“你是说,林大姑娘今日来过?”范元又惊又喜道,一张清秀苍白面孔添了几分情急。
“错了,错了公子,是世子家的林姨娘。”伙计忙纠正道。
不知他家公子中了邪,那林大姑娘明明早就嫁给世子当妾了,他还这么念念不忘。
范元怔愣须臾,捏着扇子又连忙问:“她来了可有说什么?可有给我的信?”
“没有,没说什么,带着婢女挑了些东西,买完就走了。”
“果真没有?”范元不甚甘心地问。
他跑进店里,冲着店里陈设的东西仔细摸索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银子呢?她给的银子。”范元又问。
伙计道:“今日收的银子都放在一起了,谁还知道哪块是她的呀?”
范元却固执地打开钱柜,把每一块银子都拿起来查一遍。
结果也没查出什么。
就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公子公子,您的书箱落在了书斋,我刚去给您拿回来了,得亏还没有锁门,不然大娘子又问东问西了。”随行小厮拿着书箱朝范元奔来。
范元呆呐地“哦”了声,提着书箱回了自己的书房。
晚一点,他打开书箱找今日用过的笔,才发现书箱里头,有一卷竹枝粗的小纸条。
摊开看完之后,范元唤小厮:“阿庆,阿庆……”
半晌没人应答,范元索性噤声,就当,这纸条的来源是一场糊涂。
暖香坞这边,天刚黑陈静就过来传话了,说世子爷今晚去了王府,今晚不会回来。
碧好觉着有段时间没见陈静了,便顺口问了句:“陈护卫最近在忙什么呢?”
陈静道:“我在王府那边,忙点事。”
“你不跟着世子保护他了吗?”
陈静微笑了下,“其实世子爷武功高强,远在我之上呢,况且这皇都之内也没人敢对世子动手。”
碧好点点头,没什么好问的了。
李漠不来,她自己一个人还能早点睡。
明日,还要出去一趟呢。
就在第二日一早,她依然打着拜寺的幌子出来,返程回到这街上时,便说不回去用午饭了,想在茗楼吃。
下马车前,她给了小红银子,让小红带着两名小厮去别处吃饭,然后她带着小蓝上了茗楼的三楼。
茗楼是皇都最大的酒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平民都喜爱这一家酒楼的菜色,未到用午饭的时辰就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三楼均是雅间,大小不一,碧好选了一间小的,再让伙计上了笔墨纸砚,她就在餐桌上写起字来。
写好了,她卷起来递给小蓝,小蓝在门口探探风,跐溜地跑到隔壁一个雅间,拍拍门,“范公子?”
等候已久的范公子立时过来开门,见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遂接过她手中的字条,关***动地看了看。
旋即,他也让伙计上了笔墨纸砚,在那纸上“作答”,回应她的问题。
写好之后,他把纸条交还给门外的小蓝。
那厢碧好读了纸条,心中诧然:果然那郭锐是骗人的!据范公子所言,他与郭锐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根本不可能把私密的信交给他。
那想必就是男人之间爱嘚瑟,范元把他和她的事告诉了郭锐,还说了说有信的事。
如此,碧好不怪范元,复传了一次纸条过去说明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但是那厮回复了一篇长长的肉麻的话,教碧好不能忍。于是碧好写道:“一个时辰后,三清寺后山见。”
写完,让小蓝拿过去。待范元写下了应允,再拿回来,碧好把纸张都卷好,自己收起来。
她点了些凉菜和鸡丝面,同小蓝一道吃了便坐车回了荔园。
至于什么三清寺见,管他呢。
她就是故意放他鸽子的,他爱等就等吧。
回到荔园后,碧好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已是大下午,她泡了一壶热茶专程在听风亭等文逸。
如今她已不怕郭锐手中掌握证据,却不能纵容郭锐闹事传讹,所以还是想要文逸帮着多收拾他一次。
她喝着茶,耐心地等。
盛夏的日头在下午时光中逐渐流逝热量,变得黄澄澄一片,溜到西边去,隐入山峰里……
这文逸,之前天天都这个时辰偷懒回来,今儿个怎么不见人了?
当阳光一点点被头顶建筑遮住时,碧好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一股不妙的预感,像裙摆上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硬生生的凉意顺着赤裸的腿肚子往上爬。
她,到底怎么了?
李漠这晚也没有回来,晚膳后,碧好解下头饰正想去沐浴,彼时有个小厮跑来暖香坞递信。
不用想都是那郭锐写的,天天写,天天递,岂不是想害死她?!
碧好心中的怒火“噌”的直冲发梢,冲着那小厮喝道:“以后谁的信都不要接了!我娘家没那么多事,再有人来找我就把他们打走!”
小厮诚惶诚恐,以为是林姨娘嫌家里人事太多了,不想管了,他便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旋即,抬起眼睛小心地看向从未发过如此大火的林姨娘,怯怯问道:“那如果是姨娘家来了急事呢?”
“都不管,统统都不管,只要是信都不要!”碧好气呼呼地甩了把袖子,背过身道。
如果有急事,林家会派人来传话。
现下老是来信,难保李漠也会想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小厮一走,碧好回到房里把信摊开,顿时目光一滞,心里的慌乱如生动白蚁遍爬全身,肌肤刺麻,头脑轰然,连手指都止不住在发颤。
他们敢!
碧好把这封信连同过往郭锐来的信统统撕碎,扔进门口烧水的炭炉子里,弄得一时浓烟滚滚,路过的小蓝忍不住呛咳几声。
“姨娘,这是怎么了?”小蓝连忙拿开铫子,用火棍把碎纸压在了炉底加速燃烧,不让这烟再起来。
碧好看着那些纸烧尽了,方低声道:“小蓝,有人要害我,你愿意帮我吗?”
小蓝错愕,看着姨娘怅惘的神色,“是谁要害您?是那个……”
“嗯,他们想害我,所以我明天还要出去一趟,但是,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出去做了什么,包括那两个小厮。”碧好双目倦怠。
小蓝想了想,“要不,我们告诉爷吧?让爷来帮忙。”
如果有人想害姨娘,世子爷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可为什么,姨娘一直瞒着爷呢?
这事好像跟姨娘的亲戚有关系,还有那天在酒楼传纸条的那个公子……那天她只顾来回传递,没看那纸上写了什么。
所以小蓝对此事感到很懵,只发觉姨娘这几日都不太对劲儿,老是要出去,现下更是忧心忡忡,怕是晚上可能连觉都睡不好的样子。
见姨娘转身进了屋,道:“不用告诉他,这点事没必要劳师动众,我有办法了,可以对付好。”
小蓝勉强点点头。
接着,主仆俩凑在一起又低语了一阵。
翌日清早,碧好依然以拜寺的借口坐马车出门,她这几天连着去,下人们也算习惯了,况且还有李嬷嬷无意中为她说了句话:“这求子一定要心诚,所以一定要殷勤跪拜菩萨。”
下人们不明觉厉,都以为林姨娘迫切地想给世子爷添个小少爷,便乐呵呵地在园子里悄悄议论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掩盖了一些秘密的真相。碧好心安理得,沉住气,直到马车进了寺庙。
“林姨娘谅你们两个早起辛苦,接下来便不用跟着了,你们把马车赶到不起眼的地方,偷偷歇脚去吧,午饭后再回来门口接应,可不许吃醉了酒,熏着车里面了。”小红把两块碎银子放到两个小厮手里,打发他们走了。
碧好的面容被头上的幂笠遮挡住,让人看不清这是哪家来的姑娘或贵妇人。她来到佛堂前停住脚步,对小红道:“你替我在这先拜着,我有疑虑要去跟大师求签问卜,一会儿再回来。”
小红应下,碧好便带着小蓝一道从后院的偏门出去了。
她们匆匆到山脚雇了架廉价的马车,一路回到探花巷的林府。碧好下车,跑进院子大喊:“母亲,母亲!大事不妙了!”
府中下人大惊失色:“大姑娘怎么这,这时候回来了?”
杨氏闻声而出,“你怎回来了?”见女儿急了眼,满额汗,杨氏素来沉静的面容浮现了丝担忧,上前拉过女儿的手,“慌什么?”
“母亲,我的婢女跟我出来走散了!被拐子掳了!我要带人去找,伙房的阿山呢,还有八戒,这两个身材壮实的跟我去。”碧好撒开手,急着跑去找这两人。
杨氏在后头跟着,“这事你应该通知荔园,还有世子,叫他们多派人来找。”
“不不,”碧好道,“太多人会打草惊蛇,我知道地儿在哪,就带他们去就行,母亲且在家里等着就是,不用担心。”
杨氏秀眉微蹙,“哎,哎……”
只见碧好带着两名彪悍的伙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杨氏放心不下,多叫了两名小厮一道跟上。
碧好这边,她连同小蓝还有四个男人,共有了六个人,目标未免太显眼。
于是当林府的马车赶至三清寺时,头戴幂笠的她独自走在前头,吩咐他们在后面仔细跟着,如歹徒来了,她尖叫两声便是信号。
四个男人肯定地点点头,他们手上,早已备好了麻绳、麻袋、大棒等工具,就差冲上去抓人。
她朝三清寺后山一个偏僻的地方走去,身后潜伏的五人每跟一段,就找遮挡物躲一躲。
来到一个僻静的竹林里,她环顾一下四周,再原地站了一会儿,郭锐那厮现身了。
“表妹啊,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等不耐烦了,忍不住就想去世子跟前告状呢。”郭锐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伸着臂从旁边一个堆柴的矮茅屋出来。
他出来时,柴堆里有声响,那里肯定还有人!
“范公子呢?”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听起来很不自然。
郭锐轻笑一下,一副小人阴险嘴脸,“他啊,怕他老娘知道他干得混账事,天一亮就把银子给我送来了,眼下,就差你的了!”
“我带了银票,你把信给我。”幂笠下的她瑟瑟微颤。
郭锐低喝道:“你先把银票给我!眼下,不是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
她把手伸向臂间挎着的竹篮,拿出一个布包,慢慢解开……郭锐等不及,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怒火冲天,把那“银票”揉成团,狠狠掷在地上,呲牙咧嘴地上前推她一把。
“敢耍我?!拿张自己画的银票?老子就知道你没钱!——快啊,把她绑起来!”
一声令下,从茅屋里走出两男人,他们直奔过来将她按住、绑住双手……郭锐变出一个麻袋,就要将她自头至脚套住,“啊!啊!”她尖叫两声。
“叫,你还叫!没钱还敢骗我?老子这就把你个娼妇给绑了,找你心爱的范公子要赎金!”
女人挣扎得厉害,叫得也厉害。郭锐试了几回都套不中她的头,急得面目狰狞,嘴上又骂了几句,却怎么都掩盖不住女人的尖叫声。
该死,这样下去迟早被发现!
郭锐想找块破布堵住她的嘴,一回身,“突——”
身体如纸鹞般飞出去,撞在柴堆顺着柴木哗啦啦急剧跌落,被一记窝心脚踢得眼花耳聋,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把这三个歹徒捆起来,见官去!”身穿丫鬟服饰的碧好忽然从后头出现。
她带来的四个男人皆大力士,冲上去一顿猛虎操作,将郭锐雇来的那两个男人打得满地找牙,再用麻绳将他们死捆住。
“姨娘!姨娘!”头戴幂笠、假扮碧好的小蓝获救,惊魂未定地躲到碧好身后,身体直打颤。
碧好也知此次必然冒险,得亏她带来的人够多,令郭锐防不胜防。她摸摸小蓝的胳膊,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他们占不了你便宜。”
眼角余光瞄见地上的郭锐爬了起来,想逃走,碧好立时冲过去,抄过一支细长的竹竿往他脚边一扫——郭锐“砰”地栽在地面,痛得哎呦哎呦大叫。
他还想爬起来,“你个贱人,居然暗算我,你……啊!别打我,别打我!”
伙夫阿三上去即给他两脚,彻底淹没他的满口辱骂。
碧好命人把郭锐也捆了,逼着他连同那两个雇来的人跪成一排。她拍拍手掌上的脏污,语气犀利道:“你们刚才都看见了,这三个人拿了麻袋专程在这等我,就想把我捆了。至于是拿去卖了,还是淫了,不得而知。若不是我聪明,派了丫鬟来假扮我,方才落入他们之手,被强掳的人岂不是我?”
林府的四个仆人纷纷露出嫉恶如仇的眼神,狠狠瞪着跪在脚边的三个人。
大姑娘可是先二爷唯一的子嗣,还是世子爷的姬妾,这些贼人竟然敢?!
伙房里的八戒早就看那郭锐不顺眼,抬腿踹他两脚,吐了口唾沫道:“你个烂出生的王八!什么表少爷?不就是仗着贾大娘子(碧好大伯母)是你姑母,没事就到这林府来耀武扬威,你也配?——依我看,先把他捆到贾大娘子跟前,让大娘子看看这是个什么畜生!”
那郭锐一听到他姑母,心里的船唰地塌了,怂得只差没给碧好磕头,连忙哭丧着道:“好表妹,好表妹!你就饶了我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要钱了,千万,千万,不要把我带到姑母跟前!”
姑母可是他一家的衣食父母,没了姑母,他喝西北风去!还怎么借林府表少爷的名义去结识朋友,还怎么混得下去?!
“好表妹,我给你发誓了,我以后若是敢说出你的秘密,叫我天打雷劈,不得,不得好死啊……”见碧好冷脸不语,他硬着头皮发了个毒誓,发完便呜呜哭了。
碧好高高在上地斜睨他,“你都敢绑架我,说不定还敢杀我了,发誓又算得了什么?你不是有我的信吗?交出来!”
郭锐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动弹不得,碧好命阿三搜他的身,发现他身上的确有一封信,碧好打开一看,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那一封,她的字迹。
“说,从哪来的?”碧好冷目灼灼地审问道。
郭锐正想狡辩点什么,却被阿三抡拳头的姿势吓坏了,连忙招认:“是我偷的,偷的,在范公子书房里偷的……”
碧好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
“没了,没了。”
不错,他手上若没了信,便是没了证据,任凭他长了几十张嘴去说,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他。
何况这次他雇人绑架表小姐,被四个仆人都看在眼里,那两个他雇来的人,到时一经审问,必然会害怕地把筹划过程全抖出来,更加证实了他郭锐,就是蓄意绑架她林碧好。
他再解释什么,再抖什么秘密,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了。
这一局反间计做得真是漂亮,碧好心里一阵欢欣轻快。
若不是他昨晚给她递信的蠢行为,她也想不出这个好法子。
郭锐的信上竟说他同时要挟了范公子,然后要求他们两人都于今日过来交银子,否则,他就要告到世子跟前……
呵,真是太可笑了。她没钱,难道范公子一个未成家未有功名的人就有钱吗?
范公子被母亲管得严,一个月只有十两银子零花钱,这事谁不知道,他竟妄想范公子会拿钱来入他的套?
他郭锐输就输在,不够了解对方底细,包括她的。
碧好把信收起来,吩咐道:“把这三个人押回府里,分开关起来,等我祖父回来再审。路上碰到人问,便说是偷跑出来的死契奴。”
“表妹表妹,不是放了我吗?我答应了不会把你说出去啊……唔唔!”八戒把一条汗巾子塞进郭锐嘴里,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他们押着三个歹徒便出了竹林,碧好和小蓝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避免被人认出。
走了一阵,前头的他们忽然停了下来,阿三扭头跑回来对碧好道:“有人直直朝这边上来了……”
“几个人?”碧好皱眉道。
阿三微喘气道:“一前一后两个,前头那个背着一包袱,两人手上都没有武器,眼看着就快上来了,我们要不要躲躲?”
“那就躲躲吧,你去清楚他们长什么样。”
一行人躲在了一块天然的石头屏障后,阿三和八戒在石头缝中偷看,见一抹白色身影跑上来时,阿三低声道:“就是他,一个背包袱的书生。”
书生?莫非是……碧好把目光投向被五花大绑的郭锐。
“林妹妹!林妹妹!我来救你了,你在哪啊,林妹妹……”真是范元。
他背着一个沉甸甸装满银子的包袱,气喘吁吁地在竹林里大喊,一张青白面孔随着登山染上一抹柔弱的红晕,“林妹妹!林妹妹……”
碧好瞪着郭锐,“他怎么会来?”
被汗巾堵住嘴的郭锐“唔唔”两声,八戒连忙给他松了口,他用力呼了两大口气,才道:“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八戒一拳挥在他头顶上,“快说!”
郭锐缩一缩头,“好汉饶我……我,其实没用告密讹他钱,我只是,给他写了一封绑架信,说,说你被绑架了,叫他来赎……”
“有毛病。”碧好没好气地低斥一声,让八戒把他的嘴又堵上了。
听着范元还在喊叫,碧好垂眸想了想,旋即,对八戒他们说:“你们先下去,我和小蓝跟那人说句话。记着,一路押回去,让我祖父按绑架犯伺候。”
他们就呼啦啦地下山去了。
碧好对小蓝耳语数句,小蓝明白,重新戴好幂笠继续假扮姨娘,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范元发现。
“林妹妹,是林妹妹吗?”范元见到类似碧好打扮的人出现,几步跑上来。
头戴幂笠的人点点头。
范元满眼焦灼地看着她,“林妹妹,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可有被人欺负?我听说你被绑架了,带着银子来赎你呢,你没事吧?”
他把包袱放在地上,目光迟疑地在眼前人身上流连一番,可越看,他越有点不大对劲儿——林妹妹似乎不长这样,就连瘦了也不会是这样。
“林妹妹,你让我,看你一眼好吗?”范元试探地伸出手,想去拨动她的幂笠罩纱。
“你退后。”她低喝道。
“你不是林妹妹,你是谁?”范元吓得后退两步,“林妹妹呢?你把林妹妹藏哪去了?”
躲在石头后的碧好不禁哆嗦一下,这人,为何在别人面前也这么能装?对她情深一片?且看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小蓝说道:“我是她派来问你的,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来?”
虽然小蓝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哪天,但姨娘叫她这么说,她便语气犀利地问了。
范元怔愣住,一张白脸又青又红,夹杂着一丝狼狈,他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慢吞吞地开口道:“我那天被母亲扣在家了,她不许我出门。”
小蓝继续问:“那你没买船,没疏通官府要通行凭据?”
“这……”范元一下子怂了,心里只想林妹妹是怎么知道的?依他如今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将她一个世子妾带出皇都,他以为,以为林妹妹不会相信才对啊!
可听眼前这个人的意思,林妹妹很是失望……范元敛住表情,正色道:“你让她听我解释,我的确还没准备好,但我一直在办,她知道我母亲处处约束我,我不得不——”
“闭嘴,”这番借口连小蓝都听不如耳了,她按着姨娘教的话开口,“这些她不想知道,她想知道的是,等你买好船,把她带去扬州后,怎么安顿她的生活?住哪?怎么过日?”
“这,这,”这的确也是范元没有提前准备好的问题,他支吾着,“我会尽快考取功名,给她买个宅子,让她自由自在的。”
“那你人呢?”小蓝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等你考上功名,你不是在皇都做官,还想去哪?就把她孤零零地抛弃在扬州?还是想享受齐人之福,把她当成外室?”
“我,我从未这么想过。”
石头后的碧好看着范公子被逼问得哑口无言,满脸狼狈的样子,她乐得掩嘴偷笑一阵。
她前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由于太惧怕冷酷无情的李漠,所以慌不择路,选中了范公子这根本靠不住的人。
好在,这一世,她脑袋瓜变聪明了,谁还能骗她?瞧瞧,郭锐就是下场。
眼前小蓝和范元还在对峙着,小蓝痛心疾首似地骂道:“你个负心汉,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范元急眼,“不是,你听我解释啊,我……”
怎么好像他们假戏真做了?碧好扶在石头边上偷看,笑得肩膀瑟瑟打战,全然没注意到头顶的树枝簌簌作响,有几片枯叶跌在了她背上。
“够了!以后不准你说你认识我家姨娘,更不要跟郭锐来往,听明白没有?”
“我……”
小蓝双手叉腰,怼得范元节节后退,碧好笑得更乐了,差点就发出了声音。陡然间,风大了,隐约还能听见打雷的声音,碧好伸手砸了块石子出去,想提醒小蓝不要理他了,再不走,就下雨了。
小蓝看见地上滚来的石子,撇下范元就想回头找碧好,可她这一转身,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身子不听使唤地“咚”一下跪在地上,掀起幂笠的罩纱,颤颤地指着碧好的头上,“姨娘,姨娘。”
范元也发现了,下意识地就想逃走,可是逃去哪,哪个方向是出去的……他霎时呆住,左顾右盼一番。
“怎么了?”碧好的笑容凝住,回过身,顿时被树枝吓得站不住脚,往后打了个趔趄,旋即一股急促的慌乱浮上她的嗓子眼,又生生噎住,上下不得。
树枝上,树枝上……
不知几时用轻功飞来的李漠着一身黑色锦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他双眸幽暗的如同一潭死水,周身散发的沉甸甸的气势如同从地底升上来捉人的阴官。
他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久?
碧好的脸色青了大半,与此同时,一阵列队而来的隆咚脚步声靠近。
原来刚才不是打雷,只是脚步声……
“回大人,下面七个人都拦住了!”清一色官兵服的一干带刀随从来到,最领头一干向李漠禀报道。
下面七个人,岂不就是阿三八戒他们?
碧好撑着身后的石头站直身子,慌得像心脏都被掏穿个洞,连气都捋不顺,“爷,您怎么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颤抖。
如临大敌般的颤抖。
眼前的,已从树上跃下的,她的夫君,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面上冷若冰霜,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身边围绕着的一股冰凉的气息,叫做——危险。
“来人,把林氏捆起来,带回荔园看守。其他人,全部押回大理寺。”李漠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