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惟没来得及穿鞋就翻身下床。
　　试图去阻止孟镜，孟镜左手扔掉汩汩而流的针头，右手背已血珠殷然。
　　“送我回老宅。”孟镜脸色阴沉得骇人。
　　虞惟一肚子劝解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识相地咽下。
　　她抓起一叠卫生纸准备给孟镜右手背止血，孟镜拧着眉头说了句“多事”。
　　虞惟生气把卫生纸蜷成一团投进垃圾桶，用力拉开病房的门。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孟家老宅。
　　老宅门口已经停了十几辆豪车，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每个帮佣都慌里慌张，整个院落只有急促的脚步声，连个说话声都听不到。
　　孟镜直奔主楼。
　　虞惟拉住一个阿姨问了好几遍，阿姨才小声告诉她：孟老太太大限将至，刚从医院搬回家。
　　虞惟不喜欢这样压抑的氛围，在宅子里呆了不到三分钟，折返回车内。
　　瞧这阵势，孟镜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她开孟镜的车回了租房。
　　她睡得一点都不好，刚合上眼就觉得孟镜在找她，打开手机又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早上六点，她睡意全无，刷起手机来。
　　锦城几家较大的媒体，报道了孟老太太凌晨三点去世的消息，但现场照片却没有一张。
　　孟镜如今有丧在身，东楼翻修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好在谢楚那边已经交了定金。
　　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饭，虞惟早早来到公司。
　　C组其他人还没来，地板和工位上都很乱，虞惟猜他们昨晚真可能加班到通宵。
　　虞惟找到清扫工具，把办公室打扫了一遍，又把窗户打开。
　　老吴是第一个来的，满脸疲惫，看到虞惟连连摇头，“刚刚打卡的时候，李副总说我们昨晚搞出来的设计图又被毙了。”
　　汀花别墅的设计虞惟没插手，也搞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能安慰老吴，“下次努力吧。”
　　“虞惟，你那边进展如何，有收获吗？现在C组就指望你了。”老吴拧开保温杯，放了几颗枸杞。
　　“也算差不多啦，对方昨晚已经把定金打公户上了。”虞惟把好消息分享给老吴。
　　老吴笑着松了口气，“还是年轻人做事有魄力。”
　　虞惟坐到工位上，先用微信联系谢楚，等了会儿没动静，只好拨谢楚的电话。
　　没想到，几秒钟之后谢楚睡意惺忪的声音传来，“才几点啊就不让人消停，有事下午再说——”
　　“谢公子，是我，虞惟。”虞惟生怕他挂电话，激动得起身，“你昨天答应我的，让我去你别墅看看，顺便做个预算。”
　　“虞惟啊，一小时后你直接来‘青云台’A区十二栋吧，我马上派人过去。”谢楚打着哈欠结束了通话。
　　虞惟快速用纸笔把地址记下。
　　“签单的事儿赶早不赶晚。你马上去，赵招娣来了我替你顶着。”在一旁偷听的老吴满脸严肃，给虞惟下了最高指示。
　　“OK！”虞惟拿起手提电脑和车钥匙出了办公室。
　　电梯门开启，和虞天德碰个正着。
　　虞天德满面愁容瞪了虞惟一眼：“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要去看房子，现在没时间。”虞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儿，想溜。
　　虞天德看到四周无人，把虞惟拉到一个角落小声问：“你到底怎么挑唆凝凝和孟镜的感情了？”
　　“他俩分明是合作关系，有哪门子感情！”虞惟反问，“如果他们真爱的死去活来，我能挑唆的动？”
　　虞天德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儿，“孟家老太太凌晨去世了，凝凝要以孟镜未婚妻的身份去吊唁，孟镜不许。”
　　“孟镜和白玖凝订婚是做给孟老太太看的。现在老太太死了，这戏也没必要再演了吧？”虞惟轻呲。
　　“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困难，孟镜曾经答应给虞氏注资，现在也哑口不提了。”虞天德气得嘴巴都快歪了，“孟镜这几天躲着不见凝凝，凝凝说看到你和孟镜鬼混了！”
　　“白玖凝诋毁我的话你也信！好吧，我无话可说。”虞惟装出一脸无辜，“白玖凝没本事拿下孟镜，把错处算我身上，当真好算计。”
　　“你真没和孟镜不清不楚？”虞天德也搞不清该信哪个了。
　　“白玖凝才是你亲生的，你信她就行，千万别信我！”虞惟正说着电梯间开启，快速走进去。
　　虞天德长长叹了声。
　　“青云台”地处锦城东区，整个小区全是花园别墅，实打实的富人区。
　　虞惟赶到A区的时候，谢楚安排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对方是个衣着前卫的小伙子，能说会道。
　　小伙子把门打开，坐门口台阶上刷手机。
　　别墅有两层，四百多平，只做了水电暖和简单的墙胚。按照谢楚的土豪性格，这指定是一个数额不小的工程。
　　虞惟打了鸡血般兴奋，楼上楼下来来回回，一个小时后才用激光尺测完所有房间。
　　然后，又把房间的布局在电脑上做了标记。
　　离开青云台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半。
　　虞惟几次拨谢楚电话，里面都传来“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虞惟只好在微信里给他留言，问他想要的装修风格和要求，以及能承受的价位。
　　谢楚没做任何回应。
　　虞惟回到公司就到了饭点儿，在食堂打完饭遇到了赵招娣。
　　虞惟还没来得及开溜，赵招娣叫住她，“听老吴说你签了个别墅。”
　　“客户还没签，只是付了定金。”虞惟不敢大意，说得很小心。
　　“就算签了单，客户会采用你的设计吗？”赵招娣在食堂也是绷着脸，没有笑容，“如果月底之前没有客户采用C组的设计图，你还是要滚！”
　　来吃饭的同事很多，有人听到赵招娣在训斥虞惟，开始驻足偷听。
　　虞惟和赵招娣都察觉到有人在看笑话。
　　虞惟觉得赵招娣是顶头上司，不想把关系闹僵，选择沉默。
　　哪里想到赵招娣越发得寸进尺，“真要等到完不成业绩被撵出C组，还不如现在就滚——”
　　“赵招娣，是虞天德把我从市场部调到设计部的，要滚也是虞天德让我滚！你算什么东西！”虞惟把手中的餐盘狠狠摔到地上。
　　米饭菜汤溅了赵招娣满满一腿。
　　赵招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入职虞氏十五年，还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虞惟这个进公司才三个月的小白，竟敢当着一众同事的面指着鼻子骂她！
　　赵招娣怒火心头烧，抬手正要把自己的餐盘投向虞惟，被两个同事拦住。
　　黎颖也赶过来，把虞惟拉回办公室，直夸虞惟替C组同事出了口恶气，又嘱咐虞惟以后要小心赵招娣。
　　虞惟没吃亏，心情不错，在手机上点了份外卖。
　　刚付完账，手机来电响起。
　　竟然是孟镜。
　　虞惟点开接听键。
　　“帮我做件事——”孟镜嗓音低沉喑哑，“回君悦府一趟，把我手提电脑送到老宅来。防盗门密码会发你手机上。”
　　“好。”虞惟不假思索应下。
　　孟镜有助理，狐朋狗友也不少，怎么让她去君悦府？
　　虞惟手机中传来结束通话的忙音。
　　“黎颖，我要出去一趟，外卖来了帮我签收。”虞惟交待完，拿起手包和车钥匙跑出办公室。
　　一小时后，虞惟在孟宅大门口见到孟镜。
　　孟镜一身黑衣，神色悲伤颓废，淡青色的胡茬隐隐，左臂上还戴着个硬币大小的孝牌。
　　“谢了。”孟镜接过电脑转身就走。
　　虞惟朝他喊了声：“节哀顺变。”
　　孟镜愣了愣，头也不回进了宅子。
　　在虞惟看来，孟镜芝兰玉树，但此刻的背影却落寞，孤单。
　　“虞惟，好巧！”谢楚忽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虞惟的思绪。
　　虞惟转身，看到谢楚从一辆骚包的跑车中跳下来。
　　谢楚戴着墨镜，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左耳钉被正午的阳光折射得熠熠生辉。
　　虞惟想起两个字儿：痞帅。
　　“大哥，你能不能靠谱点儿，接个电话啊！”虞惟知道他是来孟家吊唁的，故意挡住他的路，“你别墅怎么装，装什么风格，用什么材质，准备多少预算，你得告诉我啊！”
　　“我不是在躲你。那个号上找我的女人太多，你以后还是打我这个号吧。”谢楚笑着舔了下唇瓣，把手机屏放到虞惟眼皮底下，“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
　　虞惟打开相机拍了下，“搞定。”
　　“等我吊唁完老太太，再和你聊。”谢楚拍了拍虞惟的肩膀，走进孟宅。
　　虞惟急忙把谢楚手机号输进通讯录，并加了这个号的微信。
　　谢楚的微信秒过，还回过来个贱贱的表情包。
　　虞惟舒了口气，拧开白色Polo的车门，还没坐上去，一辆黑色的卡宴从远处驶来，停在她右侧的空地上。
　　待虞惟看清车牌，想快速离开已经迟了。
　　周庭从卡宴后车座下来，凝视住虞惟。
　　他眸光中既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有一眼万年的痴缠。
　　“惟惟，好久不见。”
　　将近三年不见，周庭已从大学教授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温文儒雅，沉稳更胜当年。
　　他身上还带着新婚的喜悦。
　　虞惟后退，后背撞在Polo的车身。
　　四目相交。
　　周庭沉寂多年的心再度沸腾。
　　虞惟眸色渐冷，拉开车门，启动引擎狠狠踩下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把周庭抛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