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上京。
一辆标志将军府缓缓驶入朱雀大街。
马车上的沈菀攥紧了包袱,不安的看着窗外的朱门高楼。
赵婆子目光挑剔的扫过她:“进了将军府,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人前人后不可僭越,可听明白了?”
沈菀一身粗布麻衣,黑黑瘦瘦的,右脸上还有块指甲盖似的红斑。
她顿了一下,才回道:“明白了。”
乡下养大的孩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若非人是赵婆子亲自接回来的,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沈菀会是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
开道的锣声迎面而来,马车急忙避让。
马蹄声由远及近,半边车帘被风掀开。
少年意气风发,银鞍白马,飒沓而至。
赵婆子低声惊呼:“哎呀,是小侯爷!”
一双清冷无波的目光向马车投来,沈菀直愣愣与之对视。
赵婆子拍开沈菀扶着车帘的手:“别看了!那是长公主的独子傅灼,你招惹不起!”
沈菀捂着吃痛的手:“明白了。”
又是明白了?
真是根又呆又丑的木头!赵婆子心中愈发嫌弃。
马车进入将军府。
赵婆子将沈菀领到正厅:“夫人与小姐去赏花宴了,你就站这儿等着,切莫乱走乱坐。”
沈菀乖顺的点点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外祖母反复叮嘱她,回到沈家要听话。
夜凉如水。
沈菀两条腿已经又僵又麻。
“恭迎夫人回府!”
在下人们的恭迎声中,江簌双锦衣华裳,威严端庄的向沈菀走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与沈菀有三四分相似。
这是十二年来,沈菀第一回见到娘亲与妹妹。
沈菀揪紧了衣摆,局促的唤了声:“娘……”
江簌双冷睨她一眼,眸中闪过疏离与嫌恶。
沈锦绣却指着她面上胎记取笑:“你好丑啊,丑八怪!到我家来干嘛?”
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沈菀默然隐忍。
赵婆子谄笑着开口:“二小姐,这是您的姐姐,将军府的大小姐……”
话未完,沈锦绣脸色大变。
“娘亲,我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个乡野丫头怎么配做我姐姐!”
江簌双皱眉呵斥:“别闹了,你爹爹即将回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沈锦绣立刻不依不饶的大哭:“娘亲,你不疼锦绣了……”
“……好了,母亲答应你,将军府的大小姐只有你。”
江簌双说完,又对着赵婆子淡淡道:“带她下去。”
面对多年未见的亲骨肉,她连一句话都不舍得施舍沈菀,带着沈锦绣径直回了后院。
清寂的月光照着沈菀淡薄孤单的身影,她被带到了最偏远的院子安置。
……
在将军府的这半月里,沈菀总算明白外祖母常叹着气说的那句:“一碗水端不平。”
沈锦绣是将军府唯一的大小姐,而她沈菀却不知算是什么……
转日,将军府设宴。
沈菀没资格参与,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也没人给她送吃食。
饿得实在受不了。
她循着饭菜的香味,来到花厅。
无人注意,沈菀悄悄在一个无人的席位旁捏了两块点心。
还未塞进嘴里,小髻子猛地被人揪住!
跋扈的嗓音分外刺耳:“沈锦绣,你家丫鬟好生大胆,敢从客人的盘中偷点心吃!”
沈菀捏着点心的手紧握成拳,挣扎着想要逃离,却是徒劳。
“齐豫,你是来做客的,胡闹什么。”
清泠泠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沈菀头皮也蓦的一松。
她抬起头,才看清替她解围的,赫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侯爷傅灼。
江簌双闻声而来。
开口却是呵斥沈菀:“不懂规矩!还不下去!”
她转头,对傅灼笑得奉承。
“这是将军府的养女沈菀,乡野亲戚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还望小侯爷恕罪。”
沈菀呆愣在原地,胸腔内疼意与酸涩杂糅。
赵婆子赶忙将她带回了偏院。
沈菀很想问问母亲,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所以她不喜欢自己。
但每每想到江簌双嫌恶的目光,沈菀便没了开口的勇气。
几日后,太后突然传来口谕,让沈菀去太学上课。
江簌双虽然诧异太后为何会管这种小事,但因为太后加恩功臣算是常事,想想便没有再管。
大邺民风开放,男女皆有学上。
太学分设男女学,各有甲乙丙班,但十二岁以下孩童均在蒙学。
苏夫子领着沈菀来到蒙学。
沈菀刚走进教室,苏夫子还未开口说话。
一个惊讶的声音突兀响起:“哟,这不是将军府那个偷点心的养女吗?”
齐豫一言激起千层浪,学舍瞬时炸开了锅。
沈菀面上瞬时失去血色。
“肃静!”苏夫子大怒,“这儿是太学,不是菜市口!”
众人顿时噤声。
苏夫子沉声警告齐豫:“你身为太学学子,理当以身作则,再敢欺负同窗,为师必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告诉你父亲!”
齐豫脸色一僵,只得不情不愿的拱手作揖:“苏夫子,齐豫知错。”
这场闹剧被苏夫子公正严肃的收了尾。
能遇到这样好的夫子,沈菀心中感激,上课时片刻不敢懈怠。
尽管没人再为难她,但学子们对沈菀仍是轻视疏远。
入学两月,沈菀习惯了独来独往,越发寡言。
临近年关,很快就到每年一次的大考。
之后便是除夕,各处学舍都会放假。
大考结束后,学子们纷纷离开太学。
苏夫子途径蒙学,却见沈菀清瘦的身影来回穿梭,细心整理着每条书案。
他轻叹一声,缓步走近:“沈菀,怎的还不回家?”
沈菀垂眸不语。
比起回到将军府,她更愿意留在太学,为苏夫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夫子语气轻缓:“人生在世三万天,顺境逆境,皆是过眼云烟。”
“如今天子圣明,比起前朝,不仅准女子入学,甚至还能入朝为官,沈菀,你的路还很长,旁人越是冷眼轻视,你越要看得起自己。”
沈菀并未完全理解夫子的话,心头却隐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挥别苏夫子后,她脚步轻快离去。
走出蒙学时,大雨滂沱。
沈菀看见太学门口立着道明净的身影,似乎没有带伞。
走近一看,才认出那是傅灼。
傅灼伸手接了冰冷的雨滴,每逢暴雨,都会令他想起父亲在北境牺牲的消息传来那一日。
上京的雨也是如此之大。
就在这时,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傅灼。
沈菀将伞柄塞入他手中,磕磕巴巴憋出一句:“多谢你,那日替我解围。”
语毕,她就要仓皇冲进雨里。
傅灼下意识拉住沈菀的袖摆,在她讶异的注视下淡淡道:“一起走吧。”
一把油纸伞,渡了一段青石路。
公主府的马车就等在太学门口。
“我送你。”傅灼的语气不容拒绝。
沈菀只好坐上了马车。
一路相对无言,沈菀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傅灼。
此时的傅灼清冷而忧郁,沈菀莫名将这一幕刻在了脑海。
马车停下时,雨已经停了。
沈菀拿着傅灼递过来的纸伞,脚步轻快的走进将军府。
刚踏入将军府,一股力道狠狠将她推倒在地。
讷讷对上沈锦绣愤恨的眼神,沈菀仍在发懵,不知所云。
沈锦绣却拾起油纸伞就向她砸来!
“丑八怪!傅灼马上就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准你再靠近他!”
沈锦绣赌气回了房,连晚膳都没有出来吃。
听下人说了今日之事,江簌双将碗筷重重一搁,冷睨着沈菀:“锦绣还饿着,你怎么吃得下?养不亲的白眼狼!”
说罢,江簌双亲自拿着食盒去敲沈锦绣的房门,闻言软语哄她用饭。
八仙桌上,直到晚膳都凉透了,沈菀也不敢再吃一口。
一月后,父亲沈嵩终于从边关回来了。
眼下虽无战事,但也得日夜巡逻,防着蛮夷欺辱边城百姓。
头一回见到一身铠甲,威武肃杀的父亲,沈菀不敢靠近,只呆呆站在原地。
沈锦绣扑进沈嵩怀中:“爹爹终于回来了!给锦绣带了什么宝贝?”
沈嵩宠溺笑道:“不许淘气,姐姐和你都有。”
不顾沈锦绣垮了的脸色,沈嵩关心的望着沈菀:“菀儿,回家后吃住还习惯吗?”
瞬间,江簌双与沈锦绣都朝她看来。
沈菀乖顺点头:“孩儿在家一切都好。”
目光触及沈菀陈旧的衣裳,沈嵩双眉紧蹙。
他淡淡扫了眼神情冰冷的江簌双,温柔对沈菀道:“那便好,爹爹不知你喜欢什么,给你们带了些从蛮夷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你们自己去挑吧。”
沈锦绣不悦的嘟起嘴,却不敢在沈嵩跟前放肆。
越过琳琅满目的绫罗首饰,沈菀盯着一柄轻薄的银剑,眸中满是惊艳。
沈菀抱着银剑回了房,抚着剑柄上栩栩如生的青鸟,如获至宝。
转日,傅灼来向沈嵩请教书中兵法。
沈锦绣连忙梳妆打扮,而一无所知的沈菀则在桃树下舞剑。
外祖母教的剑法自她来到京城已经许久没练,如今得遇宝剑,她喜不自胜。
舞完一整套剑法。
身后有掌声传来。
沈菀抬眸,撞进傅灼那双如星的眼。
他神情不复冷淡,言语中带着赞赏:“你还会舞剑?”
“……嗯。”沈菀犹豫着点点头,“是我外祖母教的。”
“我家中有本适合女子练的剑谱,晚些时候给你送来。”
沉思片刻,傅灼便说。
他转身离去。
想到少年站在雨下忧郁的侧脸,沈菀蓦的喊停他:“那个……”
她认真道:“要下雨了。”
顿了顿,沈菀又憋出一句:“燕子都归巢了。”
傅灼转眸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似有若无轻笑一声:“多谢。”
他做事当真是雷厉风行,晚膳时,公主府便派人送来了剑谱。
沈锦绣当时在饭桌上那愤恨的眼神,不知为何令沈菀胆战心惊。
又过两日,沈菀回来见房门大开,下人们杵在门口噤若寒蝉。
她心头一颤,急忙上前。
卧房被翻得一片狼藉,傅灼送的剑谱被撕得粉碎。
对上沈菀苍白的脸,沈锦绣傲然嘲讽:“丑八怪!凭你也配收傅灼送的东西?今日就当给你个教训长长记性!”
沈锦绣嚣张的扬长而去,沈菀呆站了许久才走进屋里。
扫起一地碎屑,剑谱已无望再拼凑完全。
幸而,她在床底找到了那把青鸟剑。
除夕一过,太学重新开学。
上一学年大考成绩也在同一日放榜。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太学门口。
沈嵩关切沈菀道:“菀儿,公试马上放榜了,眼下可紧张吗?”
沈菀还未开口,沈锦绣不满的嘟嘴撒娇:“爹爹怎的不先问锦绣,孩儿日日挑灯夜读,眼睛都熬坏了呢!”
外头传来小厮的报喜声:“恭喜将军、夫人,大小姐考了蒙学二甲第七名!”
江簌双满意的笑了:“夫君,锦绣近来的确很用功,回去应当好好奖励她。”
沈锦绣难掩得意的去看沈菀:“放心,你只是个乡野丫头,哪怕考最后一名,也没人会笑话你的。”
就在这时,外头小厮又高声喊。
“将军、夫人大喜!沈菀小姐是一甲头名!蒙学第一!”
回府的马车里静得可怕。
沈锦绣涨红了一张脸,马车刚停稳便哭着跑回了房。
江簌双心疼不已,追了两步,突然转身一巴掌落在沈菀脸上!
“你竟敢舞弊!”
沈菀脸上蓦的一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沈嵩也是一愣,赶忙将沈菀护在身后。
他语气中满是不解与怒气:“菀儿考得好,你不夸奖便也罢了,怎能说她舞弊?太学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舞弊你心里没数吗?!”
江簌双毫不客气的反问。
“才夸锦绣考得好,她便拿个一甲头名出来显摆,伤了妹妹的尊严来讨父母欢心,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难道不该打吗?!”
“……”
沈菀低头看着脚尖,这一刻实在忍不住想要落泪。
外祖母说,只要她听话,便能与父母更亲近些。
她难道……还不够听话吗?
过了几日,沈嵩又要回边关了。
出发前,他叮嘱江簌双替沈菀置办几身新衣裳。
衣裳的确置办了,不过是叫下人在成衣店随便买的,没有一件合身。
沈菀用外祖母教她法子将衣裳改了改凑合着穿。
再开课时,讨厌的齐豫被分到了她邻座。
这日下学。
齐豫将食盒放在她的长案上:“无盐女,替我送去给表兄!这是我父……父亲给的点心,胆敢偷吃砍了你的脑袋!”
沈菀微微愣神的功夫,齐豫已经跑没影了。
沈菀提着食盒,朝蹴鞠场而去。
蹴鞠场上,身着蹴鞠服的傅灼少了生人勿进的疏离贵气,多了几分少年的飒爽恣意。
傅灼蹴鞠技艺极高,一个‘燕归巢’赢得满堂彩。
沈菀看得入神,面上满是崇拜之情。
两队队员争夺新球,激烈对赛中,腾空而起的球竟笔直向沈菀飞来。
眼看就要砸中她,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那球便乖乖停下。
沈菀心跳得飞快,不知是因为球还是人。
看着眼前呆呆的小姑娘,傅灼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是来找我的吗?”
沈菀忙不迭提起食盒。
“是齐豫让我给你送点心,说是他父亲的心意。”
傅灼蹙起眉接过:“多谢你跑这一趟,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嗯,嗯。”沈菀低头闷声应下。
这时,傅灼身后窜出个少年,与傅灼勾肩搭背。
“哎,傅灼,这位是?看着好生面熟啊!”
沈菀紧张的揪起衣摆。
少年却看清沈菀的脸,奇道:“咦?你不是那个每日都来偷看我们蹴鞠的小家伙嘛?”
傅灼目光诧异。
沈菀脸涨得通红,转身便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沈菀好几日没再去蹴鞠场。
下学后她便去后山桃林那株百年桃树下收集花瓣。
只因她在书上看过,桃花瓣能美白。
捡着捡着,沈菀看着清澈小溪里映照的黑瘦身影,苦恼的抿了抿唇。
为何母亲与沈锦绣都长得白嫩好看,她却这么黑,这么瘦,面上还有块难看的红色胎记。
突然,花雨自空中落下。
沈菀惊艳的抬眸望去,瞬间被桃花的香气与花瓣淹没。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老桃树上传来。
“小丫头,吾乃桃花仙,千年在此等一位有缘人,你有何心愿只管说来,吾定为你达成。”
沈菀被眼前场景迷惑得飘飘然:“我想变美,高高白白,没有胎记。”
“哦?为何执着于皮相?”
“因为……”沈菀眼睫轻颤,“我有了心仪之人。”
“老身在太学内听了百年经学,所见学子千千万,不知你心仪的是何人啊?”
“是……傅灼。”
话音刚落,四周却爆起一片哄笑声!
沈菀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就见齐豫从树上跳下,笑得直不起腰。
“凭你也配喜欢我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除了齐豫,还有十几名学子自藏身之处钻了出来。
四面八方的嘲笑与讥讽要将沈菀吞没!
“长成这样也敢肖想傅灼?”
“太可笑了!”
沈菀一张脸又红又白,忍着泪转身离开。
齐豫阴魂不散的跟着她:“无盐女,你真喜欢我表兄啊?你每日起床都不照镜子的吗?前几日让你替我去送东西,心里是不是乐坏了呀?哈哈哈……”
嚣张猖狂的笑声在苏夫子出现后瞬时消音。
苏夫子面色阴沉:“沈菀,齐豫,你们随为师来。”
公事房。
齐豫态度仍然嚣张:“苏夫子,学生没错!沈菀如此丑陋,也配觊觎我哥?她都不知羞的吗?”
仿若一巴掌当头抽在脸上,沈菀一声不吭的垂下头。
苏夫子压着怒气沉声道:“情窦初开乃人之常情,该感到羞愧的人不是沈菀,是你!”
沈菀愣在原地。
苏夫子言辞厉色的训斥齐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师要将你的所作所为一一禀报给你父亲!”
齐豫顿时慌了神,忙对苏夫子拱手作揖:“夫子不要,学生知错,这等小事,还是莫要叨扰我父亲了吧?”
苏夫子侧过身,不受齐豫这一礼:“想清楚,你这歉该向谁道?”
“我不该嘲笑你痴心妄想,对不住了。”齐豫阴阳怪气的同沈菀致歉。
苏夫子恨铁不成钢,干脆眼不见为净:“走走走!”
待齐豫快速溜走,苏夫子叹了口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如是。”
“世人都说门当户对,为师却一直认为,此非家事容貌之对,而是两人在思想境界上的匹配。”
回家的路上,沈菀一直在想苏夫子的话。
她从前从未听过如此思想,竟觉脑中迷障被一束光直直破开。
将军府。
沈菀一进正厅,便被晃花眼。
只见桌上堆着数不清的华丽布匹,沈锦绣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量体裁衣。
江簌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家锦绣模样随我,只要稍加打扮就漂亮的不像话,明日的少年雅集,只要将凤尾琴带去,我儿定能大放异彩,冠绝京都!”
沈锦绣语气娇蛮:“娘亲,刘尚书家的小女儿师从周大家,女儿怎敢与她比琴,万一输了,那可丢人了!”
“师从大家又如何,也得她自己有本事才是。”
江簌双蹙眉,柔声安慰道,“待你回来,娘亲便去求周大家收你为弟子,无论花多少银两,娘亲都在所不惜。”
沈菀在门外踟蹰,眼中涌上艳羡之情。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母亲,我也想学琴。”
一句话,令江簌双面上的笑意骤然褪去。
“锦绣有什么你都要争?你此前摸过古琴吗?知道上头有几根弦吗?!”
就是不会,才想要学……沈菀面上毫无血色。
江簌双不耐烦的将她赶走:“别杵在那儿,回你的偏院去!”
沈菀讷讷的转身回房。
拐角处,两名下人的议论声直往她耳朵里钻。
“都是亲生女儿,夫人怎的如此偏心?”
“那丑女生来命硬,出生时害得夫人难产,还险些克死远在边关的将军,夫人便将她送回了娘家……”
沈菀一句都不敢再听下去。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喉头酸得发苦。
两日后,江簌双千叮万嘱的将沈锦绣送上去雅集的马车,丝毫没有叫沈菀同去的意思。
将军府实在待得压抑,沈菀孤身在街头漫步。
一辆马车蓦的在她身旁停下。
帘子卷起,露出傅灼那张清隽矜贵的面容。
“今日有少年雅集,你为何在此乱逛,是不准备去吗?”
沈菀愣住了,有些局促的回:“嗯,不去。”
傅灼却打开车门。
“少年雅集乃同辈间的切磋学习,能学到许多东西,走吧。”
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眸子,沈菀鬼使神差的上了马车。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香山涧边。
沈菀跟在傅灼身后。
齐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表兄,你莫要乱发善心,这丑女对你有非分之想,许多人都亲耳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