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坐在喜宴的角落里，看众人欢乐模样，她不自觉有些呆滞。

“母亲，为什么琰哥哥不和兰姐姐成婚，却要和不喜欢的亭方表姐成婚呢。”

我趴在母亲肩膀上，小声问出口。

母亲在宴席上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我的额头，“真是人小鬼大。”

马车里，我窝在母亲怀中，微微鼓起的肚皮让我有些难受，真是不该吃那么多。

“就你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你琰哥哥喜欢的不是你亭方表姐呢。”

“我，就是知道。”

“琰哥哥每次从书院回来，给兰姐姐的礼物总是不同于其他姐姐妹妹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我兴高采烈的说着，“而且，大家不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认为什么？”

母亲似乎是不解。

“认为琰哥哥和兰姐姐是要成婚的呀！”

我从母亲怀中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母亲。

母亲笑了笑，“可是，你琰哥哥也为了你亭方表姐赌上了身家性命啊。”

“啊那是什么意思，姜不懂。”

“你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时，我才刚到母亲腰部，却是只能看到表面，看不懂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那样不值一提。

等我再回到老家临城，己经是在八年后。

回老家不是祭祖，不是参加喜宴，而是参加亭方表姐的葬礼。

亭方表姐死在他们婚后的第八年，死亡的理由也很普通，就是女人没有跨过去的坎，生育。

听说孩子生了三天三夜，耗尽了亭方表姐的力气。

我时值十五岁，开始慢慢懂得母亲的话。

琰哥哥看似只是辜负了兰姐姐，但却让兰姐姐赔上了一生。

当时，谁都以为琰哥哥和兰姐姐的婚事板上钉钉，连我一个无知孩童都知晓。

但是琰哥哥另娶她人，却让兰姐姐背负了骂名。

有人说她私相授受，自甘堕落，有人指责兰伯父治家不严，家风不正。

兰家有口难辩，无法辩解，也无力辩解。

兰家几个未出阁的姐妹因此哭闹不止，而出嫁的姐妹也受到婆家白眼，更别提始作俑者兰姐姐遭受的待遇。

而琰哥哥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还是选择了亭方表姐。

而一场大雨，终结了这场闹剧。

兰姐姐死的那天，是亭方表姐和琰哥哥第一个孩子降临的日子。

都说琰哥哥是为了救亭方表姐，那现在兰姐姐却因他而死，所谓的救人，不过是拿兰姐姐的命去换亭方表姐的吧。

我说出这句话时，母亲捂住我的嘴巴。

“小祖宗，说不得这话，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如此什么？

母亲没有说出口，我也猜不出，她是要说我看得透彻，还是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是想说我偏激。

葬礼前晚，客人走后，母亲和祖母安抚着符老太太和符夫人，我跟在一旁，心里道，最该安慰的应该是亭方表姐母亲和父亲吧。

“说到底还是亭方没有福气，老祖宗还是要多保重自己。”

“我都知道。”

符老太太一看就是老谋深算的老太婆，我撇了撇嘴，垂着头，不太想听她们的寒暄。

“不过好歹，孩子还健康。”

符老太太开口。

一行人回了符老太太住处。

符家人丁稀少，总共就一个符琰，一个大姑姐。

符夫人让奶妈子抱来了孩子，是一个皱巴巴的，还没长开的小婴儿。

祖母和母亲都拿出了礼物送给他，我看着，也摘下身上带了许久的玉佩送给了他。

“姜姑娘真是出落的越发乖巧伶俐了。”

大姑姐似乎是随口夸奖了一句。

我笑了笑，越发端庄起来。

“是啊，姜姑娘从小就心善。”

符老夫人的夸奖却是令我疑惑，但我也没有表露出来。

在我不曾注意到角落，符老太太和祖母彼此深切的看着，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我的一个动作便定下了我的一生。

走的时候，琰哥哥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走了进来。

符琰带着那孩子行礼后，我才后知后觉那个孩子便是兰姐姐死亡那天生的孩子。

祖母和母亲又掏出礼物，母亲见我迟迟不出手，疑惑着看着我，像是说，小的送，大的不送？

我避开母亲眼神，实在是出来匆忙，身上只有个玉佩倒是可以送个男孩子当见面礼，但是只有那一个。

除此之外就是阿弟范政送的小银锁，这个要是送出去，他不得活剥了我，我心里摇摇头，不能送。

“琰儿，可还记得你姜妹妹？”

“恩，自是记得的，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

琰哥哥似乎是有些伤心的。

众人的眼光集中到我身上，于是我也只能安慰道。

“琰哥哥还是不要太伤心了，逝者己逝，保重好自己才是，何况还有两个稚子还需琰哥哥养大成人。”

“恩，许久未见，姜妹妹倒是懂事了不少，这把匕首便算作给妹妹的礼物吧。”

众人静悄悄的，我似乎能听见旁边母亲有些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就算是再迟钝，我也察觉到了今晚不同寻常的地方。

祖母和母亲要做什么，或者说要我做什么。

亭方表姐己逝，而符琰不过三十岁，手握江汉两州兵权。

而父亲刚被圣上提拔为江汉总督，缺的不就是江汉两州的兵权吗？

他们这是要我做符琰的续弦，他们这是在别人尸骨未寒的时候算计着让我嫁过去。

符家呢？

为什么会答应！

我的手停在匕首上方，有一刻，我幻想自己收回手臂，义无反顾的对着祖母母亲开口，说我不嫁。

可是，我终归收了匕首。

众人松了口气，我拿着沉甸甸的匕首，看着上面镶嵌各色宝石，不由得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物件，被送来送去。

“琰哥哥送的这匕首甚好，姜很喜欢。”

符琰转头，少女明媚的笑容和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单纯简单，他眼神暗淡，想到日后少女知道真相后，大概会生气发怒。

“喜欢便好，本来想送你些珠宝首饰，但思来想去，这匕首怕是更得你心。”

符琰说的倒是像自己用了多大的心思，可我想，这匕首怕是一个交易达成的信物罢了。

“恩！

还是琰哥哥明白。”

口是心非我早就练成了。

母亲和祖母见我如此说，方才放下心来，她们怕我知道，又怕我不知道。

亭方表姐葬礼结束后，我回到老家便开始发作了起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待了两天。

母亲没有办法，强行破了门。

“母亲，我不嫁，行不行？”

我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母亲见我如此模样，会心疼我。

“母亲，你是知道的，我不喜符琰，我讨厌他！”

母亲似乎也是哭过，眼睛肿肿的。

“姜儿，你听话，嫁给他没有什么不好的，琰儿那孩子，我们知根知底，她会善待你的。”

“母亲！”

我歇斯底里的喊道。

“善待我？

他如何会善待我？

如果会善待我，那兰姐姐怎么会死，亭方表姐又怎么会死，那是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啊！”

“住嘴，我的姜儿啊！

我的小祖宗，这话万不能再说了！”

“我不想嫁！

母亲，您帮我求求父亲，我真的不想嫁。”

“听话姜儿，符琰没什么不好，多少姑娘上赶上要嫁给他呢？”

“她们想嫁是她们，我不是她们，母亲，你帮我求求父亲，好不好，不一定非得我嫁过去的。”

看出母亲的迟疑，我继续哭诉道，“父亲那么多女儿，还有好几个是没嫁人的，年龄也合适，她们嫁，和我嫁过去没有区别的。

只要是范家的女儿，不都行嘛？”

母亲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匆忙回来的父亲听见了我的一番话。

“你不想嫁也得嫁！”

父亲怒气冲冲的看着我，“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由得你儿戏。”

“老爷，姜儿就是不好意思才闹腾的，她心里愿意嫁的。”

我拉住母亲，想开口，却被她制止。

在这个陌生的父亲面前，我很多时候都是紧张害怕的。

“哼！

要不是符家指名要你，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

父亲说完便离开，母亲却是松了口气。

“母亲！

你到底有多怕我嫁不过去啊？”

“姐姐，不嫁！”

阿弟这时才进屋，抱着我说了这句话。

“容不得你们！”

母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范姜你不嫁，二房三房会放过这块肥肉吗？

你不嫁，他符琰能护着你和政儿？

你不嫁，你弟弟能当上家主？

你不嫁，这范家迟早要生吞活剥了我们娘仨！”

“母亲！

阿姐不想嫁！

我也不要当家主！”

阿弟站在我面前，和母亲对峙。

“你以为你不想要，他们就会放过你了？”

“那我们离开范家，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的！

母亲，我带您和阿姐走。”

我心惊于阿弟的想法，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比谁都想离开范家，万万不曾想，我嫁人这件事还是刺激到了他。

小说《忍天冬》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