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进宫了?”沈贵妃弯腰扶起沈韫,拿帕子掸沈韫膝盖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在齐家还习惯吗?今早吃饱了吗?姑姑宫里有你爱吃的雪梨酥,配茶最好了......”沈贵妃把沈韫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看了一遍,絮絮叨叨问着。沈贵妃沈韫时,沈韫也在看着她。她的姑姑,还是记忆中那般美到让人心惊。沈韫美貌无双,却无第一美人之称,盖因京城中人并未忘记沈贵妃当年的风姿。沈贵妃正当妙龄时被天和帝迎进宫中,后来偶有露面,身居高位多年养就的气势和褪去稚嫩的脸庞相得益彰,便更加有了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美。此刻的她身穿薄柿色宫装,明艳鲜亮,不是纤瘦的身型更显雍容,两粒拇指大小的珍珠做钗,和一只华贵夺目的偏凤钗装点着满头乌丝。“怎么?看呆了?”沈贵妃握住沈韫的手不放,“姑姑看你看呆了才是应该,今日实在好看。”沈韫说不出来话,任她打量,只是反握住沈贵妃的手。冬禄给沈贵妃行礼,说:“娘娘,陛下和几位老大人在议事,老奴看着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冬禄说话的时候,齐国公下意识就要把齐聿从地上薅起来,心里头还嘀咕着这沈贵妃怎么回事?没看到他聿儿还跪在地上......吗?这个问题挺好,把他自己给问住了。沈贵妃是聿儿媳妇的姑姑,那么就是聿儿的姑姑,沈贵妃嚣张跋扈,听说没出嫁前在沈家就是姑奶奶一样的人物,这又成了贵妃。齐国公把放在齐聿肩膀上的手拿开,咂巴两下嘴,跪着吧。只是跪跪就能让人家长辈软心肠,是他占便宜。“你就是我阿韫的夫君。”和沈韫说话有多温柔,和齐聿说话就有多冷淡,沈贵妃也终于有了贵妃威仪,她没有低头,眼睛往下看,用一条缝儿睨着他。这副样子......齐国公咬咬牙转过头不再去看。不看就不会心里不舒服,就不会说不该说的话给孩子们添乱。冬禄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跪着的这位肯定不是齐俊文了,能让齐国公带着进宫的,还爱护到跪一下都不舍得,还这么俊俏的,那就只能是那位齐家玉郎了。嘿嘿。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冬禄也觉得开心了点,他原本,是完全不满意齐俊文做沈韫小姐的夫君的,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他及时止住心里所想,直呼恕罪恕罪。刚要说话,就听沈贵妃说:“你起来吧。”这种带着点勉强,却隐约带着满意的语气。再一看,哦,这齐聿是把脸抬起来了。就和刚看到沈韫一样,沈贵妃把齐聿也从头发到脚趾都细细打量了一遍,当然,是用挑剔的眼光。冬禄笑呵呵说:“娘娘,这些日子小姐在府中备嫁,都没能进宫来,您也很久没见到小姐了。不如您先领着小姐去偏殿说说话,等陛下这边议事完,老奴再让小栓子去请您。”沈贵妃时常伴随圣驾,自然和宫中旁的嫔妃不同,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天和帝不舍得她风吹日晒,便有了这么个惯例。见沈贵妃点头,小栓子赶紧从门边过来,在前头引着。直到沈贵妃几人消失在视线里,单怀义才小声问:“贵妃娘娘不知道那是二公子吧。”......齐国公沉默了。单怀义说:“您老年岁大了,嘴也张的慢。”他还等着看看沈贵妃什么反应呢,结果啥也没看着。“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我来和您说!”单怀义挪到冬禄身边,压着声音把自己知道的全和冬禄说了,说完还问齐国公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冬禄听完面色不变,仍是眯着眼微笑,说:“国公爷这样偏心,也不怕三公子怨您。”“我也不想偏心。”齐国公叹口气,语气有些落寞,“我自己儿子我还能不疼?”但人家不让他疼呢。齐国公的情绪只低落了一瞬,“行啊,能好好活着就行,也不指望别的。”齐国公看了看日头,心说还好今天没有大太阳。他往门外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下,“禄公公我先跪着了,等陛下放那些老家伙们出来,你进去通禀时可得帮我说几句好听话。”他都跪等了,这是真心知道错了,齐国公不怕天和帝打他板子,就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延庆殿偏殿,沈贵妃拉着沈韫在靠窗的矮炕坐下,才坐好,就听沈韫说,“春雨,给,”沈韫顿了一下,“给姑爷搬个椅子。”齐聿看向沈韫,见她眼中隐有担忧之意,便慢慢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无事。两人的互动让沈贵妃心中稍安,她打趣沈韫,“阿韫如今也会心疼人了。”“姑姑。”沈韫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瞥过去时带了几分埋冤,“我平时心疼您还少了呀?”沈韫高傲,在外人面前是有几分清冷而不好靠近的,但对家中亲人长辈,是柔软可爱的,对所有人都关怀备至。当初沈贵妃刚刚进宫,不能适应宫中这四方的天,高高的墙,还是沈韫成日地在宫里陪着她。后来她有了双生子,从有孕三月开始,沈韫也一直在宫里陪她。沈贵妃轻抚她额发,手指去碰那只红宝石簪子的流苏,眼神慈爱:“你会心疼姑爷了呀。”也不知是不习惯,还是特意学了下沈韫,沈贵妃也在“姑爷”二字上停顿了下。“从小到大你都不太喜欢男人,说男人脏脏的,臭臭的,你能对姑爷这样亲近,姑姑我,也就放心了。”大邺女子十五岁及笄,及笄后便可出嫁,别管大户小户,女儿十岁左右家中父母亲族就要开始盯着合适人家的男孩子瞧了,瞧瞧品行,瞧瞧才德,瞧瞧样貌,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是半点马虎不得的。沈家当然也是这样做的,但沈韫完全不买账,不管是明摆着相看的宴席,还是暗戳戳的寺庙偶遇,她从来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如果都躲避不了,那就在沈父和沈家大哥面前掉金豆子。然后沈父便会豪情万丈,沈家大哥也是大手一挥:我女儿/妹妹不嫁人,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愁的只有沈母和沈贵妃。沈贵妃一直都觉得奇怪,明明家中男子,不管是大哥还是靖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儿郎,按理说,自己这个侄女不该厌恶男子才是。沈韫可有理了,“就因为父亲和大哥都好,我才见不得那些外男的不好。”沈贵妃想起沈韫之前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揶揄道:“姑爷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了?”沈韫先是沉默了一下,看了齐聿一眼,说:“男人是男人,齐聿是齐聿。”沈贵妃笑着点头,心说她确实没见过比齐聿长得更好的男子......谁,你说谁?笑容尽失,脸色都变得苍白了点,她反应过来,这名字......宫中的日子每天过得稀里糊涂的,但她总不至于不记得自己侄女婿的名字。“姑姑,此事说来话长......”“那你最好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