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破晓,雾霭如纱。慕容复起了个大早,洗漱而罢,吃过早点便带着阿朱准备出发擂鼓山。“公子。”阿碧开口唤住了慕容复,俏生生的脸蛋上带着淡淡的羞涩。慕容复停下来,笑吟吟看向阿碧:“你还有事情要对我说吗?说吧。”阿碧摇摇头,吞吐道:“我只是……我想送您一程而已,我去驾船。”说完,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窈窕的背影在迷蒙的晨雾中逐渐变得朦胧。阿朱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公子,我看阿碧妹妹怕不是生病了哟。”慕容复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生病?我看她的模样挺健康活泼的啊?”阿朱眼眸一转,嘻嘻笑道:“公子,正所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看公子太专注于武功,疏于诗书。”掩嘴一笑,跟着跑进晨雾深处,欢欣雀跃的模样像头蹦蹦跳跳的小鹿。我不懂吗?以前的慕容复或许不懂,毕竟这家伙已经被复国大业搞魔怔,甚至讨厌汉字,要复国成功剃发易服岂非要提前几百年!慕容复摇了摇头,笑而不语,这俩丫头还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爱呢。阿朱一口气跑出参合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呢喃道:“公子爷越来越随和,可是这样的公子反而让人喜爱。”轻轻拍了拍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赛雪欺霜的脸蛋带着甜甜的笑意。“怎么不跑了?”“呀……公子!”阿珠吓了一跳,小手捂着胸口,本就挂着红霞的脸蛋一下子红到耳根。“公子,你吓我一跳。”嘴上抱怨,可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慕容复。慕容复发现了她的异样,伸出出手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皱眉道:“这么烫,生病了?那你还是留在燕子坞好好休养。”“没……没有……”阿朱连连摆手,虽一直否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公子放心吧,阿朱不会拖后腿的,说不定还能是公子的得力助手。”说到这里,没了羞涩,多了些自信,使她看来更活泼灵动,娇俏可喜。“那我拭目以待。”来到码头,阿碧已经准备好了船只,二人先后跃上了船,掉头起航。一叶偏舟破水前行,划开雾霭,似一柄剪刀将笼罩天地间的轻纱裁开。“阿碧,唱支曲子,马上要出远门,就下来一年都听不到你的歌声。”“想听什么?公子。”“晏殊的蝶恋花吧。”阿碧仔细回想一番蝶恋花的词,缓缓展开美妙空灵的歌喉吟唱起来。“槛菊愁烟兰泣露……”歌声悠扬如清晨带露珠的荷叶,充满诗意,沁人心脾,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的红尘俗事。一曲唱罢,余音渺渺,细细品来,一种飘然出世的感觉缓缓占据人的心头,仿佛一切尘嚣都已随风而逝,只余此天籁。“好,好,好!”慕容复拍着手掌,赠予眼前的可人儿最大的肯定。“好在哪里?”阿朱轻轻问了一句,笑吟吟望向慕容复,表情灵俏可喜。“都好。”慕容复抚掌解释道:“词好,曲好,自阿碧口中唱出便是天下无双。”阿碧心中欢喜:“公子过奖,阿碧一介奴婢哪当得起天下无双四字。”过了一阵,小舟靠岸,码头上早有慕容家的奴仆准备好了两匹快马。登岸后,各自话别,阿碧挥了挥手,目送慕容复和阿朱消失在朦胧的晨雾中后,这才依依不舍驾船掉头往燕子坞驶去。离了燕子坞,一路向北,走了一阵,清晨的雾霭渐渐散去,灿烂的阳光洒向了人间,给万里山河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一路走来,人来人往,车马不绝,慕容复沿途欣赏着风景,渐渐沉醉。“公子在看什么?”“看看景致而已。”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赶路多日终于来到河南地界,打听清楚擂鼓山的位置,再走一日终于来到一处山谷外,谷口两尊雕像,其中一尊掩着嘴巴,一尊捂着耳朵,而一旁的石壁上刻着天聋地哑谷五个大字。“公子来这里干嘛?”“下棋。”二人继续向前行驶一段,这里已有一名三十左右的美妇,一脸戒备。“你是何人?来此做何?”“在下姑苏慕容复,听闻聪辩先生在此谷中摆下一副珍珑棋局,几十年来无人可破,故此前来一探究竟,还请通报。”美妇略感吃惊:“是‘南慕容’吗?我曾在江湖上听说过你的名声。”“天下虽大,却只有一个慕容复。”平淡的语气中透露出霸气和自信。美妇人当即抱拳为礼道:“聪辩先生座下七徒石清露见过慕容公子。”慕容复回礼道:“夫人客气。”聪辩先生苏星河座下共有八名弟子,各种精通琴棋书画等技艺,号称“函谷八友”,因害怕丁春秋加害,被苏星河逐出师门,但他们八人依旧心系师门,便让石清露前来探望,只碍于苏星河的固执不好贸然入谷。“慕容公子稍后,我去禀报师尊。”慕容复出现让她有入谷的理由。过了一阵,石清路返回谷口:“奉师尊之命有请慕容公子入谷观棋。”慕容复回礼道:“劳烦带路。”石清露在前带路,慕容复紧随,走过一段曲折石径来到几间木屋前。“慕容公子请稍候,师尊马上就到,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珍珑棋局。”等候一阵,一身素衣的苏星河自木屋里面缓缓走出,审视了慕容复片刻,点了点头,苍老的面容露出少许赞许喜色。他为了躲避师弟丁春秋,装聋作哑,因此这三十年来未曾开口说话。抱拳一礼,做出一个“请”的姿态,便带着慕容复来到一座棋盘前。四四方方的棋盘布局纷繁复杂,上有黑白二龙纠缠一起,难分难解。白旗大龙被缠,渐落下风,中间关键部位和黑棋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共活之棋,导致这片战略要地谁也不敢先落子。若继续在边角纠缠,白子腹背受敌,只需数十手必遭夹击陷入绝地。苏星河率先落座,手执一枚黑子,对慕容复做出一道“请”的手势。慕容复回了一礼,落座执白,目光紧紧盯着棋盘思索着,并未落子。尽管知道珍珑棋局的破局之法,但那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后面还得靠真才实学,否则他何必准备一年才来破局。慕容复思绪里一片空明,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脑海快速将棋局推演了数十遍,把最可能发生的情况过了一遍。除了先知先觉,随心所欲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是他为数不多的外挂,很大概率是前世今生两道意识融合产生的漏洞。慕容复双目睁开时手中白子已落下,在交错的共活之棋处自填一眼,这等自杀式下法即便棋艺超群的苏星河也一怔。“胡闹,你自填一眼,共活变死棋,世上何曾有这种自杀式的下法!”苏星河见慕容复如此下法,以为他是存心捣乱或根本不懂下棋,也顾不得装聋作哑,便直接疾言厉色的呵斥了起来。阿朱也是一怔:“公子的这一手……他的棋艺很高的啊,可为何……”苏星河背后的石清路更是失望,她的表情像亲手撕开一件绣花枕头。“聪辩先生,既已入局,何必多言,是胡闹或妙手继续下自然明白。”苏星河叹了口气,开口道:“慕容公子既有这样的自信,老夫领教。”苏星河落一子,填了慕容复另一眼,与黑棋共活的二十多子全部被吃,这一手之后,已前后受敌的白棋更是雪上加霜。白子一去,一大片战场顿时空出来,黑棋和白棋立刻进入新一轮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