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的女人们经常挺着个大肚子。
包括我的外婆。
我看电视上说,是怀了孩子。
可奇怪的是,我从没有见过她们的孩子。
孩子们去哪里了呢。
自我出生起,就很少和母亲相处。
我出生后就被她丢给了外婆,她很少回家。
自我记事起,只见过母亲回老家两次。
一次是四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外婆还大着肚子。
一次是十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外婆依然大着肚子。
每一次,母亲都会和外婆激烈地争吵。
尤其是第二次,她们吵得声嘶力竭,最后不欢而散。
也就是这一次,母亲带走了我。
我那时年幼懵懂,只记得母亲带着我坐了很久的火车。
我随着她来到了一个繁华且陌生的地方。
母亲始终孤身一人,没有爱人和朋友。
不过,她是一位年轻的生物学教授,深受学生爱戴。
她几乎没有空余时间陪伴我,整日泡在实验室里。
但是我知道母亲很关心我,尤其是我的身体健康。
她会定期带我去医院检查,还会让我吃各种维生素。
可能是母亲觉得我从小在农村生活,担心我营养跟不上吧。
不过,母亲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一直禁止我进她房间,即使她在家,也会将房门反锁。
她有时候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偶尔才会联系我,并且给我足够多的钱。
母亲从来不会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也不会问的。
后来我慢慢长大,和母亲也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
在我十七岁生日之后,母亲再次消失了。
我早已习以为常,反正银行卡里的钱够我衣食无忧了。
大半年后,母亲回来了,
和她一起的,还有个叔叔,姓文。
母亲告诉我这是她的爱人,可他们一点也不像是恋人。
因为即使有了这个叔叔,母亲依然早出晚归地泡在实验室里。
两人在家也不会甜言蜜语,甚至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但稀奇的是,母亲允许文叔进她的卧室。
那为什么我不行呢?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个文叔的。
因为他不怎么上班,就在家看书打字。
还喜欢和我聊天,从来没人想和我说话,包括母亲。
很快到了我十八岁生日。
这天母亲也很难得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蛋糕。
我开心极了,也许是因为太过兴奋,我流鼻血了。
本来没什么,可是母亲却脸色大变,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她跑回房间拿出一个瓶子,倒出几粒小药丸要喂我吃。
却被文叔一把拦下,说什么还不是时候。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鼻血还没止住,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母亲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整个人不停地颤抖。
散落的头发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癫狂而暴躁。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幸好有文叔在,他把母亲拉进房间,然后出来帮我止住了鼻血。
可是他却不肯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只说让我别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我有些失眠。
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接着我听见了母亲和文叔在争吵。
叔叔大声吼道,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害死谁?
我悄悄地来到母亲卧室门口,想听个明白。
但里面已经没有声音了,难道他们发现我了?
正在我纠结要不要回房间时,门开了。
母亲面色憔悴,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
她告诉我明天要带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就因为我今天流鼻血了吗?
虽然疑惑,但我没资格拒绝,一向如此。
在医院一套流程下来,一天就过去了。
如我所料,我的身体很健康。
可母亲看上去并不开心。
她拿着我的体检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很久之后,她才抬头看我,眼神空洞无物。
「小安,明天我们回去看外婆。」
母亲很少叫我的名字,我总感觉她的语气满是悲凉。
时隔八年,我又回到了那个小乡村。
村里变化挺大的,还有人家修起了小洋楼。
路边还有几个孕妇在慢悠悠地溜达。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们完全不像是孕妇。
孕妇身材会有些臃肿,但通常脸色红润。
可这些女人脸色发紫,身上除了肚子都骨瘦如柴。
而且其中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这让我想起了外婆。
以前还小,不会想到有什么不对。
可如今回想起来,这个村子处处都透着诡异。
从小我就看见很多女人怀孕,却从未见过任何新生儿。
那她们的孩子去哪儿了?
母亲和我一样也在看这些女人,从她眼中我看出了同情和关心。
我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因为除了生日那次,我从未见过她有任何情绪。
外婆家在村子的东头,我一直记得。
八年来,我从未回来过。
但是外婆家的布置还是让我感到十分熟悉。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依旧枝叶繁茂。
树下站着一位老人,是外婆。
她满头白发,听见我们的声音后缓缓转身。
竟然也挺着个大肚子。
外婆身材瘦小,肯定不是肥胖所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对此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
晚饭过后,母亲让我出门去买牙刷。
我知道,她和外婆有事要说。
到村口的小卖部有段距离,我在路上有看到很多「孕妇」
我怀疑,她们肚子里的也许不是孩子,是瘤。
但村里这么多女人都有这个,太奇怪了。
小卖部门口坐着几个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我。
我买完东西刚想走,她们叫住我一顿打听。
我躺在儿时的床上,这种感觉很熟悉。
在其他人眼里,我一直是个怪胎。
自从跟着母亲来了城里,我一天学都没上过。
读书识字都是母亲闲时教我的。
母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听话。
可是这一次,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母亲看上去不想告诉我,那就只有我自己来揭开真相了。
可是我该从何做起呢?
自从回了这里后,母亲经常外出,神神秘秘的。
我悄悄地跟踪过她几次,但一无所获。
她无非就是在河边和井边散散步,没做别的。
我真的看不透她,但背后一定不简单。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而诡异。
一天夜里,村子里四处回荡着女人的惨叫声。
看来是要生了,算算日子的确也差不多。
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
应该是孕妇需要补充营养。
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出门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我匆忙吃了两口饭也跟着出去了。
在河边和井边都没看见母亲,于是我打算去集市上碰碰运气。
今天是赶集日,街上人还挺多的,但依然没找到母亲。
我买了些红枣糕,这是村里人最爱吃的零食,说拿来女人补气血最好。
接着,我打算回家,却在村口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在其中看见了母亲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头发有些凌乱。
站在她面前的是之前见到的几位孕妇。
生产后她们的肚子都消下去了,面色红润。
母亲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全然不顾这么多人在围观。
我隔得远,听不太清,于是我吃力地穿过人群往里走。
我听见孕妇骂母亲是疯子,说不可能配合她,还说着什么手术。
然后我看见母亲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我急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发现母亲的手一直在颤抖。
那些孕妇见我来了也不再说什么,各自离开了。
我扶着母亲慢慢地走回家,彼此都没有说话。
到家时外婆已经做好了午饭。
母亲说自己没胃口,然后回房间了。
外婆无奈地叹了口气,闷声吃起了饭。
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听见母亲在跟文叔打电话。
好像我们快要回去了。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算出去透透气。
没想到撞见了母亲。
这么晚她出门干嘛?我悄悄地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母亲很谨慎,一直在注意四周。
我远远地跟着,生怕被发现。
母亲一路快走,来到了村口,也就是之前那几个孕妇住的地方。
我想跟紧一点,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后我感觉头脑发昏,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外婆和母亲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我。
我盯着母亲的脸看不出任何端倪,也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外婆在旁边说村口的李婶失踪了,家里人都急坏了。
李婶?就是之前的孕妇之一。
她的失踪和母亲有关系吗?
很快,警察就找上了门。
原来他们调查到母亲曾和李婶发生过争吵。
可是母亲说自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出过门。
我知道她在说谎,可我不会拆穿她,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这只是警察正常的走访,很快就结束了。
吃完晚饭,母亲让我收拾一下,准备明天动身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母亲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外婆依旧是站在榕树底下,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外婆说,
不送我们了,锅里还炖着鸡汤。
鸡汤?难道?
我看向外婆的肚子,
果然像快要分娩一般。
我想问母亲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她却始终保持沉默。
想到李婶的失踪和村里的那些孕妇,而且我从来没见过那些新生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回到家,文叔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们爱吃的。
我明显感觉到,母亲对文叔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在文叔要帮母亲添饭时,母亲连忙起身阻止了他。
接着两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了我,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笑着说就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然后回房间了。
关上房门的一刻,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就在刚才,我发现文叔的右手臂行动不便,像是有伤。
而母亲之所以拦着他添饭,是担心我看出来端倪。
那就说明,文叔受伤的原因不简单。
我总觉得,文叔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做了什么。
家里很干净,有打扫过的痕迹,连窗户缝隙里都可能擦拭过了。
文叔是不想暴露这段时间自己不在的事实。
他和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第二天母亲去上课了,叔叔出门买菜,家里就剩我一个人。
我鼓起勇气进了母亲的房间,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
打开灯之后,我才第一次看清这个房间。
是很平常的装饰,唯一奇怪的是,床头放着一座蛇的雕像。
墙上还挂着一幅画,是老鼠,显得房里阴气沉沉的。
书架上放着许多书,大多跟生物有关,我没什么兴趣。
但是一个小格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因为这里面没放一本书,只有一个小盆栽。
我走上前细细观察,发现这个盆栽的底座是个机关。
轻轻旋转后,格子后面的木板缓缓上升,是个密码锁。
我试了母亲和我的生日,都不对。
就在我还想试试的时候,小区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娘打来电话。
我是她的常客,和她关系很好,她算是我的一个眼线。
她告诉我文叔到楼下了,我只能作罢,赶紧离开了房间。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但我有了下一个目标,那就是那个暗箱。
我得想办法打开那个箱子,密码到底是什么呢?
中午母亲还在学校没回来,只有我和文叔在家吃饭。
他乐呵呵地给我夹菜,还问我最近有没有流鼻血。
我觉得奇怪,好像母亲和文叔都很在意我那次流鼻血的事。
但是从文叔口中肯定套不出来什么,只能靠我自己查。
晚上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还不让我碰。
神神秘秘地进了房间,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吃饭的时候,文叔关切地问着母亲今天课上得怎么样。
母亲兴致缺缺,说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毛孩。
文叔也开着玩笑,说都孩子,让母亲别跟他们计较。
我试探性地开口,问母亲等我二十岁的时候,能不能自己出门旅游一次。
听到这话后的母亲猛地一抬头,眼眶发红地盯着我。
我被吓得不敢动弹,也不敢再说什么。
还是文叔让我回房休息,我才有借口开溜。
我躺在床上回想刚刚母亲的异常行为。
母亲激动的点只能有两个。
一是我快二十岁了,二是我想独自出门旅游。
回想起之前听到母亲和外婆之间的对话。
说还有两年就瞒不住我了。
想来我的二十岁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
难道......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等到明天,就能证明我的猜想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和文叔照例出门了。
我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还是那个锁,我试着输了几个数字,锁开了,整个书架向后移动。
我果然没猜错,是我满二十岁的日期。
书架下方出现一个地下室,黑黢黢的,有些瘆人。
我站在上面往下看,没来由地心慌。
下面藏着什么呢?
看着无尽的黑暗,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开始浮现在我眼前。
那些孕妇、外婆的肚子和李婶的失踪。
我必须要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