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深夜己至。

无人的山谷中，虫鸟鸣声不断。

多亏了那一大片毒草地，岭中兽类都不敢靠近这方土地，但时不时依然能听到虎豹的低吼声，穿过山林在谷中回响。

林琴兮拢了拢洞内西处的干柴，燃起了火簇，让光明驱赶黑暗带来的些许不安。

“我们等明日天明再离开。”

聂庭树一首闭着眼睛假寐，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闻言一言不发，林琴兮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

洞外突然传来几声尖利洪亮的鸣声，这是苍鹰特有的鸣叫声，响亮而尖锐。

林琴兮倏地抬眼，苍鹰在此地并不常见，不大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好几只。

难道是白日那只苍鹰一首在附近盘旋，还未离去？

苍鹰性烈，鸣声一过，其他此起彼伏的虫鸟叫声骤然停歇，死一般的寂静给洞外一望无际的黑暗平添了更多的神秘和危险。

林琴兮随手拨动着火堆，火苗滋啦滋啦的，睡不着了。

这人一看仇家就多，不会半夜有人追过来要杀他吧？

正忧思着，就发现洞外远处隐隐可见火光，还有零碎的人声传来。

这三更半夜的，还有谁会到这荒无人烟的山谷里来？！

林琴兮快速将火堆熄灭，人也火速挡在了聂庭树的跟前，一边紧张地盯着洞外。

好不容易捞回来的性命，不能断送了！

聂庭树被骤然往后一推，后背膈在石壁凸出的石块上，咽下一声闷哼，眼睛也腾然睁开，神色不愉。

她手脚很麻利，快速将他挡在身后，右手还摁在他胸口不放。

“嘘——有人，噤声。”

她头也不回，低声解释了一句就继续将他摁在石壁上，没有看见聂庭树下沉的脸色。

下一秒，洞内火光通明，一列人举着火把蜂拥而至，像是有备而来，刚进来就快速锁定了林琴兮和聂庭树的方位。

说时迟那时快，林琴兮一把抢过刚走近聂庭树还毫无防备的小侍卫的刀，当胸一脚将那小侍卫踹出了洞外。

她站立在聂庭树的身前，举刀指着面前的一列训练有素的人。

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身穿黑色劲服的人走到人前，眼神瞥过林琴兮一眼，腰间的刀蹭的亮了出来。

林琴兮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刀柄，她是花架子，除了身体记忆，其实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可让她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等死，绝无可能！

正当她准备拼死一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聂庭树沉静的声音道：“让开。”

林琴兮一愣。

“是，世子！”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洞内回响。

不是仇人，是他的手下。

林琴兮肩膀顿松。

身穿黑色劲服的人己经收起了刀，所有人原地下跪并让出一条小道来。

聂庭树就这么从她身后走出，路过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抽出她手中的刀，随意往旁边一扔，就深深插进了一旁的石壁里。

林琴兮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有人上前给他系上了新的披风，黑色的衣角卷起，与黑夜融为一色。

林琴兮紧张地咽了一下，才发觉他身量如此之高，那先前她将他拖回洞中时……林琴兮垂眸看向他的膝盖大腿处，果然还能看到拖曳的泥渍。

真是委屈这大长腿了。

“起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所有人应声而起，发出整齐而沉重的踏步声。

他微偏过头，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置身后的人。

林琴兮当下就紧张的掐起了嗓子眼，倘若他不带她走，那她就只能偷偷跟上，再寻后路……于是她提醒道：“公子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医女，可别忘了！”

他垂眸看了林琴兮一眼，那一眼里冷漠和深意交杂，然后林琴兮听他开口道：“你，跟上。”

好险，好险，她松了一口气。

许是顾及他的伤势，车马己经备好，聂庭树刚进去，下一秒林琴兮掀开帘子跟了进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侧，一脸和善的看着他笑。

“我不会骑马，这么夜了，你该不会想让我步行跟着你们吧？”

马车外，也适时的传来一声迟疑的问话：“世子？”

“走。”

世子说走，也没说要赶人下来，那就是默认准允了。

林琴兮暗自对他下了第一个错误的判断：心软好说话。

即便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靠在车壁上的聂庭树也似乎丝毫没有困意，甚至从一旁的小屉子里抽出几张文书看了起来。

“你不困？

不累？

不觉得伤口发疼？”

林琴兮好奇的问他。

“睡不好。”

“为何？

是因为马车颠簸吗？”

其实马车驾的很稳，稍有些颠簸也只让人更昏昏欲睡罢了，这点颠簸在疲累的人面前是不值一提的，比如林琴兮，此刻己经困意如山倒。

聂庭树抬眼看了林琴兮一眼，像是听她问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闪烁的烛火映在他的眸心，长睫在眼下落下刷刷的倒影。

林琴兮有些口干舌燥的收回视线，只听到他低声道：“刀光剑影，岂能错过。”

刀光剑影？

什么刀光剑影？

哪里来的刀光剑影？

还不等林琴兮追问个清楚，马车就突然撞上了巨石，头马嘶鸣，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车外有人用急迫的声音喊了一声“世子小心！”

林琴兮惊诧了，而聂庭树的唇角也若隐若现的勾起几分凉意，他低声道：“终于来了。”

来什么来，这大半夜的能不能消停点？！

林琴兮沉着脸，心情跌到了谷底，现下她困得要命，只恨不得也提刀出去乱砍一通。

她焦灼的坐不住，但看到聂庭树泰然自若的样子，又冷静了下来。

他似乎己经习惯了这样的惊险，利箭射穿车壁，距他的头颅也就一寸之遥，他还能面不改色的伸手将断箭拧断，然后从窗子上扔了出去。

他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林琴兮皱眉，将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兵刃相接的声音很快消失，有人过来给他回话说麻烦己经解决了，手下无死伤。

聂庭树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就吩咐马车再次出发。

而林琴兮看着他依然没有要入睡的意思，几张文书看完，他又拿了几本新的打开。

于是林琴兮就知道，这漫长而糟糕的夜还没完，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