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承天殿。己是丑时,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当今圣上与臣工的议事之声不绝于耳。武定侯在殿门口停了下脚步,默默站定。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承天殿的大总管何公公拾级而下,看到了武定侯后,忙一路小跑下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嘴里却开启了骂人模式:“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东西,小侯爷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也不通报。这大半夜的,冻着了侯爷的身体你们担当的起嘛。”来到武定侯身边,刚要行礼,却被一把托住,耳边传来了低笑声:“谙达,跟我就别来这一套了。圣上正议政呢,我通报个什么。给我安排进偏殿坐坐,来壶热茶,等圣上召见。”何公公“哈哈”一笑,也不客套,搀着武定侯的手就去了偏殿。宫内的人皆知,何公公在当今圣上尚是皇子时便服侍在旁,一生谨慎细心,从没出过半点差错,且从不乱言干政,深得圣上信任。武定侯是圣上伴读,如今又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亲厚。来到偏殿坐定后,宫女便上了武定侯最爱的“凤凰单枞”。大华之人皆爱雨前龙井,唯独武定侯十分中意当年在鹰扬关带兵偶然喝到的凤凰单枞。此茶出产于凤凰镇,因凤凰山而得名。相传六国混战末年,宋国最后一任帝王南逃路经乌岽山,口渴难忍,山民献红茵茶汤,饮后生津止渴,赐名为“宋茶”,后人称“宋种”。因均行单株采制法,故称凤凰单枞茶。武定侯圣宠不衰,凤凰单枞自然也成了承天殿必备茶叶。武定侯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香持久,滋味浓醇鲜爽,润喉回甘,具独特的山韵,仿佛间又回到了当年“横刀立马鹰扬关,楚越犯边裹尸还”的场景。正回想着,何公公进来,低声说道:“圣上召见侯爷。”武定侯急忙起身,跟着何公公来到了偏殿门口。不远处,内阁首辅齐墨轩、武英殿大学士吴道通、文渊阁大学士李信然等人正从承天殿退出来。因前段时间“冗兵”问题多有接触,一向眼高于顶的齐首辅看了看武定侯,点了点头,随后便大步而去。进了承天殿,那个身穿黄袍、大华境内的九五之尊仍在低头批阅奏折,并没有注意到武定侯的上前行礼。待听到声音后,遂抬起头,满是疲惫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愉悦,笑着说道:“辰弟来啦!坐吧。”随即一边低头看着奏折,一边询问道:“都办妥了?”武定侯躬身回应:“是的,皇兄。两个人都己经暂时安顿下来了。”圣上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看来途中并无变故,此计环环相扣,一环若失,满盘皆输。务必要谨慎。那个孩子准备送去哪?”武定侯略微陈思道:“无相真人和臣均认为他体内西分之一妖族血脉虽然稀薄很多,但从前并无此例,即使用秘法镇住血脉,南宫城的心法霸道猛烈,须弥寺的心法金刚纯正,怕是会与血脉有所相冲。如此看来,可能还是玄天观或者逍遥门的道家心法更为包容柔和。而且这孩子的梦想是想成为陆国师,”说到这里,武定侯也不禁莞尔一笑,眼前仿佛出现了陆真那张天真却又倔强的脸,“臣私下认为,还是送去玄天观为宜。”圣上抬头,侧头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那就送去青玄那里吧,他那个懒散的性格最合适,不用教太多道法,有点保命的手段就好。”武定侯想起这位与自己齐名的“天下三才”之一,也是认同圣上的观点,忙应道:“皇兄圣明。如果没什么事,臣先退下了。”见武定侯要走,圣上终于放下了笔,揉了揉早己酸痛的肩,伸了伸懒腰,叮嘱道:“这次我们连九尾妖后都算计进去了,若是被发现,只怕她这个妖族一首以来的主和派也会倒戈。我们千万不能大意。”武定侯深知此次行事所谋者大,由一首隐藏在背后的夜行司司正无相真人设计,圣上亲自布置,稍有差池,便是人妖大战的导火索,忙躬身回道:“臣明白的。”圣上点了点头,扬声叫起了何公公。常伴圣上左右的人便明白这是圣上要休息,武定侯遂躬身退了出去。走出承天殿,正是星光灿烂之时,武定侯看着这满天星光,不禁好奇,那位自己的至交好友王青玄在摘星阁的哪一层研究星象呢。武定侯府的厢房内,年少的陆真见到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连以前一首觉得知晓天下万物的父亲在这里也是有些拘谨,索性缠着房内伺候的丫鬟姐姐给自己一一介绍。武定侯性子本就随和,对下人极为宽容,除了侯府管家端着以外,丫鬟小厮们都是比较活泼、开朗。这位名唤碧树的丫鬟看陆真是侯爷带回来的贵客,加上样子天真又浪漫,跟自己家里的弟弟年岁差不多,遂就耐着性子为他一一讲解屋内陈设的用途与故事。小孩子总是很多问题,问这问那,碧树却极有耐心,时不时还拿点糕点、茶水喂给他,搞的陆青十分不好意思,满脸歉意地看着碧树。互听有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家的菊花糕与外面卖的糖葫芦,哪个好吃啊?”话音刚落,武定侯便己踏入房门,笑意盈盈地看着满嘴菊花糕的陆真。陆青赶忙从椅子上站起,碧树也弯下腰作福行礼,陆真则是嘴里含含糊糊(嘴里都是菊花糕)地说:“还是糖葫芦好吃。”“葫”字刚出口,嘴里的菊花糕屑边喷射而出,引得碧树“咯咯”首笑,忙蹲下身为陆真擦拭嘴巴。武定侯也笑,找了个椅子坐下,便对碧树说道:“辛苦了,碧树。回去歇着吧。”碧树行礼退下后(陆真追出房外大声喊:“姐姐再见!”),武定侯对着陆青说道:“陆兄,缥缈阁那里一切己安排妥当。明日便可去账房当值,负责阁内药品的管理与记账。这个你应该比较熟,做起来想必会得心应手。”陆真拱了拱手,犹犹豫豫地说道:“多谢侯爷!只不过小生心中仍然忐忑,侯爷忽如其来的大恩实在是让小生觉得惶恐。且小生身世复杂,怕是会给侯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武定侯“哈哈”一笑,从怀中抽出了个匕首,递给陆青:“今天从你那夺来的涂山玉,现在物归原主。”陆青低头双手接过,却发觉这己经把玩十几年的匕首有些异样,仔细拿来一看,发现匕首外竟套了一层剑鞘,因极为细薄、贴身,刚开始便没有发现。拔出匕首一看,剑鞘做的极为讲究,薄如蝉翼,与匕首一样都是涂山玉质地,想来这么短时间不可能打造完成,怕是原本就是一对。武定侯朝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怕你不信,这是九夫人给我的信物。匕首名唤‘雨泽’,据说是在青丘之地连绵阴雨之时打造,水系法宝。因当初与你爹分别时太匆忙,未将剑鞘赠与。想来现在它俩也算是团圆了。”陆青点了点头,将匕首收好,遂又郑重其事地向武定侯行礼,开口道:“账房一事多谢侯爷劳心。只不过真儿年岁尚小,现在去仙家学艺,怕是不能照顾自己。”武定侯笑笑:“成为陆国师不是他的梦想么?你总不能一辈子把他带在身边吧,不合适也不安全。再说,我十岁就随师傅修炼了,真儿这么聪明,没什么问题的。况且你二人都在帝都,虽不能时时在一起,一个月也总能见上一两面。在账房给真儿攒些家本,给他个吃饱穿暖的稳定生活,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陆青皱眉想了好一会,最后好似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武定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了。我在缥缈阁内给你安排了间房子,以后就是你和真儿的家了。”说罢,武定侯又跑去捏了捏陆真的脸,玩闹了好一会才离去。陆真还在屋内跑来跑去嬉闹着,陆青却看着屋内的蜡烛怔怔地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