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吐吐舌头:“咱们江湖人哪里那么多忌讳,况且这屋子里只有咱们三个人。要我说,明月真应该去宫里当娘娘才好,那般多规矩。”
严明真见明月微低了头,露出雪白一段脖颈,轻轻打了明珠一下,道:“你好不学,又从哪里学了这些混话,看我告诉师父,罚你蹲一晌午的梅花桩。”
明珠听此忙满脸讨好,逗得二人均是解颐而笑。严明真随意将鬓旁的散发归入耳后,她今天盘的是简单爽利的拜月髻,柔软的发丝在日光下微微泛黄,原本的刚毅中倒添了两分柔媚,只瞧她冲明珠又是一笑:“说起来,近几年也就是泰山派和明教闹得欢,两家都想争武林盟主的位置,自然都极力来拉拢咱们峨眉,”说罢又拍了拍额头道:“嗨……扯远了,我原本来是想说,听师父说,远程也要来了。”
明珠依旧明朗的笑道:“是么?远程哥哥不知会不会带上次应承我的玫瑰酥来,还有我最喜欢的青梅和橘饼。”
明月取笑道:“瞧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与严明真相视一笑,“远程哥这会子来只怕是为五师叔做生日来的。”
这林远程与诸葛问情的五弟子丹姬原是亲姐弟,当年问情的师妹邱凤羽与青城派的大弟子林无痕缔结连理,生下一男一女,后来难忘师门旧谊,又将女儿送回峨眉来,好在峨眉距青城不远,来往也方便,这次估计林远程这一遭便是来接姐姐回家去的。
明珠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啊呀,可不是,五师叔的生辰是三月二十九,我的礼物还没弄妥呢……那花儿可真难绣,我还是改送别的罢。”明月笑笑,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绣绷:“绣了大半了,”说着揉揉眼睛:“早知还不如不让你绣,错了许多针,光改就愁得我头疼。”
明珠甜甜一笑,抱住明月脖颈撒娇道:“就知道师姐最好了。”明月笑:“少给我戴高帽子,荷包还是要你自己做的,不然哪还有诚意?”
明珠重重点点头,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道:“知道了,雨停了,我出去采些桃花,咱们蒸桃花糕吃。”
出了侧门,走了不久,见没了青石板铺地,那刚下过雨的地面又潮湿,自己脚上一双月白绣两三桃花的鞋子,这么一趟过去,早脏污的不成样子,于是灵机一动,便捏紧了那蔑条儿编的精致小篮,暗暗提气,飞掠而去,绣鞋从草尖儿踏过,不见十分使力,已飞出数丈。
峨眉内外双修,轻功自是一绝,独门功夫凌波微尘由双十年华的妙趣少女使起来,就恰如步步生莲,袅娜生姿。
山坡上遍植桃树,此时梢头怒放,与少女一同,便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乱风一吹,落英缤纷,漫天花雨,好不烂漫。
明珠身轻如燕,专挑拣那怒放的鲜艳娇嫩的,旋即载满了一篮子。远处似有笛声悠扬,清风拂面,送来清丽的音符,曲调虽清冷,却也曲折动听,百萦千逥,峨眉派以腿法指法轻功为主,此外还精于剑法,使得是一种极软的剑,如同美人柳眉,又唤眉刺。
兵器还不止这一种,峨眉弟子多通音律,以笛为刃,乐曲亦能杀人于无形,听这个曲子,却不藏杀机,想来是门中哪位姊妹闲来无事,同赏桃花。
细细听去,恰是点绛唇的曲调,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赵孟俯那首词来:昏晓相催,百年春暗春明里,人生能几。赢得貂裘敝,富贵浮云,休恋青绫背,归欤未,放怀烟水,不受风尘味。
淡薄如斯,世人皆罪谁独醒?功名利禄、成败是非转头成空。
足尖轻舞,踩在音符落处,那乐音似有双目,指引着舞者每个起落,明珠一笑,扔下竹篮,随心而舞,乐似有魂,舞似有魄,遥遥相应,丝丝入扣,粉色衣衫恰似彩蝶轻翼,随舞姿轻飘,落红万点,乌发如瀑,美人如玉,一曲方罢,笛音收音干脆清俊。
空白……
仿佛天地屏息,万籁俱静,都只在沉吟思忖,明珠依旧轻掩双目,足尖移动的一瞬,笛声再次响彻,这次换成了水调歌头:江湖渺何许,归兴浩无边。
忽闻数声水调,令我意悠然。莫笑盆池咫尺,移得风烟万顷,来傍小窗前。稀疏淡红翠,特地向人研。华峰头,花十丈,藕如船。那知此中佳趣,别是小壶天。倒挽碧筒酾酒,醉卧绿云深处,云影自田田,梦中呼一叶,散发看书眠。
笛声悠悠,舞姿蹁跹。曲终舞方休,明珠张目四望,只有桃花纷飞,落红如雪,桃林深处,一个白影一闪而逝,谁?
明珠提足追去,奈何此人武功数倍于己,片刻就望尘莫及。
只能跌足一叹,他方才所在一丛碧草苍翠,草尖儿随着风轻摇,到底是个怎样人物,峨眉素无男子出没,莫非……莫非是那位邵左使?
赵孟俯才艺卓绝,除吟诗作对,工于书画外,还生得仪表非凡元朝皇帝还曾赞其才貌可堪比仙人,不知他……
想到这,脸上竟有些绯红。
“怎么这时节才回来?”明月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的问。
身后传来一声轻嗯,她反倒觉得古怪,扭头看去,只瞧明珠脚步拖沓的走到桌边坐下,兀自拿壶倒水,倒像失了魂了一般。
“喂!”明珠突然被推了一下,惊道:“干嘛?”明月笑着瞥了眼茶壶:“没水。”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倒了这许久,水杯里依旧是干的。才放下茶壶,问:“听说那位邵左使住在西厢?你可曾见过他,长成什么摸样?”
明月半晌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突然这样问?他是男宾,我又怎会见过他?”明珠兴致勃勃:“不如明儿咱们趁着午休的空当溜过去望上一眼?”
明月连不跌的摇头:“这怎么行,你若是好奇,等过几日央求夏师伯带你去便是了,溜过去像什么样子?”明珠皱一皱眉:“夏师伯定然不许,她那般严肃,我每日里躲她都来不及,可不敢跟她说……”把着明月手臂央求道:“我只求你,好师姐,只远远瞧上一眼便回来,我保证。”边说边竖起三根手指。
明月拗她不过,只得笑着应了。
两人吃罢午饭,便溜至客院,也是一色的厢房,躲在廊庑下看了半晌,透过门缝隐隐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身着盘领浮云纹青袍,显得身姿颀长,只不知正面如何?
明月扯了扯明珠,压低嗓子道:“看也看过了,该回去了,瞧回头被师伯撞上。”
明珠极力去看那人正面,摆摆手:“再看看,总要看个正脸吧。”两人一个心惊胆战,一个意犹未尽,都没注意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咳!只闻见一声清咳,明月扶在明珠肩上的手一抖,明珠重心不稳,朝前扑去,啊呀!一声,摔了个狗吃屎,纤腰狠狠磕在门槛上。
屋中人转过身来,丰神俊朗,直鼻口阔,脸上微起一丝诧异,视线在明珠脸上停了半晌,复又回归泰然。
“你们两个,如此无礼,还不快起来见过邵左使。”说话的人是峨眉大弟子夏伊人。
明珠艰难的转过身去,只瞧见几个青衣人影拱卫着一抹雪白,正是掌门柳非凤。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染片尘,长眉入髯,眉如墨画,目光凛然,虽被许多人围着,却给人以茕茕孑立之感。
明月忙朝邵和矮身见礼,踌躇着不知该往哪里站为好。
邵和点一点头,定定的看了她半刻,明月自小在师父身畔长大,从未见过这般才俊,一时被他盯着,颊上不知觉漫上一层红晕。
邵和清咳一声,声音若七八月份的旭阳和暖:“姑娘不必多礼。”明月臻首微低,轻轻往后退了半步。
明珠仓促的福了一褔,竟问道:“不知邵左使吹不吹笛子?”邵和面上微露诧异,柳非凤俊长的眉却是挑了一挑。
夏伊人道:“明珠怎可如此失礼,明月,还不快带你师妹回房去。”明珠一脸期待的等着邵和的答复,瞥见他并容色寻常,心中怅然若失,由明月拉着去了,擦肩一瞬,瞥见柳非凤腰侧一管玉笛青翠,心中咯噔一下,又好笑自己多心,柳非凤是女子,而那日所见分明是男儿身。
夏伊人笑着解释了一句:“这两个丫头平日里被钰慧师妹骄纵坏了,没得让邵左使见笑。”
邵和笑道:“哪里话,柳掌门、夏前辈,两位请进。”夏伊人与柳非凤客气一番,进屋坐下。
邵和随身小厮唤作毛智的忙去沏了茶端来。邵和随口问:“那两位姑娘长得如此相似,莫非是亲身姊妹?”夏伊人道:“这倒不是,大的姓张,小的姓周,可能是平日里一起呆的惯了,感情又好,所以越长越是有几分相似。”
小说《好吃懒妃》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