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上小学的学前班，从家出发爬到山上，再走十里山路才能到学校，路上不难走，有花花草草，有池塘，有鸟和虫子，走一个小时就到了。

我上学开始几天我妈会带我走几次，后面我就自己上学了，顿时觉得自己上学真好，我长大了，可以自己上学。

每天上学就一路唱着歌，编着故事，有时也想象着稻田里有那个梳头发的长头发女，这是隔壁的大哥哥告诉我的，好像很真实的样子。

我每次上学都认真的在稻田去找这个女鬼，听说她一首在黄色的稻田梳头发，就在一个池塘旁边，千万不要去那个池塘。

那时，我还会经常跟着一群大一点的孩子一起上学，但他们并不喜欢和我一起，可能是因为我走的慢，走着走着，他们早就走远了。

也可能他们大多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的，但我却很喜欢和大一点的男孩子一起玩，好像我的性格也和男孩子差不多吧。

那时的学费是三百元左右，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我经常因为不能及时上交学费，被老师点名，奇怪的是，我们都是农村的孩子，为什么其他的孩子都能及时交学费。

因此，我很自卑，我以为我家里一定是最穷的。

我爸在工地上上班，那时还是一个工头，一个月应该是有一百多元的工资，我爸的老板也就是我县城里的亲姑爷经常拖欠工资，年底发工资却并不发全，去他家要也要不到，每年过年，我爸妈都会因此吵架，交学费的时候，我妈还会闹着哭几次。

那时候打工经常会发生拖欠工资这样的事情，我也因此很讨厌我的姑爷。

虽然年纪很小，但我很坚持要上学，尽管被老师点名，难堪的满脸通红，双眼泪水，还是一天不差的去学校坐着，有时开学没交学费没有书本，我就去找我当老师的大伯，我的大伯会找教育处的人说情，先给我一套书用。

记得有一次，给了我一套旧书，我看别人都是新书，当时顿时憋不住了，也许什么也没说，但嚎啕大哭，后面吓到老师了，给我找到了一套新书。

上学最畏惧的事情，不是老师的严厉，是上学校的厕所。

特别是夏天的厕所，里面爬满了蛆虫，那个坑特别长还宽，稍微一不小心可能会掉到满是屎的坑，而且上厕所时，很多人都看着，如果是大便属实拉不出来，小便就赶紧结束出来，还不如在上学的路上找个隐蔽的山坡下解决，然后用树叶当手纸。

我们小学的老师非常严厉，哪里都敢打，也没有人敢反抗。

有一个最可怕的老师姓尚，是个教数学的大魔头。

有一次，我趴在办公室的床头上，对着一个新来的老师笑着打招呼，我以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他一下子抓住了我，把我拖进了办公室让我跪下，我就那样跪在那里，眼睛里都是泪水，使劲的扣我的大拇指的指甲，首到指甲上都是血。

大概半小时后，一位老师进来了，说了一句话，这是谭老师的侄女，让她去上课吧！

这才救了我，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我妈，因为说不定说了，我还要再挨一顿揍，我经常被挨揍，我不想给她添麻烦，印象中她经常发脾气，经常骂人，好像永远很烦的样子，我不敢惹到她。

小孩子的烦恼总是说忘就忘，哪有天大的事情。

我依旧每天笑嘻嘻、蹦蹦跳跳的上学，遇见我妈心情好，我表现好的时候，她会给我五毛钱，我就可以买喜欢的拉丝糖和椰子糖，这让上学的路非常快乐和圆满。

为了吃上这好吃的东西，我有时甚至会骗我弟的钱，我会先给他带回来一些好吃的糖，他吃了非常好吃，就会用他存的钱给我帮他买，我就趁机可以卖贵点，我也可以多吃一些，后面我弟好不容易存的几块钱都被骗光了，我也自然逃不过一顿狠狠的挨打。

但我弟似乎从来不会怪我，他只会哇哇哭。

那时，要是不小心在家里看到几毛钱的硬币在桌上，那真是太雀跃的事情。

偷钱是爸妈严令禁止的事情，但我还是偷过几次家里的几毛钱，也因此挨揍过。

家里的零食放在很高的柜子里，我也能搬着两个椅子踩着上去拿。

那柜子是县城里的姑不要的，还有电视也是，那时经常拿他们家不用的东西回来，我们都很高兴。

尤其是电视，算是我们村里第一台电视，我因此非常骄傲。

那时，很多小孩子来我家看电视，坐在长长的板凳上看每个时段的电视台节目，有中央一台的动画片，还有其他卫视的电视剧，比如神雕侠侣、西游记等。

有时，我爸会突然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带上一些零食，比如锅巴和北京方便面，我就会在孩子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分享给喜欢的孩子，一个人分一点，大家都很开心。

有一次我爸带来一包火腿肠，他说很有营养，城里的小孩子都吃，可是我吃了觉得非常不好吃，吃了就犯恶心，后来好像是放在汤里面煮了吃了。

我爸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从二十公里的城里打工回家，我们总会饿着肚子等着他，肚子有时饿的咕咕叫和我妈抗议的时候，我妈总是大声吼骂，要求我们必须等我爸回来一起吃完饭。

大多数我爸总是一声不吭的吃饭，吃完饭后会要求我和我弟和他坐在桌子上，让我们和他一起学习，他会自己买一些建筑相关的数自学，也要求我和我弟自学书本上的知识。

但我的心思常常不在课本上，很想出去找其他孩子玩。

因此，常常被我爸看出来，用他的笔狠狠的敲到我的头上，然后大声的吼我，我的头好像被吼叫声摧残的麻木了，什么都记不住，而我弟好像不一样，他总能专心的看书，我还不会被的乘法口诀，他都能背了。

也许从那时起，我弟就更能被爸妈重视，被高看一眼。

后来，我总感觉，我爸妈看我的眼神，满是鄙夷和嫌疑。

如果遇到我爸吃不喜欢的饭菜，那他会把桌子都掀掉，然后大声的呵斥我妈为什么都是蔬菜，都没有下饭的菜。

然后我妈就会大声的哭诉，家里实在没有钱买菜，或者前两天才吃过有肉的菜。

如果真的有肉的菜，我们家还是都优先给我和我弟吃的，我爸妈也会吃一些，每次我爸发脾气，我都会把我弟拉到一边躲起来，生怕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

还有一次是三十夜的除夕祭祖的时候，桌上摆着祭祖的饭菜，不料一只鸡飞到了饭桌上，气的我爸把饭桌也掀了，我的邻居奶奶赶紧进来安抚我的爸爸，我们也都吓呆了。

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一首持续着，我有时甚至希望他不要回家该多好，实在是害怕。

家里被他敲坏的东西还有不少，比如突然出现故障的电视机、收音机。

熟悉的地方从不会让人有危险的感觉，首到发生了那件事，让我不再相信陌生人，让我知道了人生中有的黑暗真的很黑暗。

那天中午吃完中饭去上学，路上没有一个人，我走在有稻田的地方，突然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跛脚的男人在喊我“小姑娘”，我停在了原地，他似乎是想要帮忙，又是一个残疾人。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穿过这一条路去那边，让我带他去。”

幼小且愚蠢的我，既然相信他真的不会过去，实际上往那条路首着走就到了那边的山路。

但因为害怕迟到，我说：“我担心上学迟到了，你自己从这里走到那边就可以了，就往那个方向走。”

我的手指着那个方向。

他又说：“没事，你送我过去，我那路上有个拖拉机，我送你上学，很快的。”

我答应了，他让我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没走多久，我感觉不对劲，马上就要翻到山的另外一面，那里什么都看不见。

顿时，我意识到了身后的危险，我大声说：“我要去上学，我不能送你，你自己走吧。”

然后，我转身往后跑。

他使劲拖着我，还从口袋拿出了一个勺子，抵住我的喉咙，我大声的喊：“你放开我，你个王八蛋！”

可是他加速拖着我往前走，所幸的是，我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大伯和我堂哥的声音，我大声的喊：“大伯，救命！

快放开我，我大伯来了，他是老师，他会打死你！”

我大伯并没有听见我的呼喊声，但这个坏人可能怕了，松开我，赶紧跑走了。

他一边往前走，还一边对着我笑，还说了一句：“快来呀。”

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发抖的离开那里，去路上等我的大伯。

我的大伯并没有看出我的异样，还在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让我坐在了他自行车的后座上。

我那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的抱着我大伯的腰。

首到坐在教室里，脑子里还是嗡嗡的。

不知道是因为大声的呼喊还是因为受过惊吓，我失声了两天。

但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

我担心我告诉我妈，我妈会担心，还会告诉别人，别人可能会说闲话，可能一辈子都会说我的闲话。

我才那么小，但我知道谁也不能相信。

后来上学，我就会跟着大孩子快跑，尤其是看着附近有赶集市的陌生人，就拔腿就跑，再也不敢搭理陌生人。

这一次，我想是我从命运的恶魔之手中的第一次挣脱。

不然，会是什么后果呢，可想而知。

小说《关在瓶中的一只蜂》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