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创造不朽。”
沈乔朱唇轻启,在我的耳畔留下了这句话。
倘若,我不着急赶明天那场通告,又或者,越文择前天没有说出那番话,我或许会心动她这个提议。
只可惜,我这般冷酷无情,无法被这句话所衍生出的暧昧感所影响,毕竟高空坠落的威胁正影响着我。
至于,越文择前天留下的那番话,我恐怕要给他打回去了,着实恼人心神。
什么样的不朽?
为什么执着于“不朽”这个概念?
我们要如何创造“不朽”?
我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但我早就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自我们认识伊始,我就知晓沈乔痴迷于“不朽”这个概念。
她想要违背万物守则,她想要对抗世间规则,她想要突破社会桎梏。
她失败了。
恐怕,我失败了。
两个失败者,她与我,此刻,近在咫尺间。
她抹了唇彩,刷了睫毛膏,大地色眼影上的那些细闪很添彩。
我视线飘忽地转向沉闷无星的夜空。
方才那阵急雨让原本喧嚣的夜晚变得寂静无声,我们太近了,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气味——柑橘,茉莉与玫瑰,那些熏得让我觉得有些头晕的白花香,浓烈的香气被阴雨砸碎在地面的湿气给搅散,仿佛在我们之间蒙起了一层雾。
浓烈的红橙色被阴冷的蓝黑色所打碎,混合成妖冶艳丽的暗紫色。
“来吧!”
沈乔拉着我的手,朝着死亡边缘又近了一步。
很久之前,我也站过那个位置,那时的我只是想吹个风,而文择他顺手递了个烟,让我差点笑着挥了挥手。
“我们不会再受任何束缚。”
再往前一步,我们将会呼吸中止,脑浆迸裂,粉身碎骨,跌进冥府,堕入永恒的循环之中,与此同时,我们将会成就“不朽”,永远地停留在那盘传世母带中,遗留在众人的可悲记忆之中,摆脱他们对我们的评价,脱离社会时钟对我们的束缚。
我们会彻底甩开那该死的安定感,抛弃那些无法评判的病历与药物,挣脱生理机能所施加的控制与枷锁,永远地停留在那无可救药的幻想之中。
所幸,那场大雨将人们都赶回了屋内。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场发生在天台的对话。
没有正在录制的摄像机,没有悬挂在支架上的收音麦克风,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在旁的注视,没有妆造与美术来为这出戏设计画面,没有编剧与导演来编排这幕戏剧——这是独属于我们的一幕。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期盼己久的毁灭将要重现,我却不想继续下去了“我好累。”
我说。
这种话语我是断然不敢跟他们说的,不论他们是以何种身份来看待我的,倘若让他们真的听见了,那些嫉妒、焦躁与控制欲压抑着他们吐出诸如:“你累什么?
你有什么好累的?
像我这样都如何如何,我花了那么多钱,就这点挫折,有什么好心累的?”
此类话语有千万种呈现方式,如同流水线批量产出的那样,看似不同,实质却异常一致的让他人化作比惨大赛选手。
每当这种说教时刻到来时,我总会将话语中的某几个词汇转换成其他词汇,企图用烂梗好让自己变得不那么难过,或者,干脆把他们的话语当成耳旁风。
论惨,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别人的。
我不介意沈乔对我的说教,沈乔也很少对我说教些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谎言。
归根结底,时代约束了我们,时光在我们之间架起了深深的鸿沟,时间让我们没有办法去打破桎梏拨开内心。
他们总会用过去那些无法避免的苦难来约束他人,他们自己都没办法面对自己过去的阴影,更不用说时代变迁,导致每个时代的人都背负着不同画风的阴影。
过去是战争,接着是饥荒,随后是竞争,再然后是资本主义,紧接着是信息爆炸,再后面是虚无主义,最后是毁灭……“快要结束了。”
毁灭。
我细细凝视着,她的双眸。
那浅棕色的潭水,平静无比,深不见底。
那是一潭死水。
她戏剧化地比了个“BOOM”。
是啊,毁灭。
我过去一首渴望的毁灭,摧枯拉朽,让我无法彻底认清自己的毁灭,一场让我重新认知“本我”的毁灭。
我早就厌倦了“完美”,早己厌倦了做个乖乖女,按照社会准则来行事,搞得我们人生就只能是女人照顾家庭、男人支撑事业,整的我们人生就只能成为迂腐长辈口中泼出去的那盆水;但凡这盆水中带点颜色,都会被人唾弃。
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不再关心那些“疯子”,开始萃取蒸馏,成为一盆不带丝毫杂质的纯净水,努力跟随涌动的浪潮融入社会海洋中,挤入庸庸碌碌的人群之中,开始在“家庭”这个私有制概念塑造的产物中腐化。
很快,一场摧枯拉朽的毁灭,伴随着难以阻挡的焦躁情绪席卷而来。
紧接着,便是那场意外,它如同神女降世那般出现在我的病榻旁,如同挑选商品那般轻抚着我的面颊,带着我奔向了另一条不归路。
我确实需要沈乔,她带我奔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沈乔欣赏越文择,不局限于友谊,同样她也敌视他的存在;而越文择渴求我,回想起前天他所说的那番话语,我很难给予他什么承诺……沈乔注视着我,在我们将要扣下“扳机”的时刻。
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与越文择踏入坟墓的场景——如同影视剧上着魔的情侣那般,踏入那个名为“婚姻”的坟墓中。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撇开沈乔的注视,重新遥望着沉闷无星的夜空,阴冷的空气在一呼一吸间渗进肺叶。
我站在酒店高楼的天台上,天台是地点;被醉意所模糊的大脑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混沌不堪,夜晚是时间;至于说这出戏的人物,还能有谁?
我接通了那通电话。
在这一切都来不及之前,就让我来调制这杯“故事”吧!
讲个“水”所造就的故事,100%不含酒精,充斥着迷幻混乱的字句。
他们老是说,女人是水做的。
那么,疯狂,恐怕也是由泪水酿造而成的。
至于说什么叫100%不含酒精?
答案很简单。
这些都是理性之举,人总会在关键时刻犯下些愚蠢错误,我也不例外。
小说《形影双生》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