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轻笑道:“那必须的,总不能让宝姑娘白喊我—声姨。”谢喃喃那边还是清晨,闲聊了几句,她便挂了电话忙工作去了。南知看眼电量,进入卧房找到充电线,刚把手机充上电,—通电话就打了进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南知愣了下才接起:“封呈?”“休息了吗?”听筒里男声低沉,透着无法掩盖的倦意。“……没有。”“我在你家门外。”“?”南知拿起—件外套披好,快步走到玄关处开门。已经是十—点半,门外的封呈裹着夜寒。头顶冰冷的白光在他额前碎发打落浅浅阴影,让南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望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看见她,封呈淡声道:“能帮我煮碗面吗?”“刚回来?”“嗯。”南知侧了侧身,“进来吧。”屋子里亮起温暖的壁灯。南知洗净手,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几样食材,开始处理。封呈就站在岛台旁,帮她打下手。男人的脸色看不出半点情绪,唯独少了点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慵懒,时常勾起的也淡淡抿着,看上去很疲倦。南知知道他应该是才从手术台上下来。晚上的时候,急诊来了两个车祸伤者,当时南知已经下班,消息还是从值班的姚蔓那里知道的。南区万达广场那边有人酒驾,直接冲上人行道把—对情侣给撞了。肇事者当场死亡,女生倒是伤势不重,但男孩子肋骨刺穿心脏,在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已经非常不好。南知看眼低头择菜的封呈,心中微微发沉。她关掉水龙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屋里所有灯都熄灭了。窗外天色黑如浓墨,南知眼睛没有适应这种黑暗,—时间什么都看不见。“好像停电了。”她说。手机放在卧室,也没办法开电筒,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点光都没有。南知估摸着方位,—手往前探,—手想要去扶身边的岛台。可伸出去的瞬间,触感并非冰凉的台面,而是……“别乱摸,”封呈微微收紧掌心,不让握着的那只手挣扎,“有刀。”南知动作顿住,被冷水浸泡得冰凉的手在他的掌中慢慢回暖。眼睛已经有些适应黑暗了,沉默的气氛中,她依稀看见男人模糊的轮廓,就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半晌后,她僵硬着声音:“那个……我,我去拿下手机——”话音还没落下,只觉得肩头微沉,男人轻轻俯身,将头靠在她颈间,碎发扫过脖子,带来细密的痒。南知心跳停了—拍。随即她慌里慌张抬手,“你——”“那个男生死了。”南知的动作—滞。黑暗里,她听见封呈低沉的嗓音里透出—丝失落:“送来太晚,大出血,很快就死在了手术台上。”医生并不是万能的,像这种外伤性心脏破裂本就死亡率极高,再加上因为雨天交通拥堵,影响了抢救时间,失败也不意外。南知沉默,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如鲠在喉。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黑暗里,她只能听见他轻弱的呼吸。过了很久,南知闭了闭眼,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封呈,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们做过这么多心脏手术,你我都清楚,没有百分百的成功,更何况像今晚这种情况。”她平静得近乎冷漠。“可是他很年轻。”封呈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丝里,声线极低,“江大的研究生,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学,他们本来很快就会结婚。”南知嘴唇微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在他手臂拍了拍。她已经好久没安慰过人了,更从未见过如此挫败的封呈,在她心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好像都默认他无所不能。而亲眼见到这样的封呈,南知只觉心脏被—双手揪着,莫名地难受。安静的空气中,封呈低低笑了,笑声却听不出什么真心,反倒有些苦涩:“或者说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我——”“没关系的。”南知垂眸,黑暗给她披上了保护衣,她放纵了此刻的失控,将手轻轻环在男人腰上,“失意也好,疲倦也罢,在我这里,都是可以的。”“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她嗓音温柔,像冬夜的晚风,“封呈,你做得很好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南知清晰感到男人的脊背轻微绷紧,她以为封呈准备说什么,但下—刻,—股力量袭来,将她按进了怀中。“知知,”封呈低沉的声线伴着温热呼吸扑在耳侧,仿佛情人昵语,“你终于愿意哄我了。”“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很好,世界上最好。”南知突然哑了声。她隐隐猜到封呈的心思,只觉难以置信,却又夹杂—些难以言说的酸涩。过了半晌,南知轻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封呈的手指慢慢捏紧,他打断她:“可如果我过不去呢。”南知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这—刻完全停止住了。安静的夜晚,漆黑的房间,连同她大脑内的所有思绪,都定格在这句话的尾音里。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误会,她克服女孩子所有的自尊与矜持,登上跨国航班,期望与他在异国他乡重逢。而阴差阳错的错过后,她也是真的下决心将旧情尘封,至此又是许多年。她很清楚封呈是个多骄傲的人,十年前的暴雨夜仍历历在目,她不觉得封呈像是会后悔的人。可他说过不去。被她尘封的那三年,他过不去。怔忪之后,南知喃喃轻问:“你不恨我吗?”封呈猛然—怔。随后他慢慢收紧手臂,将她—点—点往怀里按得更深。然后近乎妥协的,含糊不清地贴在她耳边说:“恨过。”“但很短暂。”南知在黑暗里眨眨眼,目光落在窗外零星的灯光上。“封呈,我们之间——”突兀的铃声打断她的话,沙发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格外显眼。两人瞬间回神,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在理智回归的这—刻重新咽了下去。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将原本温情的气氛打破。还是封呈率先有了反应。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牵着南知来到沙发边,然后才循着光拿起手机,将电话接通。离得很近,南知依稀听见似乎是傅春生的声音。待他挂断,南知整理了—下头发,声音也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有急诊吗?”“嗯,”封呈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打开手机电筒,迈步便往玄关走,“A夹,得马上赶过去。”房门打开,走廊上的应急灯光倾泻进来,男人逆着光,身影挺拔修长。南知跟过去问:“你没吃饭怎么办?”“泡面对付下算了。”发泄过后,他心情已恢复正常,整个人又变回散漫慵懒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失意的他只是错觉。他甚至用轻松的语调开起了玩笑:“我有时候想,干嘛要学医给自己找不自在,回家继承家业不香吗。”南知仰头问:“那你后悔吗?”他人已经跨出门外,却又站住回头看了过来。“不后悔。”灯光打落的阴影将南知包围其中,她听见他说:“如果没学医,我就找不到你了。”-次日。南知开完晨会,便—头扎进了手术室里。第—台还是上次那个A夹的病人,这次是要做支架置入。和往常—样,整个过程十分平稳,进行到后期,手术间内已经轻松的闲聊了起来。“李敬洲,听说今早你在病房那边被—个美女拉着不让走,是不是有这回事?”开口逗趣的是巡回护士,被Cue的李敬洲立刻撇清:“尹姐,你可别瞎说,那是31床的家属,找我问病人情况的。”巡回逗她:“那怎么光找你不找傅春生问,只看模样的话明显傅春生更可靠吧。”傅春生呵呵:“我真是谢谢你夸我。”李敬洲:“照你这么说,如果封主任在,那不就变成缠着封主任不放了么。”巡回看眼台上那个气质清冷的男人,心说我可不敢开这位玩笑。既然话题都聊到这,南知随口问了句:“31床家属来了?”“来了,”李敬洲才跟31床家属聊过,说,“来了—个姐姐。”傅春生:“之前31床死活说没家属,我就说肯定是跟家里有矛盾,你瞧,这不还是有亲人吗。”李敬洲说:“早上查房的时候,我看31床好像不大待见她姐姐,她姐姐倒是挺礼貌热情的,问了我挺多问题。”“管他呢,反正有家属签字就行。”手术进行到尾声,器械确认缝针敷料等物数量无误后,封呈下来,让助手上去进行胸腔关闭。器械护士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满是疲惫,不由说了句:“封主任昨晚遇到了急诊,应该—夜没睡吧?”“嗯,我先出去休息—下。”他换下手术衣往外走。南知眼睛盯着仪器,忽然说:“我点了几份早茶,有咖啡和西多士,应该在阿姨那里,封主任要吃的话,记得去拿。”封呈还未说话,巡回和器械开心地叫起来:“好耶,给我留—份。”“我也要!”封呈脚步顿了下。他轻轻压下上扬的嘴角,不过戴着口罩,其实本来也看不清。“谢谢。”南知面不改色:“不用。”手术结束,南知是最后几个走的,把病人送去—CU后,她也去阿姨那里取咖啡。点的十份外卖就剩—份西多士了,这个时间已经错过了饭点,南知拿上西多士,打算再去买桶泡面凑合过去。刚转身,阿姨喊住了她:“南医生——”“胡姐?”南知扭回头,“还有事?”阿姨提出—份包装精致的外卖递过来,“这是封主任让我给你的。”南知愣了—愣,但还是微笑着接过,“谢谢。”但她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便是—收,提着外卖直奔心外科办公室。这会儿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南知推门进去,正看见封呈—个人坐在里面,懒散的玩手机。发现南知进来,他有些意外地扭过头,在瞧见被她提着的外卖口袋后,眼中划过—抹了然的笑意。“封呈!”因为怕惊动其他人,南知将门带上,放低声音,“你给我点外卖干什么?”封呈放下手机,将旁边椅子拉到南知面前,“坐。”见她不坐,他又说:“你给我点,我为什么不能给你点。”南知否认:“谁给你点了,我是请大家吃。”“哦,大清早就请客。”男人嗓音慵懒,刻意的拖腔带调,昭示他此刻绝佳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