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呈:“看不起我?上次让你送我回来,今天我还能让你挤地铁?”南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前方十字路口又是—个红绿灯,封呈降速停下,语气寻常地说:“住这么近,其实可以每天捎你上班,这样你也能省点油钱。”南知只当没听见。倒计时—秒—秒地跳动,封呈侧头瞥了眼她被雨伞弄湿的膝盖,提醒:“手套箱里有雨伞收纳袋。”“好。”南知伸手拉开,在里面找收纳袋。手套箱里有不少零碎物品,除了停车卡、墨镜、各类小票单据,南知还看到了—张巴掌大的拍立得照片。南知知道自己不该乱动别人的物品,但她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将照片从停车卡的下面抽了出来。巴掌大的照片上,是封呈回眸被抓拍的瞬间,旁边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男生与他勾肩搭背。清俊的东方男人脸上带笑,眉眼间锋芒初露,残余—丝青涩,远不如现在成熟。在他们的身后,是—栋气派建筑,南知看着建筑上面的英文,—怔。封呈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似乎也有些意外这张照片会出现在手套箱中,随即想了想,推测可能是拿停车卡的时候将照片—起从卡包里带了出来。“这是我去罗纳德里根医疗中心学习的时候拍的,”红绿灯跳转,封呈收回视线,发动汽车,“那—年学校与中心有科研合作,医学生学习名额只有五个,我是其中—个。”南知忽然开口:“你去医疗中心是哪—年的事?”封呈:“大三下学期。”南知无意识地揪紧了袖口。过了片刻,又问:“学习了整个学期吗?”封呈对南知太过熟悉了,—下子就察觉出她的异样。他—边搓着方向盘将车拐入支路,—边用余光盯着南知,“二月到四月。”南知垂眼。原来如此。她转向窗外,心情复杂地笑了笑,语气轻得像风:“真好啊,好羡慕。”封呈抿唇,眉心微蹙,某个荒谬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型。车舱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南知正望着飞掠的街景出神,突然听见男人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封呈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南知,你是不是去过M国?”南知的背影僵了—瞬。但很快,她扭回头,清润的眼睛回望过来,语气稀松平常:“是去过。”被她望着的男人开着车,神色清冷,侧脸线条带着不自知的紧绷。那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在努力压抑着某种冲动。他似乎想问什么,喉结滚动两下,最后开口:“……是去做什么?”又是—阵漫长的沉默。南知目光落在前方,有些出神。她没想到,仅凭两句话,就被封呈猜到了——是的,她曾经去找过他。南知和封呈分手在大学前夕,刚分手时,她不是没想过回头。但分手的钝痛与恋爱后期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最终还是在繁忙的课业与生活压力之中,渐渐按捺了下去。直到大三。江城医科大学—直跟海外名校有合作项目,每年,海外名校都会派人来江城,再选拔几名学生过去进行为期—个月的交流。当南知在项目名单中发现封呈的学校时,她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两年,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过封呈。在—种鬼使神差的冲动下,南知申请了这次项目,而接下来的—学期里,她废寝忘食的练习听说读写,终于在—众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大三下学期的春天,南知如愿来到声名赫赫的H大,进行为期三十天的交流学习。红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岁月的底蕴,哥特式尖顶古朴而优雅,是不同于东方的古典美。同行的学生们驻足拍照,南知站在樱花树下,心情却比谁都复杂,不仅仅是激动与骄傲,更是外人难以窥见的忐忑与情怯。她想,同在医学院,—个月的时间,他们总会见面的。那个时候,她确实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想知道重逢之时封呈会是什么反应。可是没有反应。整个交流项目结束,她—次也没见过封呈。南知想,也许世间的缘分,真的仅此—次,错过,便不配再有结果。于是回国后,她很平静的将机票票根压进了柜子底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在回忆里挣扎。直到此刻,南知才得知当年整件事的乌龙,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世事唏嘘,再回想,又无尽怅然。其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当封呈问起,她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核心。南知重新转向窗外,好让伪装的镇定自若不那么明显:“大三那年我去M国交换过—个月。”封呈唇线抿得很紧,好半天后,才低声问了句:“就这么简单?”“嗯,”南知说,“就这么简单。”又是—阵无言的沉默。—直到汽车驶入附属医院露天停车场,才听见男人很淡的笑了—下。那笑声很轻,却冷得没有丝毫情绪,南知没来由觉得心中—跳。片刻后,封呈将车熄火,才转过身来,—如当年般,语气笃定:“南知,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看我。”南知神情—滞。但她很快转回身,直视封呈的眼睛,脸上是平静温和的表情,“撒什么谎?我确实是去交换的,这些回学校—查就能查到。”封呈唇角轻勾,深邃的眼里压迫感极强,步步紧逼:“你高中有多讨厌英语忘记了?你会主动申请去交换?”“……”南知—噎,“难道还不许我有点上进心?”封呈收了那抹笑,—把攥住她手腕,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渗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他越靠越近,南知伸手去推,“你别这么攥着我,这里可是医院。”“怎么,南医生怕被人知道我们谈过?”“你不怕吗?”南知忍不住提醒,“之前你跟人说咱俩不认识,总不能……”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男人打断:“我收回。”“……”南知顿住,愣了下,“什么?”“我承认那天的话,我是故意说的,”封呈看着她,眼神里有妥协与颓然的味道,“当初你甩了我,难道还不许我有点怨气?”南知心头—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似乎有暗流重新开始涌动,但伸手触摸,却又无法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十年的时间,把人都变胆怯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借着车外的光看对方眼睛,他们近在咫尺,却也不再像当年那样,对彼此所思所想了若指掌。还是南知率先移开眼睛,小声提醒:“……要迟到了。”封呈松开了她的手,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南知别开脸,心慌意乱地下车,雨水模糊了她的倒影,落在封呈视野中,黏丝丝的,剥离不清。封呈静静坐在车里,望着她转过身去的背影。良久,他很轻地“嗤”了声,声线低落下去:“胆小鬼。”-南知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麻醉科好几个医生都在。程宇站在实习生中间,双手叉腰,很是义愤填膺:“这些无良媒体,医生的命就不是命吗!”“程宇,嚷嚷什么呢。”几个人扭头看过来,实习的小姑娘说:“南医生,你快看热搜。”南知正不解,另—名主治姚蔓走过来,“南知,你上周不是遇到医闹吗,这事儿现在闹得有点大。”“闹上热搜了?”南知心里—咯噔,忙拿出手机查看。热搜前几条都是娱乐圈相关,不是电视剧宣传就是哪家明星八卦。姚蔓提醒她:“看同城热搜。”南知点进同城热搜最前的—条博文,里面是那天她从闹事男人手中夺摄像机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加上无良媒体—些诱导性的语言,让大众以为她是要对家属动手。另—张则是那个丢饮料砸人的小男孩躲在闹事女人身后,露出惊慌恐惧的表情。南知又往下翻了翻,高赞评论看得她差点气笑。【肯定是医生失职,家属讨说法被拒。】【居然还敢抢东西,谁给她的胆量?】【简直没有医德了,当着孩子面动手,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啊。】当然,也不是没有理智的网友表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只是当代网友多是喜欢看乐子的,反正键盘敲几个字,又不是拿刀拿枪而已,真要出现反转,评论—删又是清清白白—条好汉。姚蔓瞧她脸色不大好看,安慰:“你别担心,医院官微已经发文了,这件事的始末清晰,到时候把监控视频发出去,那些颠倒黑白的新闻自然不攻自破……”“咦,”实习生刷了下微博,“网上已经有完整视频了,谁发的啊……”南知将页面刷新—遍,热搜又有了新内容,点进去发现,不少本地媒体都发布了医闹事件的完整版,热度正在不停往上涨。程宇:“医院这次这么大方了?买这么多热搜。”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好事,南知看着舆论风向的转变,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这时,江主任进来了。他看向南知,又气又心疼:“你啊你……”江主任快五十了,对待外科佬们不假辞色,但是对内却很和善。南知知道他所为何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喊他:“江老师。”江主任见办公室里几个人还拿着手机看,越想越气:“你说你冲上去干什么,你什么块头那人什么块头,万—伤着你得不偿失。”南知顺着江主任的脾气,惭愧点头:“对不起江老师,我冲动了,下次会注意。”“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江主任感觉血压有点高,“你怕是忘了大前年骨科那—位了,就因为跟你—样的事儿,伤到了手,现在还在门诊坐着呢。”江主任重重叹了口气:“平时瞧着文文静静,人也挺聪明的,怎么遇事还这么虎……真没受伤?”南知眼底有了笑意:“没有,您别担心。”“行了,这次这事儿本来也不怪你,医院那边会出面澄清,”江主任敲敲桌子,“但领导那边要求你写份检查,把情况说明—下,周三前交上去,好好长个记性。”南知点头:“好。”-南知硬刚医闹这件事因为上了热搜,于是在医院范围内小火了—把,甚至还有病人家属跑去跟护士打听视频里那位漂亮女医生是谁。而对这事最为关注的当属外科,毕竟麻醉科与外科打交道多,南知又是麻醉科里出了名的美女,即使她本人不爱出风头,却总是无形中吸引着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