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立文没想到,临时起意和张子建一起去看他爸妈,竟然看了一出好戏。
张家三个儿子有个特点,每天去上班时都要到他爸妈那里去点卯,看看爸妈如何,和爸妈闲聊半小时,然后再各自去上班,真是孝顺的很。
开了公用电话亭以后,那立文又开始了从前的生物钟,每天早六点钟就去开门营业。
今天特意晚去一会儿,七点二十和他一起去了粮食局家属房看望公公婆婆,还给他们带了十个茶鸡蛋。
自从那立文煮茶鸡蛋开始,张子建就叨咕着他妈妈最爱吃茶叶蛋,可她一直装死就是没给拿。
哼,爱吃自己煮去。
她的做饭手艺不是很好的嘛。
不是那立文小气不给,而是婆婆吕凤珍有洁癖,还爱挑刺,你给她送点吃食,总是说这样那样地不好,把你给翻来覆去地数落一顿。
谁闲的没事儿让她数落啊。
给了东西还不讨好。
好长时间没有过去,实在说不过去,去了又不好空手。
于是,她装了十个煮好的茶鸡蛋。
张子建看到高兴地不得了。
到了他爸妈家门口,他停下车率先拎着茶鸡蛋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高声叫。
“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还是刚出锅的呢。”
那立文抱着儿子在后面摇头,就没见过这么爱臭显摆的人,几个茶叶蛋而已。
以往,听到声音,早有人从屋子里迎出来。
今天,不但院子里不见人,屋子里也静悄悄的。
那立文有些奇怪。
等她开门进屋一看,嚯,全家人都齐聚在堂屋里,黑压压二十多口,或坐或站鸦雀无声。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全来了。”
发了一会儿愣的张子建问。
“唉——”
坐在堂屋唯一一把太师椅上的老头长叹一口气,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小孙子来了,来,让爷爷抱,爷爷可想你了,你想爷爷没?”
“想爷爷了。”
胖儿子笑嘻嘻地回道。
阳阳是张家六个孙子当中最小的一个,他爷爷也最喜欢他。其他孙子从来没有抱过,只有阳阳,他爷爷从小见到就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谁喜欢他不喜欢他分的很清楚。
阳阳每次来都去找爷爷,和奶奶从不亲近。
这不是,还有些困顿的阳阳,听到爷爷的声音立刻清醒,伸出两只小胖手,扑到了他爷爷怀里,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起来。
老头笑呵呵地抱着阳阳去了北屋。
他和老太太一直分屋睡,老太太住朝阳的大开间南屋,他住在背阴的狭小北屋。
堂屋和南屋是相通的,中间只隔了一个火墙。
那立文从张子建身后探出头,看到老太太吕凤琴靠在炕琴那儿坐着,手里夹着一根红梅烟,正在吞云吐雾。
“妈——”
她叫了一声。
吕凤珍只抬头瞟了她一眼,瘪瘪嘴没吭声,继续抽烟。
要是从前,那立文一定会生气的。
现在嘛,她才不在意老太太什么态度呢。
哼。
和你儿子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和你生气不值得。
她换了拖鞋进屋凑到代云身边小声问:“出什么事儿了?”
代云没吭声,只是下巴往炕上一努,示意她自己看。
那立文扭头看向南边的大炕,只见大嫂杨培霞搂着她家老姑娘张甜甜坐在炕头上在抹眼泪。
甜甜脸蛋红肿,原本就小的眼睛,现在已经连缝都看不见,成了一对儿水蜜桃。
她心里暗惊:一直被父母宠成心尖尖的甜甜被谁给打了?
“那个代云,你和老三媳妇儿去烧火做早饭去。都这前儿了,还没吃早饭,诚心想饿死我老婆子。”
吕凤珍掐灭手里的烟瞪了一眼代云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做。”
代云起身。
那立文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去了厨房。
代云手脚利落地点着了大锅,然后让那立文看着火,她把包子、馒头找出来,用盖帘蒸上。
“二嫂,到底怎么回事?大哥家甜甜被谁打成那样?”
那立文往灶坑里塞了几根小木柈子后,小声问道。
“大哥打的。”
代云回答。
“啊?大哥打的,为什么啊?”
那立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唉,还不是去上那个大学上的,学没上怎么样,惹了一大堆啰乱。”
代云摇头叹气道。
说起上大学,那立文忽然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上辈子,她没有过来,所以并没有遇到这个场景,而是过后才听说的。
张甜甜初中毕业,因为学习不好没有考上高中。
她爸爸张子雄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托人花钱把她送到了龙省建筑学院上大学。
听说,花了好几万。
有钱能使鬼推磨,属实不假。
想上大学,人家有钱就能去。
不像自己,拼尽全力才考上大学。
话说张甜甜去了龙省上大学,到了学校不到两个月,便被同班的一个风流倜傥的男生迷住了。
张甜甜其女孩儿,完全避开了张家完美的基因,继承了她妈妈的长相特点:矮挫黑胖,缩脖弓背,猪肚脸肿泡小眼儿。
这样一个女孩儿偏偏心高得很,是个颜控。
为了追到帅气的男孩儿,她大手笔给男孩儿花钱,买衣服、买鞋子、下饭店。
而做这些都是小事儿,最离谱的是,她偷偷从家里拿了两万块钱,给那男孩儿买了一个大哥大。
张子雄发现家里的钱丢了,一查查到了她的头上,到了学校一问,竟然全都给人家男生花了。
他气得直接把甜甜接了回来,关在家里不准出门。
毕竟,张甜甜今年才十六岁,还未成年。
而张甜甜趁他妈杨培霞一个不注意,偷偷用家里的座机给男孩儿打了个电话,想要和人私奔。
那个男孩儿大概是软饭吃的很香,一口答应了。
他来到亚布市,住到张甜甜给他定的火车站的招待所里,在那里耐心等待。
然后。
张甜甜半夜趁家里人熟睡之际,假装去卫生间,伺机偷跑出去,到了招待所和男孩儿汇合。
她跑出去没多一会儿就被家里人发现了,到处去找,然后她大哥在招tຊ待所里找到了人给押了回来······
“你知道吗?是你二哥他们派出所突击检查,然后发现了甜甜······”
代云低声对那立文说。
“什——么?”
那立文听了十分震惊,嘴巴张成了O型,足够塞下一个茶叶蛋。
这个,她上辈子还真不知道。
然后。
她开始了脑补:
招待所里,多日未见的一对儿小年轻,就像还珠格格里面一样,“五阿哥”“小燕子”执手相看泪眼······
正在两个人你侬我侬、互诉情意的时候,派出所突击查夜的警员破门而入。
你说怎么那么巧,带头突击检查的人是“小燕子”的亲叔叔张子伟。
那个场面。
想想就很······
就很······
上头。
“你二哥当场就把那小子上了手铐,拷在了暖气片上,然后,把甜甜带了回来。
咱大哥气得不行,第一次打了他那心肝宝贝女儿,连带着大嫂杨培霞也挨了好几脚。
该,我真解恨,让咱大嫂成天背后说我坏话。”
代云颇为解恨地说。
“那个甜甜,那天我前脚把钱送到大哥家里,后脚她就给偷走了,咱大嫂还冤枉我,非说我送的钱不够数。”
还有这事儿?
那立文还真没听说。
代云继续说道:“甜甜被打了,便披头散发冲到阳台上去跳楼。
你说大哥家住在五楼,这要是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幸好啊,头一天,她大哥安民嫌弃外面冷不愿意动弹,便住在了家里。
他不是在武术队学过两年吗,身手非常灵活,飞速过去把已经半个身子掉下阳台的甜甜扯腿拉了回来。
唉呀妈呀,当时把我吓得呀,魂差点没了。”
代云捂着胸口说。
确实是挺吓人的。
估计自己在场也得吓够呛。
“那怎么弄这儿来了?”
那立文问道。
“怕她一个没注意再跳楼呗。
啧啧,老太太不愿意收留。”
代云咂舌道,继续和那立文咬耳朵。
“我和你说啊,现在不知道怎么商量呢,不想让咱俩听,才把咱俩支出来做饭。
有什么做的呀,都是昨晚上我给做现成的,热热就行了。”
那立文了然地点头。
真是的,她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自己还不愿意听呢,很污耳朵。
话说,这后续的事情,她还真不知道。
上辈子只是听说甜甜自那件事情之后,便足不出户,也不找对象,彻底成了老姑娘。
原来。
还发生过跳楼事件。
看来。
看着老实的人,净干惊天动地的事情。
那立文一边烧火,一边寻思着,这辈子甜甜会不会也成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