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厂,裴令当真亲自给宋擘沏了一壶好茶,热气腾腾地端到他面前,言辞恳切地向他道歉。
“方才咱家为着东厂的脸面,对首辅大人说了些狠话,这壶茶算是咱家向大人赔礼,大人且喝着,待咱家先审了那个烦人……的小丫头,再来与大人细说案情。”
宋擘犹在气头上,没接他的茶,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裴令这个人,真是他见过最讨厌最可恶的人。
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喜怒无常,目中无人,骄奢淫逸,蛮不讲理……世上最令人讨厌的缺点在他身上都能找到,简直就是集万千缺点于一身。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看上了他,对他推崇备至,信任有加,自打成立了东厂,把曾经如日中天的锦衣卫都冷落了,甚至还让东厂负责监督锦衣卫,以至于锦衣卫的人见到裴令都得下跪叩首。
最近,皇上更是听信裴令的话,要在寝宫建一座炼丹房,亲自炼丹治疗头疾,大臣们的劝谏统统听不进,皇子们的课业也不管,眼瞅着就要奔着昏君的道路而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奸宦误国也是如此,不可不防啊!
裴令站了一会儿,见宋擘始终鼻孔朝天不理他,便也懒得多言,放下茶壶走了。
出了门,回廊的灯影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见他出来,忙跪地磕头:“干爹,儿子回来了。”
“哟,春公公。”
裴令长眉轻挑,漫不经心道,“没死外边呀?”
望春昂起头呵呵地笑:“儿子还要给干爹尽孝,可不敢死在外边。”
裴令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过:“差事办得怎样?”
“干爹放心,都办妥了。”
望春爬起来跟上,“王茂才让儿子给您捎了几匹今年新出的绸缎,花样颜色都是从前没有的,宫里还要等到过年才送来。”
王茂才是江南织造局的提督太监,前年托了裴令的门路才升上去的,对裴令感恩戴德,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着他。
裴令也没把绸缎放在心上,望春回来了,他总算不用跟望夏个没眼色的怄气,心里终归是高兴的。
“咱家饿了,想吃涮锅子。”
他说道,“你去叫人准备两人份的。”
“好嘞!”
望春答应得爽快,笑嘻嘻道,“干爹是要给儿子接风吗?”
裴令噎了下,默默收回刚才的心里话。
这死东西也没比望夏有眼色多少。
“那就准备三个人的吧!”
裴令郁闷道。
望春怔了怔,还没开口,望夏在旁边兴奋道:“干爹是要儿子做陪吗?”
裴令:“……”没眼色的是他自己,所以才收了这两个榆木疙瘩做干儿子。
“那就准备四人份的。”
他没好气道。
“四人?
还有一个是谁呀?”
望夏道,“望秋和望冬都去外地办差了,除了我俩,谁还有资格和干爹一起吃涮锅子?”
“干爹不会又收了新儿子吧?”
望春猜测道,心情颇有些复杂,他才走没几天,干爹就有新儿子了,他是不是要失宠了?
“滚!”
裴令忍无可忍,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再多嘴,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涮锅子。”
望春和望夏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嘴,忙不迭地跑走了。
跑着跑着,望夏突然哎呀一声:“我明白了,第四个人是若昭小姐吧?”
望春顿住脚,仿佛想通了什么:“若昭小姐有可能是第二个人。”
“不是吧,难道干爹根本没下咱俩的米?”
望夏失望地垮下脸。
……梁若昭头一回进东厂,发现东厂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她以为这种死了无数怨魂的地方,肯定是阴森恐怖暗无天日的,没想到却处处明灯高挂,庄严气派,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甚至还点了熏香。
仔细闻闻,似乎和裴令身上的香味一样。
贺之舟没能进来,还在东厂大门外守着,茴香藿香和侍卫们应该已经到家了,父亲应该也会很快赶到。
闹得这么大,父亲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这回宋擘不死也得脱层皮。
叫他个不要脸的还嘚瑟,这会儿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至于宋擘今晚的动机,其实不难理解,此人生性多疑,又听外面传了这么久的借尸还魂,鬼上身什么的,心里肯定早已种下怀疑的种子,恰好刘致远这时候死了,又吃过她送的食物,那颗种子便借机破土而出。
所以宋擘才会沉不住气,特地在半道上堵她,想借着刘杨二人的死诈一诈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昭阳长公主。
他太熟悉昭阳长公主说话做事的风格了,料定自己这样突然发问,正常人都会忍不住露出马脚,暴露一些习惯性的语言和小动作。
可惜,她不是正常人,如今的她,是魂魄被困十年,背负着仇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让自己失控,也不会让别人掌握主动权。
宋擘认出她或者认不出她,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他最后的结局就是死,且必须死在她手里!
梁若昭正想得出神,突然闻到浓郁的羊肉汤的香味,紧接着房门打开,望春带着几个人走进来,每人手上都端着托盘,有肉有菜,还有一个烧着炭火热气腾腾的铜锅子。
羊肉汤的香味就是从这个锅子里飘出来的。
“春公公,你没死啊?”
梁若昭惊讶地看着望春,连美味的涮锅都被她忽略了。
望春:“……”今天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我死?
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托若昭小姐的福,小的还有口气儿。”
他郁闷道,把手里的菜放在桌子上,“若昭小姐稍等片刻,干爹马上就来。”
“被你们东厂抓进来的人还有这待遇?”
梁若昭笑着打趣道,“不会是断头饭吧?”
“小姐说笑了,谁敢断您的头啊?”
望春接过番子端进来的热水,亲自捧到梁若昭面前让她洗手,“进了东厂,还能和干爹一起吃锅子的,若昭小姐可是头一份。”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梁若昭就着盆子洗了手,拿起望春搭在臂弯上的白色帕子擦干,又给他放回去。
既然望春还好好活着,是不是进一步说明裴令并非世人眼中那般狠毒无情?
所以,在他面前,她是不是可以再肆无忌惮一些?
“望春啊,我发现你伺候人比丫头还细致。”
她笑着说道,“倘若我向督公讨要你,不知他会不会把你赏给我?”
“多谢若昭小姐抬举,这个还是免了吧!”
望春脸色大变,起誓般地说道,“小的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鬼,一辈子孝敬干爹,绝对不会背叛干爹……”话音未落,裴令打门外走了进来,蹙眉看向梁若昭:“你这人什么毛病,见狗也要,见人也要,要不要咱家把东厂都送给你?”
“好啊好啊!”
梁若昭拍手,笑得眉眼弯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当真了啊!”
“咱家不是君子。”
裴令懒得和她磨嘴,走到桌前撩衣摆坐下,拿起一盘脑花问道,“新鲜的人脑子,若昭小姐要不要尝尝?”
小说《报告督主,长公主重生邀你夺天下》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