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忘了,他说的这些,她曾经也都会。阮安瑜是现代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亦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有过深宫之外的见闻。她讨厌繁文缛节,讨厌封建礼法。她见过大漠长月,见过江海山川。也喜欢自己动手做衣裙、做发簪,总是有很多在他看来古灵精怪的想法。可她也是为了他才学着去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每日送他出宫,等他下朝用膳,同朝中大臣夫人看花饮茶,替他顾全后院。她为他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寻常女子。如今他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人。赞她自由如燕。阮安瑜维持不住笑意,借口舟车劳顿,回到自己的沁芳斋休息。楚宴或许是终于看出她情绪不佳,赶忙追了过来。殿内,他将她抱在怀里,小声询问:“若儿,你不喜欢宁嫣吗?”阮安瑜凝出一抹苦笑。难道他觉得,自己该喜欢他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吗?哪怕,那名女子是他因过度思念她,而找来的替身。这目光太淡,淡到楚宴心慌了几分,他将她抱紧了些,“若儿莫恼,她不会留在东宫的,宁嫣喜欢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嫁人生子,终生困在宅院本就不是她的追求。”“只是前阵子有刺客刺杀,她为我挡了一箭,身子还没好,需要留在宫中将养,等她身子养好,便会离开。”阮安瑜静静开口:“那你呢?”“你一直在说宁嫣不想留下,却没说你想不想让她留下。”楚宴蓦的怔住,忍不住在她唇边落下宠溺一吻。“胡想些什么,她本就是你的替身,如今既然我的若儿回宫了,那她自然不必再留,我又如何会想她留下?”“好了,莫说旁人了,快跟夫君说说,近半年在行宫身体养得如何了?你可知,这半年孤真是念得你发狂了?”阮安瑜被他揽在怀中,听他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却不知为何欣喜不起来。而过了几日,她才明白自己这种忧虑到底因何而来。楚宴……撒谎了。他说,他思她发狂。他说,宁嫣只不过是她的替身。可自她回宫之后,她这个正主反而无人问津,那位替身反而受尽盛宠。每日里,楚宴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宁嫣身边。下朝后,他会陪宁嫣去扑蝶、骑马,抓萤火虫。休沐日,他会派人遍寻九州,将各地进献的宝物和好吃的如流水一般送进宁嫣的房间。已经数不清他有多少日未曾踏入她的宫殿了。阮安瑜每日坐在殿前发呆,瞧着竟比身在行宫时还要孤独。“太子妃,太子……对那江湖女子兴许只是一时兴趣,您要是觉得无趣,奴婢陪您出去逛逛可好?”青儿走上前,心疼的将披风披至她身上。阮安瑜不语,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许久才道:“他今日下朝,又去陪她了?”青儿沉默不语,刚想着要如何遮掩之际,阮安瑜已起身,“随我去看看罢。”刚走进殿门口,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楚宴竟在殿里陪宁嫣踢毽子。宁嫣力气太大,一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阮安瑜身前。毽子砸到她的额角,她额头一痛。痛呼声惊醒了正在玩乐的二人,楚宴看见阮安瑜突然出现,神色亦是一变,可第一反应却不是连忙上前看她伤哪儿了,而是下意识将宁嫣护在身后。就像是……生怕她迁怒宁嫣。“若儿,你怎么来了?”阮安瑜强忍住痛意,扯出一抹笑,笑意却怎样也到达不了眼底,“殿下不想见我吗?”她从不叫楚宴殿下,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楚宴脸色一变,立马有些慌了。他忙走到阮安瑜面前,仔细查看着她额前的伤口,“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外面风大,你身体本就不好……方才是不是踢到额头了,还痛不痛,孤宣太医来看看可好?”宁嫣见两人生了嫌隙,也连忙上前致歉,一副十分歉疚的模样。“是我不好,是我吵着要玩毽子,太子儿时没有玩过便也同我一起胡闹了,太子妃切莫因我生太子的气,再过几日,我养好伤便会自行离开。”话音刚落,楚宴的脸色却立刻变了。他连忙松开阮安瑜,迫切的看向宁嫣:“你箭伤还未养好,怎能这么快离宫?”第三章宁嫣却是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殿下,我本就向往纵马江湖,肆意张扬的生活,如今太子妃回了东宫,我于太子便毫无用处了,在东宫这些时日我很是开心,如今,还望太子放我离开,我亦祝愿太子和太子妃一如往昔,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说罢,她告辞退出了庆安殿。楚宴看着她潇洒至极的背影,那目光里的情绪,与之前说的不想让宁嫣留下,实在相去甚远。他看宁嫣,看得几乎有些失神了。直到阮安瑜再次开口,“殿下是不想让她离开吗?”闻言,楚宴仿佛才如梦初醒。“若儿,孤只是……”阮安瑜却不想听他的解释了,她今日过来,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她心中苦涩,岔开话题。“鹤山的杏花开了,我们去年埋下的杏花酒也能喝了,你还记得吗?”当年,他们就是在杏花树下定的情。那年,杏花飞舞之下……他缱绻吻她,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如珍似宝抱她,许诺年年都会带她来鹤山看杏花,同饮杏花酒。成婚多年,他无一次食言。唯有今年,他一门心思都在宁嫣心上,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楚宴神色微僵,脸上立刻闪过愧疚:“是孤不好,近日公务繁多,竟忘了这样重要的事。”真的是因为公务吗?阮安瑜心中苦涩蔓延。翌日,楚宴便休沐陪她去鹤山。马车上。楚宴好似终于察觉到这段时间他的确做得过分至极,曾经她在行宫养病,他无一日不盼着她回来,如今她终于回来,他却为了旁人冷落了她。他坐得离阮安瑜近了几分,顺手将人揽入怀中,接着,从袖袍中拿出一根玉簪。“若儿,这是孤亲手给你做的,喜不喜欢?”见她看着那簪子垂眸不语,楚宴叹了口气,语气愈发轻,“生孤的气了?这些日子没陪你是孤不好,左右现在四下无人,你打孤出出气好不好?”能让当今储君这样低三下四哄人的,大抵也只有她了。阮安瑜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庞,到底不忍再苛责,静静地靠在楚宴怀里。到了鹤山后,好在虽然来得迟,这满山的杏花也还没败。阮安瑜赏着花,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若儿,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无论孤是太子还是皇上,我的后宫,只你一人。”那年,杏花疏影,她拥有最爱她的少年。阮安瑜心中微动,转眸看向旁边的人,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