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见月色下,两匹汗血宝马拉着一辆华丽富贵的马车,朝她走来。
马车辘辘声在雨中仿佛汉白玉的敲击声,悬着的铜铃也发出清脆的引路声。
阮宁抬头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内探出,轻轻掀起帘子,露出了陆廷舟冷峻的脸。
他天生薄情的眼看向阮宁时,却带着几分温润和宠溺。
“阿宁,好久不见。”
“陆二哥……”
陆廷舟是本朝的摄政王,也是她皇兄从小到大的好友,对她最是疼爱。
阮宁看着熟悉的脸,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伴随着热泪夺眶而出。
陆廷舟连忙上前,伸出手擦拭着沈苏荷的眼泪。
“别哭,有二哥在,谁欺负了你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阮宁摇着头,扑进他的怀里:“我好想你,也好想皇兄和母后,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脸见你们……”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暗卫汇报说找到了你,你皇兄有多高兴。”陆廷舟亲自将人抱上车,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她额头上的伤。
“我在边塞找了你三年,没想到你却在京城。你先跟我回府修养,等伤好了,我再带你去见你皇兄。”
阮宁点了点头,想起皇兄,眼眶中又带了几分红意,手放在膝头上不自觉的收紧。
“弄疼你了?”陆廷舟看着阮宁湿润的眼,手一顿。
阮宁摇了摇头:“其实这三年,我失忆了,还……”
“这些事,等回摄政王府后你可以慢慢和二哥说。”
她抬起头,却看到陆廷舟手上那条帕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还未看清,陆廷舟已经将它收了起来。
“对了,陆二哥,我听闻皇兄要为新科状元和长公主赐婚,我如今不再宫中,哪来的什么长公主?”
陆廷舟转过头,对上阮宁那双清澈的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当年你遇袭失踪,太后因此大病一场,皇上没办法,只得在宫外寻了一个与你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认为义妹,对外宣称是长公主,以此来安抚太后。”
陆廷舟顿了顿,又说:“那新科状元刚来京城,不知道那人是假的,将其赐婚,也好堵住那些外臣们的悠悠众口。”
阮宁垂眸,只觉得讽刺。
陆裴庭为了娶‘长公主’休了她,却殊不知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
回了摄政王府后,陆廷舟找了最好的大夫给阮宁看诊,用了上好的药材。
短短七日,她便痊愈。
这天,阮宁终于随着陆廷舟回宫。
宫门口,马车停在宫门外,例行检查。
此时,一文臣见了陆廷舟,忙上前俯身道了句:“摄政王。”
阮宁见状,便微微向陆廷舟点头示意,随后独自走远了些,自古宫中女子不得干政,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阮宁刚走到僻静处,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这才看见陆裴庭和陆玉屏出现在她的眼前,陆玉屏见了她,目光愤愤,疾步走上前来,推搡着阮宁。
“你好不要脸!竟敢跟踪我们到了宫门口!这么高贵的地方?岂是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能来的?”
阮宁蹙眉,抬手拍了拍方才陆玉屏推搡过的地方,脸上还带着嫌恶。
陆玉屏看着阮宁身上穿着的罗裙名贵,锦衣绸缎,绝非她一个村妇能买得起的,随即便怒骂道。
“好啊,你个贱人!竟敢偷藏私房钱买衣服!交出来,那是我陆家的钱!”
说罢便要上前去抓阮宁,阮宁微微侧身,躲过了陆玉屏。
陆裴庭看着阮宁,皱起了眉头,开口问:“你不是已经答应过,会消失在我的眼前?怎么?刚过了一夜就反悔了?”
阮宁看着陆裴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以前失忆,莫非也瞎了眼,要不然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
“看什么看!我告诉你,你别想再纠缠我们陆家!我哥马上就要迎娶长公主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阮宁闻声冷笑,刚要开口,身后一只大手就将她轻轻拉到了身边。
陆廷舟轻轻扶了扶阮宁头上的簪子,轻声说道:“发簪歪了。”
陆裴庭看着眼前男人,虽然不认识他,可这人一身贵气,显然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阮宁一介村妇,怎么能攀上这等贵人?
他正想着,身后的内侍官忽然高喊一声——
“还不参见长公主!”
几人闻言望去,只见那背对着他们的内侍官看向的是不远处的轿撵。
阮宁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料想那坐在轿子里的人是假的长公主。
这时,陆廷舟恰好转身对她说:“今日皇上在殿内接待外交使臣,不宜面见,我先带你回去。”
阮宁点了点头,陆廷舟掀开马车的帘子,将阮宁扶上了马车。
而陆裴庭和陆玉屏兄妹早就朝假公主的轿撵迎了上去。
不远处,假公主阮幼渔下轿后,恰好见到陆廷舟将一女子送进了马车,神色一变,径直越过了陆裴庭,走向了陆廷舟。
陆裴庭刚要开口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阮幼渔走到陆廷舟面前,竟然一副吃醋的做派:“陆哥哥,方才那马车里的人是谁啊?居然值得你亲自接待?”
“与你无关。”
说完,陆廷舟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阮幼渔看着陆廷舟那副冰冷的模样,又想起了方才他对待那女子的亲密,眉间染上妒意。
陆廷舟离京三年,半月前才回来,她一见他就喜欢上了。
跟无权无势的陆裴庭婚约,她本就不愿意。
她本意想着,勾搭上陆廷舟,只要他心悦自己,凭他摄政王的身份,一定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可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个狐狸精坏自己的好事!
阮幼渔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眼神也变得阴冷了起来。
“你们方才可有见到马车里的女子是谁?”
一旁的陆玉屏见状,连忙上前,语气里尽是对阮宁的鄙夷。
“长公主,那女人是个对我哥死缠烂打的贱货,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巴结上了新男人。”
阮幼渔闻言更是气愤,回手便狠狠给了陆玉屏一个巴掌。
“放肆!那可是摄政王,岂容你在这里编排!”
陆玉屏连忙跪了下来,惶恐地说道:“长公主息怒,是我眼拙嘴笨,说错了话。”
陆裴庭也被陆廷舟的身份惊到,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求情。
“舍妹骄纵惯了,一时口无遮拦,还请长公主息怒。”
阮幼渔咬着牙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对陆裴庭冷冷放下一句:“本公主现在没空搭理你们,滚吧。”
说罢,便乘了轿辇,对内侍官说道:“回宫。”
陆裴庭看着阮幼渔消失在宫门外,不禁握紧了拳头。
……
入夜,陆府,书房内。
陆玉屏来回踱着步,不断地转悠着,陆裴庭皱紧了眉头,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够了!别在我眼前晃悠着!”
“哥!你怎么就不急呢!”陆玉屏面带急色看着陆裴庭。
“阮宁那个贱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知道你要娶长公主了,便勾搭上了摄政王,她一定是要报复我们陆家!”
陆玉屏说这话时,恨不得咬牙切齿。
陆夫人也急声道:“那贱蹄子攀上摄政王了,还不翻了天了!若是让皇上知道你已经娶过亲了,就是欺君,那咱们陆家就完了!”
陆裴庭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透过烛火,陆玉屏看着陆裴庭渐渐抬起头,阴恻恻地看着她,开口说道。
“阮宁若敢不听话,那就让她永远无法开口!”
翌日,城外护国寺。
阮宁从佛堂内走出来,她刚刚拜访完这里的高僧。
三年前,这位京城的高僧曾下山游医,恰逢路过陆家镇时,为当时重伤的她医治,是她的救命恩人。
来了京城后,她有空就过来拜访,为护国寺添些香火。
不料,这次刚出寺院,她竟然看到陆裴庭站在寺门外,似乎是等她。
陆裴庭看着眼前的阮宁,身形一顿。
他原本是想来对阮宁下手的。
原本的阮宁每日身着素衣棉麻,干着活计,一张脸也永远苍白。
可如今的她虽然穿的素雅,可一身月白流光裙却将她衬的白皙如玉,头上的白玉发簪也相得益彰。
她就像变了个人,美得像是画内出来的神仙妃子。
陆裴庭不由想到,两人刚成亲时她的含羞笑靥,一时心头缱绻。
若是阮宁乖乖听话,一辈子藏在他的后院不出来见人,他也不是不能留她一命。
相处三年,阮宁哪还不知道陆裴庭此刻想的是什么。
她厌恶蹙眉,有些后悔没让侍卫跟上来。
陆裴庭却恍若未见她的不耐,上前抓住阮宁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阮宁一把甩开陆裴庭的手:“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陆裴庭终于察觉阮宁的嫌恶,眉头微微一皱,面带不悦。
但想到今日的目的,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温柔的模样。
“阿宁,摄政王那等人物同你只是玩玩,绝不会给你名分,你不若同我回了陆家,我愿意给你一个贵妾的身份。”
“就像我们从前那般,我会好好养着你,如何?”
阮宁闻言,一声冷笑。
“养我?你如何养我?陆裴庭,你别忘了,当日就连你上京的盘缠都是靠我做绣品一点一点赚来的。”
陆裴庭脸色一变,他如今已是新科状元,不同往昔,最厌烦他人说他靠着女人养。
随后,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摄政王只是与你图个新鲜,若是知道你嫁过人,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你玩弄他?到时候——”
“你也配和摄政王相提并论?”
阮宁只觉得陆裴庭不可理喻。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陆裴庭本想跟上去,可见到不远处已经走来的侍卫,只好停了脚步。
……
一个时辰后,玉石坊内。
陆玉屏陪在阮幼渔身边,为她挑选着首饰。
阮幼渔看着眼前的首饰,脸上露出些许嫌恶之色,这些东西跟宫内相比,简直差得远了。
这三年,她在皇宫里吃穿用度都习惯了,自然再也瞧不上宫外的东西。
两人刚出了玉石坊,便看到陆廷舟正将一女子从马车上扶下来,陆廷舟神情温柔,动作细心,生怕摔了那女子。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并肩进了一家酒楼。
阮幼渔脸色一变,陆玉屏顺着阮幼渔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阮宁,当即就对阮幼渔说道。
“长公主,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勾引我哥的贱胚子,那日在马车里勾引摄政王的女人就是她——阮宁!”
“陛下口谕:赐长公主阮幼渔与新科状元郎陆裴庭择日完婚。”
阮幼渔听到内侍官的口谕,眉头微微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
赐婚长公主,怎么也要颁一道圣旨,上书详细,而不是简单的一道口谕了事。
不过这对她而言是好事,没有圣旨,等会儿陆廷舟来了,她才更容易反口
陆家三人却迫不及待跪拜,冲皇上行了个大礼:“谢陛下赐婚!”
陆夫人嘴角更是咧到了耳后根。
太后看着下面跪着的这三人,眼里的嫌恶要溢了出来。
“慢着!”太后出声说道,“皇帝刚才赐了一道圣旨,哀家也要来一道懿旨。”
陆夫人心里早已乐开来,想着这好事成双,这太后是要升他儿子的官,好与那长公主相配。
连陆裴庭都是这么想的,脸上的激动掩藏不住。
却见内侍官缓缓从袖中拿出一道懿旨,高声说道——
“长公主阮幼渔,欺君罔上,谋害皇家,意图鸠占鹊巢,此乃大不敬之罪,即刻起,褫夺长公主封号,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入宫,钦此!”
阮幼渔闻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跪倒在地上:“母后!您听我说,我没有鸠占鹊巢,是皇兄——”
“放肆,你叫朕什么?”
皇帝出声,龙颜一怒,百官吓得跪拜:“陛下赎罪!”
“皇……皇上!”
陆夫人还不明白什么意思,陆裴庭已经变了脸色。
皇上刚下了圣旨赐婚,就将长公主贬为了庶人,兜兜转转,他还不是娶了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的女人?
陛下这是何意?
陆裴庭还未反应过来,身后,内侍官又是一声高呼。
“摄政王,长公主到!”
众人一怔,连忙向殿外看去。
屋里的这个‘长公主’是假的,那门外的那个可不就是真的长公主?
“快,还不快出去迎阿宁进来!”
太后连忙对内侍官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急切。
陆裴庭转身看去。
只见阮宁身着明黄色公主朝服,头戴着金步摇,仪态端庄,款款走了进来。
身边的摄政王陆廷舟同样穿着朝服,眉目清冷,俊朗轩逸。
百官见状,连忙跪在地上,齐声道——
“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随后百官又拜——
“参见摄政王!”
随后,阮宁和陆廷舟走进大殿。
“皇妹寿宴来迟,还请皇兄恕罪!”
阮宁向高座上的皇帝太后跪地行礼,沉声说道。
陆裴庭连连后退几步,脸色变得惨白。
而陆玉屏和陆夫人也一个瘫软,跪坐在了地上。
那原本死了的阮宁,此时正站在这里,成了长公主!
“我的阿宁,快快起来。”
太后见了阮宁,脸上露出疼惜之色,全然没了方才的冰冷。
“儿臣为母后求来了一尊长寿菩萨,已由得道高僧开过佛光,祝母后长寿安康,寿辰吉祥。”
一旁的内侍官迈着小步上前,呈上了一个檀木锦盒,太后打开来一看,一尊金身菩萨雕刻的栩栩如生。
“我的阿宁有心了,快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阮宁起身上前,路过阮幼渔时,垂眼冷瞥了她一眼,阮幼渔面色惨白,心里便全都明白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是长公主!”
陆夫人此刻满脸惊恐,瘫坐在地上颤抖着问道。
宫中嫔妃们纷纷看向陆夫人,眼中都是厌恶之色,亏她还是状元母亲,竟一点礼数都不懂,太后皇上面前也敢乱说话。
太后垂眼,睥睨着陆夫人,一个眼神,便震得那陆夫人噤了声,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