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阵阵哀乐声和喇叭的悲鸣,一群身着白衣、头戴白帽的人缓缓出现在村头的小路上。
他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背负着无尽的悲痛。
哭声此起彼伏,如泣如诉,回荡在整个村庄上空。
她们一边哭诉一边用手交替拍打自己的膝盖。
此时,雯雯、晓丽、晓燕还有几个小朋友也成了围观者,她们眼角也红红的,小喜可是她们的好朋友,刚走没几天,她妈也跟着走了,孩子们顿时觉得无比难过。
这支哭丧队伍中,在最前方的是位年迈的老婆婆,她步履蹒跚,一头白发在风中飘动。
她用自己沧桑的声音,“俺的命苦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咋这么狠心呀!”
“俺的孙啊,来世一样要会投胎,有个好命啊!”
这个毫无疑问,一定是小喜的外婆,才几天的时间,就失去了女儿还有外孙,这无疑是一场灾难性打击。
老婆婆悲痛的哭喊声,似乎在尽情释放内心的压抑和悲痛,感觉几次都要哭晕过去,还好左右的村民搀扶着,队伍中的其他妇女纷纷加入了哭泣的行列,她们用手帕捂住脸颊,泪水涟涟,哭泣声此起彼伏。
“那是你妈妈。”
晓丽突然提高声音看向雯雯。
雯雯仔细一看,在中间一排哭丧的队伍中,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妈妈,“你们的妈妈也在呢。”
村民们纷纷前来围观这场丧礼,他们默默地站在一旁,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惋惜。
“哎,让人家咋活呀?”
“就是,梁柱(小喜爸)真不是东西,一回来家就动手打了小喜妈。”
“还有脸打,自己搁外面那点破事,谁不知道。”
“在外面胡混,一分钱不挣,钱全给外面狐狸精花了。”
“咋有脸的!”
村民同情着小喜的外婆,臭骂着小喜的爸爸。
随着哭丧环节的结束,几个女人连忙扶着老婆婆,安慰声、惋惜声不断,“你要照顾好身体,你好好的,你闺女在天也开心。”
老婆婆泣不成声,“俺不该把她嫁过来啊,命不好啊。”
看到妈妈从哭丧队里走出来,雯雯跟上去,不可思议的问道:“俺妈,为什么人家办丧事,你也要哭呢?”
“这是咱这里的规矩,你不懂。”
“为啥都是女的哭,男的不进来哭呢?”
“是真的哭出来了吗?
还是假的?”
这几天虽然雯雯不爱说话了,但对于这个哭丧还是充满了好奇,面对一堆的疑问,妈妈只是告诉她:“这是村里的风俗,哭是丧礼上的一个环节,大家哭得越凶,死去的人也能走得安心。”
“怎么才能确定死去的人有没有走的安心呢?”
见妈妈不回答,雯雯继续问道:“那死去的人这会走了没呢?
会在咱们中间吗?”
妈妈惊讶地看着雯雯,不知道怎么回答,应付道:“人死了,就会投胎,投哪家看他的造化。”
雯雯开始联想自己的前世是做什么的呢?
为啥正好出生在这里呢,人的出生、死亡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雯雯和晓丽、晓燕站在小喜家的院子里,晓丽指了指墙上的几张贴纸,难过地跟晓燕、雯雯说道:“还记着墙上的这些剪纸吗?”
“记得,不就是前段时间,小喜咱们一起剪的吗?”
她们看着院子里一切,眼前又浮现着,小喜一起玩的场景。
暑假前的一天,晓丽发现屋檐下有个鸟窝,小喜兴奋地说道:“没事,我去掏。”
顺着大树往上爬,小喜来到了鸟窝旁边,一伸手抓到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小心翼翼地递给下面的雯雯。
那天下午小喜胳膊、腿上全是包,原来那棵树上有很多的毛辣子,这种虫在村里很常见,细密的毛触及人体,会让人刺痛无比,就因为这些脓包,课上被老师发现,以为得了什么传染病,三天没让进学校。
小鸟养在小喜家,放置在一个干净的盒子里,因为太小,还无法自行觅食,几个孩子没事就一起给它找虫吃,掰开嘴一点点喂进去,上学的时候,就把一天的虫子准备好,嘱咐妈妈帮忙喂养。
有一天,几个孩子一放学就往小喜家走去,急切地想去看小鸟的情况,这天小鸟不知道什么原因奄奄一息,雯雯以为小鸟就要死了,急得首掉眼泪。
“有了,快拿一个小盆来。”
小喜惊呼道。
就在小喜家的这个院子里,小鸟轻轻的放置在地上,用个盆盖住,轻轻的敲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敲鼓救鸟、敲鼓救鸟……”神奇的是,打开盆子,小鸟真的站起来了,还舒展了下翅膀,几个孩子高兴坏了,赶紧喂虫喂水。
没过多久,小鸟会飞了,几个孩子也和小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一遍遍地让小鸟试飞,可小鸟飞到了屋顶,又依依不舍地返了回来,似乎也己经离不开他们。
随着小鸟的长大,几个孩子也商量着把它归还大自然,在一个下午,他们带着鸟来到村头的小树林,晓丽轻轻地将鸟儿捧在手心,小喜他们围在旁边,对小鸟诉说着不舍,“你要回家了,你的家在树林。”
“想俺们了,就飞回来看俺们。”
“俺们永远欢迎你。”
鸟儿叽叽喳喳几句,似乎在回应着,但始终不愿飞去,他们抚摸着鸟儿,最后感受着鸟儿柔软的羽毛和轻盈的身躯时,随着一声“放飞”,晓丽的手轻轻往上一抛,叽叽喳喳着向上空的树枝飞去。
把小鸟送到自由自在的天空,几个孩子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把生灵送回家园的大英雄。
看着鸟儿在树枝上停留片刻又往天空中越飞越远,孩子们心中的喜悦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可是现在,和小喜开心的时光,只能靠回忆重温了,雯雯、晓丽、晓燕顿时眼眶红润。
小喜的堂屋里站满了人,老婆婆被两个女人搀扶着,一个女人搬来了木凳,老婆婆不愿意坐,颤颤巍巍地倚靠在门框上,两只手依靠在拐杖上。
和哭丧时放声痛哭截然相反,此刻正在轻轻地抹眼泪,这场灾难对于高龄的老婆婆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喜奶走上前,想跟她叙话,老婆婆脸色很不好,不愿意搭理她。
随后小喜爸走上前,老婆婆情绪很激动,“俺闺女嫁过来没过一天好日子!”
,边说边颤抖着拐杖。
小喜爸爸当着众人的面,扑腾跪了下来,“俺是坏人。”
说着就朝自己脸上抽去。
小喜奶看到自己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未免过于丢人,忙上前去拉:“小喜他姥,你有怨气跟俺发,俺孩子没教育好。”
“跟你没啥可说的,你儿子干的啥事,你做娘的不清楚吗?”
看到这架势,旁观的村民一下子安静下来,立马又有个长者上前劝说着:“这是干啥呀。”
“你自己讲讲,你朝家拿过钱吗?
你一年到头在外头不归家,家里事你管吗?”
老婆婆恶狠的眼神瞪着小喜爸。
婆婆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在外头干啥你自己清楚。”
“俺在外面也是想赚钱啊,也想给小孩他们好日子过,可外面赚钱哪容易呀。”
“你要是在外面踏踏实实的,没赚到钱也是另回事,你自己做的啥勾当,不要脸呢。”
小喜爸还在为自己辩解着什么,村民纷纷阻止道:“你先别说话。”
这时人群中穿出来一个男人,听说是小喜的舅舅,走上去就重重一脚向小喜爸爸踢过去,大家顿时惊呼起来,连忙把男人拉开。
小喜奶虽然心疼儿子,但不敢上前阻止,免得被说护短,有气就让他们发出来吧,发出来,大家气就顺了。
小喜爸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
然而大家毕竟都是同村邻里乡亲一场,眼看着他被别的村子里来的男人打得惨不忍睹,围观村民于心不忍便纷纷上前劝阻阻拦,以免双方矛盾继续升级恶化下去。
此时此刻的小喜爸心知肚明自己不占理,于是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那男人对其破口大骂。
只听得那男人怒不可遏地咆哮道:“等这边葬礼一结束,从今往后咱两家一刀两断、各走各路吧!
咱们两家亲戚缘分己到尽了!”
雯雯很想回家,但是爸爸妈妈弟弟还在现场,自己回到家只能一个人,想想还是有点害怕,雯雯脑袋还在浮现着:小喜煞白的脸,诡异地看着自己。
雯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心想还是等爸爸妈妈结束一起回家吧。
到了丧席时间,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至亲们坐在一桌,本村及附近的村民们也按照亲疏关系调整性地坐在一起,里面还有一些听到风声,专门跑来蹭吃的乞丐,村里的丧席,都会多备一两张饭桌,来者都是客,是不会被驱赶的。
雯雯和几个小孩子跟着家人入座,小小的身躯在饭桌上不是很显眼,雯雯呆呆地坐着,没有什么胃口,就安静地听着大人们的聊天,“小喜妈苦命的人啊,苦了一辈子。”
“是啊,之前一起赶集,嘴巴渴得干裂,不舍得买一瓶水。”
“可能这辈子也没吃到过这么好的菜。”
大家深深地叹着气,说着说着不由得抹起了眼泪。
一老头夹着一块肉,因投入聊天,迟迟未往嘴巴送,却被突然冒出大黑狗,抢了过去,老头气愤地说着:“娘的,可是没吃过?”
大黑狗一口吞下去,汪汪叫两声,又跑来桌前摇着尾巴,可怜巴巴的望着在座的村民。
村民看着气愤的老人,和讨食的大黑狗,忍不住笑起来。
大黑头一张大长脸,盯着老头拉长着大黑脸。
“你俩长得怪像来。”
一女人指着大黑狗,打趣着老头。
“你咋讲话呢?”
边说也边用筷子朝大黑狗头上敲去。
整桌人顿时哈哈大笑着“你别打俺家的狗。”
晓丽生气的说道。
一桌人还在笑着。
随着愉悦的气氛打开,村民们开始天南海北地聊着,很快地,丧礼的氛围又被抛诸脑后,有说有笑地享受着美食,聊着邻桌人的家庭琐事,“那个人是谁?
穿得还挺时髦来。”
“小喜的舅妈,人家天天光衮的很(臭美),不是烫个头发就是抹个口红的,哪像乡下人。”
“那不是大刘庄刘国吗?
不是听讲他偷人家东西逮进去了吗?
他咋也来了?”
“尽瞎讲,逮进去的是他弟,他是梁柱(小喜爸)的大表哥,咋不能来呢?”
……几个女人聊完这桌,聊那桌,应接不暇,一会聊得龇牙咧嘴,一会低下头,抱头欢笑。
饭菜的香气和热闹的交谈声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一幅鲜明的对比。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与至亲们悲痛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村民们似乎忘记了丧礼的初衷,沉浸在愉快的话题中,不时引来阵阵笑声。
至亲们却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他们端坐在餐桌旁,神情忧伤,眼中闪烁着泪水。
而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与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顿时使得他们愈发感受到孤独与无助。
小说《桥畔往事》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