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桌案后,利落的扔掉被墨晕染坏的纸张,重新执笔低头认真书写起来。他的梦是残缺不全的,梦里他进了安府,成了安家义子,表面受人尊敬,实则背地中瞧不起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安如鹤并非不是个好义父,只是他非对方亲生,对方对他总是少了几分容忍度。梦里曲氏与安老太太如现实一般,并未苛刻于他,但也缺了该有的亲近。他进安府本就奔着复仇而来,自然是要安家人付出应有的报应。梦的最后他带着人夜闯安家,看见曾经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安锦舒被黑甲卫扭断胳膊押解至他的跟前。梦戛然而止,后来发生了何事他一无所知。但从最后来看,他的仇想必是得报了。心头犹如乱麻,仇恨得报的结果并未让他有多少欣喜。写出的字也呆滞无神,顾卿辰又写了两个字,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思想有时候就是这般不受控制,你越反着它,它越与你作对。他起身走至窗前,猛地推开窗,一阵冷风争先恐后闯入屋子快速带走了屋中暖意。望着攀着窗沿的手,那还只是个十岁少年的手,可就因一场梦却拥有了成人般的心境,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顾卿辰微叹一口气,心头杂乱思绪也因冷风跑了七八成,他关窗回到桌案后,重新拿起一支毛笔认真练习起来。这么多次验证下来,他心中已有计量。还有很多人很多事等着他,他何苦总是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哪怕没有安家,没有仇要报,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屈居他人之下,困在囹圄方寸之间。安锦舒裹着一肚子气回到院子,早前捉弄顾卿辰得到的些许快意此刻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个讨厌鬼,偏偏她还得哄着他,忍着他,真是气煞人也。躺在自己软绵绵的贵妃榻上,安锦舒肚子咕咕咕的叫起来,显然这气撑了一肚子却并不顶饱。她这才想起来早上到现在她也只吃了一小块水晶梅花糕还没正儿八经用过膳呢。早知道她就把那水晶梅花糕自己留着了,干什么还给人送过去。送过去也就罢了,人家还给她吃了个闭门羹,搞得她上赶着似得,不值当,不值当。“传膳!本小姐饿了,要吃饭。”她一个跟头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朝着红鲤吩咐:“我要吃八宝兔丁,冷鱼儿,蜜汁鸡,香薰兔肉......”她一口气说了十来个菜名,红鲤一一记下,然后不敢耽搁,立马安排下人去取。厨房的人一听是繁锦阁那位要吃饭立马搁下手里的活计准备,纵容时间紧迫可菜色却极好,并未因时间紧张就少了工序。毕竟这安家惹谁也不能惹繁锦阁那位小霸王,那是要命的事。菜摆上桌后安锦舒食欲大开连吃掉两碗白米饭,有了美食入胃,那一肚子火气便也消了些。可惜眼皮大肚子小的她没吃几筷子便已肚皮顶破了天。瞧着桌上好些个没动筷的菜,她正惋惜时却看到红鲤与绿萝在咽口水,于是便把没动的菜赏了下去,叫她二人分了去。饭后她心满意足摸着肚子品着香茶,正感叹日子悠哉却不合时宜的想起她在君兰阁交代的话,立马沉了脸百般不情愿的唤了红鲤。“去,告诉厨房一声,备上一份清淡的饭菜送到君兰阁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以后美好的幸福生活,她忍!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安锦舒便打算小睡一会,毕竟晚一些她还要与兄长学招式,不养好精神哪有力气。就是不知道兄长今天是否有时间,他的好友入府找他,想来多年未见有很多话要说吧,待她一会睡醒问上一问,若兄长没时间,改日也成。“我有些困了,小憩一会,若是母亲派人来叫,记得叫我。”安锦舒交代着。红鲤应下并贴心的为她盖好了被子,雕花白玉香炉中袅袅升起淡淡白烟,清新雅致的香味十分好闻,安锦舒很快便随着这香气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黄昏,安锦舒起身盯着有些冷寂的屋子喊了声:“红鲤。”红鲤的脑袋自门口凑进来:“小姐你醒啦。”“什么时辰了?”“酉时了小姐。”红鲤一边回答一边倒了热茶端给安锦舒。茶香浓郁沁人心脾,安锦舒喝了一口后也是彻底清醒过来:“竟这么晚了,母亲可来过?”“只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来过,让奴婢告知小姐一声晚上家中有客人,夫人老爷都不能陪小姐用膳了,叫小姐早些吃了早些歇息。”安锦舒点点头,也好,她正好可以去找兄长。“哦对了小姐。”红鲤突然开口。“大少爷也遣人来过,说他晚上约了人去喝酒,叫小姐明日再去找他。”兄长真的出去了,安锦舒把伸出被子的脚缩了回来,看来今晚她注定无事可做了。瞧着由窗沿透进来的冷气,她摸了摸胳膊又问:“阿弟是否找过我。”红鲤摇头。安锦舒思索一下。“天越发冷了,你安排绿萝去一趟后院,叫后院多送些碳去君兰阁。”话毕她又补充一句:“一定要交代崔管事东西送过去时强调是我安排的人送的。”做好事不留名不是她的风格。红鲤有些不情愿:“四少爷那般对小姐小姐干嘛还给他送东西,君兰阁的碳虽比不得咋们院子里,可后院管事也会按分量送去,不会少了他就是。”“叫你去你便去,多嘴。”安锦舒斥她。红鲤乖乖闭了嘴,满脸不情愿的出去了。安锦舒知道红鲤是为她鸣不平,可她也说过她不怪顾卿辰。他这个人远远不止她表述的那般简单,哪怕她重活一次依旧看不透他。抛开对方与她的过节,其实对方现在也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如今除了满腔怨念剩余的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失去双亲,奔走万里,寄人篱下,这其中苦楚旁人哪能知晓。在这里他看似是安家四少爷,但安锦舒相信他定是明白自己身份尴尬。无人可依靠,无人可倚仗,换个角度想想,现在的他确实很可怜。既要得到对方信任,自然是要事无巨细,太过敷衍,无法成事。安锦舒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块青色月牙玉佩跃入眼帘。她拿起那块玉佩看了又看,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块玉佩,当初她去祖母库房中亲自挑的,因为造型别致她一眼就相中了。此玉佩为两块,分别为弯月与圆日,弯月在外,圆日在里,从外形上看去像是月亮拥抱着太阳。手轻轻按压一下,两块玉佩分离,从当初的一个整体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她当初更喜欢月亮的样子,于是拿走了月亮玉佩,把圆日玉佩留给了祖母,不曾想祖母竟阴差阳错把那圆日玉佩送给了顾卿辰。现在是后悔莫及却也为时晚矣,她当初咋就不把两块玉佩一起拿走呢?如今对方与她一人一块,还是阴阳双佩,叫人误会了可怎么是好。安锦舒赶紧把玉佩塞到枕头下,罢了,眼不见心不烦,以后她不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