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殿下,刘伯温确是今日抵京,而且一连上了几封请罪折子。”“传孤旨意,让诚意伯好生在府中休养,等明日散朝后,孤会亲自前往诚意伯府。”“这.....”见胡惟庸愣在原地。朱标面色一沉,冷声质问:“怎么,你觉得孤此举不妥?”“不敢,臣万万不敢!”感受到朱标那冷厉的目光,胡惟庸忙跪在地上疯狂摇头。他哪里敢质疑朱标的决定。方才失态,也不过是一时诧异罢了。毕竟此次刘伯温进京请罪,乃是他命涂节等人编织罪名,构陷刘伯温。为的就是彻底铲除刘伯温这个祸害。而且在胡惟庸的计划之中。刘伯温一旦抵京,老朱还有朱标必然要对他惩戒一番。哪怕不至于取了刘伯温的性命。那也足以让本就身体不好的刘伯温惴惴不安,惶恐而终。可现在。朱标非但没有召见刘伯温,更没有出面训斥。反而让刘伯温好生在家休养,甚至还打算明日亲自拜访。这着实让胡惟庸有些傻眼。甚至.....面对朱标对刘伯温的格外优待,胡惟庸不得不多想几分。这次名义上是让刘伯温进京请罪。实际上,怕不是老朱和朱标打算重新启用刘伯温,让他担任中书左丞相。大脑飞快运作之下,胡惟庸强压心头悸动,连忙回道:“殿下所为自然没有不妥,只不过殿下方才让诚意伯在府中休养,可诚意伯在京都已经没有府邸了。”为自己失态找了个借口后,胡惟庸继续说道:“先前诚意伯出任兰台,担任御史中丞时,朝廷还赏赐其府邸。”“可洪武四年,诚意伯辞官归养,这宅子自然收归朝廷。”“所以.....”“眼下诚意伯在何处落脚。”朱标冷声打断。胡惟庸眼底一冷当即出声回道:“回禀殿下,诚意伯抵京之时,宋濂、高启二人在城门迎接。”“或许,诚意伯会借宿他们二人家中。”语罢,胡惟庸虽不敢抬头,却竖起耳朵,小心等着朱标接下来的反应。而听到这话,朱标心中则是一阵冷笑。这胡惟庸还真是将刘伯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刘伯温已经辞官还乡,他却还一心想着置刘伯温于死地。毕竟此次刘伯温是进京请罪,宋濂、高启城门迎接便是逾矩。不过朱标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胡惟庸的确有几分急智。上一秒还是他质问胡惟庸为何失仪。可下一秒,胡惟庸为方才失礼找了个借口,而且还顺势给刘伯温挖了一个大坑。只不过就在胡惟庸期待着朱标会惩治宋濂、高启二人时。只见朱标不动声色,淡淡开口。“孤知道了,下去吧。”意识到朱标并不打算处置刘伯温,更没有打算牵连宋濂、高启。纵然心中有些不甘,但胡惟庸还是恭敬在拜,退出了太子东宫。只不过等胡惟庸一走。朱标直接冷笑出声。“兄长何故发笑啊。”此时太子妃常氏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到朱标跟前,柔声问道:“臣妾见那胡惟庸好似有些不甘心呢。”“他自然不甘心。”将一勺莲子羹咽下去后,朱标平静开口:“此次刘伯温是进京请罪,与罪人无异。”“而宋濂、高启二人在城门迎接,这便是失了体统。”“往小了说,宋濂、高启与刘伯温私交甚好。”“可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宋濂、高启与刘伯温因结朋党,要为他周旋一二。”“一旦朝廷决定惩治刘伯温,那宋濂、高启也要跟着被追查、甚至连坐!”“啊....”常氏美眸微震,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胡惟庸离开的方向。她还真没想到。胡惟庸只是简单一句话,竟同时给刘伯温、宋濂、高启三人都挖了个大陷阱。“那....兄长,胡惟庸为何对刘伯温有如此敌意啊。”“也是简单。”朱标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胡惟庸虽是丞相,可只是个右丞相,一个副职而已。”“而左丞相的最佳人选,无外乎是他胡惟庸和李善长、刘伯温三人。”“李善长是他师长,加上年事已高,自然会为他让路。”“可刘伯温却是不同,无论刘伯温如何想、如何做,胡惟庸都始终将刘伯温视为政敌。”“也是因此,胡惟庸才会多次给刘伯温铺设陷阱。”听朱标说完,常氏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办看向朱标笑着说道:“纵然那胡惟庸有再多的小心思,却依旧逃不过兄长的法眼。”“兄长英明睿智,臣妾拜服。”语罢,常氏学着前殿那些大臣双手举过头顶,朝着朱标恭敬一礼。那跳脱的美眸很是调皮的打量着面前的朱标。见她如此,朱标轻笑一声,轻揽皓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你呀,本是将门之女,怎的也学朝中那些大臣一样,跟着奉承孤。”“兄长这可真是错怪臣妾了,臣妾自然是敬佩兄长英明睿智,所以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怎的在兄长这里,臣妾真心真意的肺腑之言反倒成了阿谀奉承。”常氏说着,故作委屈的转过头去。而看着常氏那绝美姣好的容颜,还有那一脸委屈的可人模样。朱标将手放在常氏心脏位置,五指微微用力的同时玩笑说道:“既然是真心之言,那便让孤看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语罢,朱标透露纱衣,把握住常氏胸前的重量。感受到朱标慢慢用力,不停揉搓。常氏娇躯微微一颤,整个人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哪怕她已为人妇多年,可面对朱标的挑弄,此时依旧感觉胸口小鹿乱撞。“兄长欺负人.....”见常氏脸颊绯红,语气嗔怪的同时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朱标五指再次用力后便也放开了常氏。“今日暂且绕了你,等宫中丧期过去,孤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夫为纲。”“兄长这幅样子,还真有些昏君的意思。”“你这丫头.....”见朱标起身还准备教训自己。常氏忙后退两步,躲到门口后这才说道:“如今宫中正值丧期,兄长也只会呈口舌之力。”“只不过国事虽然繁重,可臣妾还望兄长保重身体,莫要让妾身将来独守空房。”“你....”不等朱标开口,常氏恭敬一拜后,连忙朝门外跑去。看着她那一脸得意的样子。朱标还真有些后悔给她科普后世开放的男女知识。“兄长.....”就在朱标感慨之际,太子妃常氏竟突然折返了回来。只不过见她满脸凝重,朱标也收起玩闹,正色问道:“出了何事?”“兄长,宜伦公主跪在太子府前请罪.....”见朱标应了一声,步履轻快朝殿外走去。马皇后一头雾水之下,忙拦住朱标开口问道:“标儿,你说的替罪羊是....”“替罪羊正是胡惟庸啊!”朱标笑着解释道:“如今父皇提拔胡惟庸为中书左丞相,胡惟庸坐镇中书省,他的学生涂节主管御史台,说是胡惟庸把控朝堂也不为过。”“所以设置锦衣卫,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官员都知道,锦衣卫就是针对胡惟庸来的。”“也是因此,若是朝中官员反对之声过于强烈,不管是不是胡惟庸暗中指使,父皇都可以将所有罪责怪到胡惟庸头上。”“娘,胡惟庸可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点道理他自然能想明白。”“所以为了防止百官反对之声过于强烈,引得父皇震怒,胡惟庸必然要先行劝解反对设立锦衣卫的官员。”朱标看了眼笑容满面的朱元璋,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我和父皇只需安静待在宫中,自然有胡惟庸去处理那些麻烦声。”“而那些反对设立锦衣卫的声音,恐怕都传不到我们耳朵里。”“不对,标儿,这点你说的可不对!”朱标刚一说完,老朱便笑着补充道:“设立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毕竟是有些上不了台面。”“若是听不到一点反对之声,那胡惟庸岂不是不打自招,证明自己已经彻底掌控朝堂所有官员吗?”“对对对,娘,我爹说的对。”朱标顺着老朱的意思,继续说道:“若是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那就是胡惟庸把控朝堂,罪当论斩。”“若是反对之声太大,那便是胡惟庸暗中授意,想要对抗皇权。”“至于这件事具体的程度,就让胡惟庸自己去把握吧。”听朱标说完,马皇后也跟着笑了摇头道:“你们爷俩啊,就可着胡惟庸一个人霍霍!”马皇后也知道胡惟庸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在老朱和朱标这对父子面前,纵然胡惟庸再聪明也无济于事。胡惟庸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左丞相之位,实际上却只是老朱和朱标计划中的一环罢了。胡惟庸任职左丞相期间,诸如这次设立锦衣卫,他自然要顶在百官前面,替老朱安抚官员。而等活着的胡惟庸没有利用价值,那老朱和朱标也就该借由他的死,彻底废除宰相制。眼下情形,胡惟庸就好像是一个聪明的糊涂蛋。看似得偿所愿,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却依旧在老朱和朱标的股掌之间。只不过马皇后对胡惟庸却没有半点同情。毕竟胡惟庸只是个棋子,老朱和朱标才是大明的执棋者。棋子的作用就是被执棋之人利用。若是死也能为整个局面做出贡献,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只不过想到朱标的心思竟也如此深沉,马皇后不免有些忧虑的看向朱元璋。“重八,标儿智谋深远,可终究还是个少年人,他的老成似乎和他年纪有些不太匹配。”“嗯.....”被马皇后这么一说,老朱也不免紧张了起来。“妹子,你是说.....”“多智易夭,慧极必伤。”“我知道不该说这丧气话,可标儿刚刚二十岁,心思沉稳比之一些老臣都不遑多让。”“重八,找个机会让标儿休息休息吧。”看着马皇后一脸关切的样子,老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毕竟老朱也知道慧极必伤的道理。历史中但凡聪明绝顶之人,便少有长寿之人。朝会在即,朱标应了一声便朝奉天殿走去。只不过听到吕本的名字,朱标当即便明白常氏的意思。这吕本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朱标太子嫔吕氏的父亲,朱允炆的姥爷。按照原本的历史。洪武七年,也就是今年。常氏诞下长子雄英后,吕氏就会嫁入东宫。而洪武十一年,常氏难产而死,随后太子嫔吕氏扶正,成为太子妃。再之后,雄英病故,朱标病故。老朱将皇位传给朱允炆,而朱允炆的生母则成了大明的太后。对于这段历史,朱标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朱标还知道,后世有所传言。太子妃常氏,以及太孙朱雄英的死和吕氏脱不了干系。哪怕朱标不相信,区区一个吕氏,区区吕本一家真有能力谋害大明太孙。可历史上吕氏的上位之路,以及朱允炆能成为皇嫡储君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朱标绝对不可能让吕氏嫁入东宫。至于常氏方才提到的詹同,朱标倒是知道他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不多时。朱标缓步来到了奉天殿上。当看到和自己讨论一整夜却没有去休息,反而前来参与朝会的朱标。老朱眼中满是欣慰。不过下一秒。当老朱转向下方群臣之时,眼中温情瞬间消失,眼神陡然冷厉了起来。这一刻的朱元璋眉眼微沉,正坐皇位。哪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凌然之意。“臣涂节,弹劾前御史中丞刘伯温,贪污受贿!”“臣谢诚,弹劾前御史中丞刘伯温还乡期间,与朝中官员来往密切。”看着下方出班弹劾的涂节、谢诚二人。朱元璋没有立即开口,反而用清冷目光扫视殿内其余百官。胡惟庸、李善长,此时虽一脸平静,可眼神闪烁可以看出二人乐在心里。宋濂、高启,表情虽然窘迫,却依旧呆站原地。有好几次高启都想要出班为刘伯温辩解,可都被宋濂眼神阻止。此等情形,朱元璋又怎会不知宋濂是畏惧胡惟庸的权势。“太子!”“儿臣在。”“你以为该如何处置?”朱元璋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心中不由为之一动。虽说朱标协助理政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可朱元璋还从未像今天一样,率先询问朱标的意思。有消息灵通的官员甚至知道昨日朱元璋还拿着剑追赶朱标,今日非但没有训斥朱标,反而还事先询问朱标的意见。这着实让他们感到有些诧异。毕竟能站到奉天殿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哪怕只是这细微的差异,众人都觉得非比寻常,值得仔细回味。“父皇,满朝臣工无一人为刘伯温辩解。”“儿臣倒是以为,此事应当严查!”朱标这话刚一出口。朱元璋眉头紧皱的同时狠狠剜了朱标一眼。朱标那话的意思,无非是说整个奉天殿无人敢发中正之言。所有人都迫于胡惟庸的威慑,不敢开口。至于冯胜、汤和这些武将。他们虽不惧胡惟庸,可他们与刘伯温的关系也是一般。纵然知道以刘伯温的德行,办不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事,可他们却也不想为刘伯温说情。对于百官的心思,朱元璋自然清楚。可在他看来,朱标不该再次提醒。同样。听到朱标这话,心明眼亮如宋濂这样的人,当即出班禀告。“臣宋濂与刘伯温交厚,深知他绝非贪图小利,结党营私之人!”“臣高启恳求陛下明查,还诚意伯清白!”“李相。”朱标目光停留在李善长身上,沉声说道:“李相昨日不是还为刘伯温求情,今日怎的不发一言?”朱标这话刚一出口。胡惟庸、涂节等人满是诧异的看向面前站着的李善长。而此时的李善长深吸口气,出班说道:“殿下,臣虽知诚意伯品性不像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人。”“可臣却并无实据,陛下、太子在上,臣不敢妄言。”“好!”明白李善长这老狐狸又在打自己的算盘。朱标转身看向朱元璋道:“父皇,李相说的极是,并无实据之下,纵然知道刘伯温的德行宽厚,却也不敢贸然为刘伯温求情。”“儿臣也是如此想的,并无实据之下,也不该贸然给刘伯温定罪。”“儿臣以为,让刘伯温暂居京都,等刑部审议完毕后,再行决策。”“嗯。”老朱微微点头,沉声说道:“刘伯温一案由太子全权负责,审定结束后再行决议。”“尔等可还有奏?”见无人再奏,朱元璋便要出声散朝。可也是此时。朱标看向李善长,再次开口说道:“李相,昨日你不是给孤说,有事启奏吗?”听到这话。李善长表情顿时慌乱了起来,一时间竟也有些乱了方寸。看着不远处一脸若无其事的朱标,李善长只想感慨一句相煎何太急啊......他是知道朱标想让他辞官还乡。可他没想到的是,朱标竟然连一日都等不及。本来他还想着,等散朝之后自己一人拜见朱元璋,出言请辞。他也好弄明白,让自己辞官还乡到底是朱标的意思,还是朱元璋的意思。可现在倒好。哪怕老朱事先不知道,哪怕老朱没有让他告老还乡的意思。可一旦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言请辞。那他的官场之路也算是到头了。“李相?”听到朱标再三催促,李善长无奈,只好当着众人的面向朱元璋说道:“陛下,老臣有奏!”“准!”“回禀陛下,承蒙陛下不弃,委臣以重任。”“然微臣智浅德薄,忝列丞相之位多有惶恐,加之年事已高,归心尤甚。”“故,臣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皆为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朝会本是议定刘伯温的罪过。可如何处置刘伯温还没个结论,李善长竟然要告老请辞。而听到李善长请辞,老朱不由看了眼旁边的朱标。可他也没想到朱标行动竟然如此迅速。迅速到连他都没能做好送别这位淮西功臣的准备。“善长,你当真打算请辞?”“回陛下,臣年事已高,忝列中书已是力不从心。”“既然如此。”朱元璋当即起身,看向下方群臣朗声说道:“韩国公李善长忠君体国,擢,加封李善长为左柱国,赏黄金百两,归乡荣养!”朱元璋带着几分不舍的浑厚嗓音,似乎要将庆典用的铜鼎敲响。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中,满是天子对谋国老臣由衷的感谢。看着有些动容的朱元璋。哪怕朱标知道历史上李善长的结局。可谁又能说,此刻的朱元璋不是真心想要送这位谋国老臣最后一程?“臣!李善长,叩谢君恩!”李善长声音自丹田发出,好似在回应着朱元璋的不舍与送别。君臣相惜,君臣相惜。起码在此时,朱元璋和李善长这对君子,依旧是惺惺相惜。没有抬头去看朱元璋是何表情。可李善长肯定,老朱与他一样,也应有几分不舍。初见朱元璋的那天午后。太阳炙热,点点灰尘弥散空中。那位健硕魁梧的淮西汉子请他同谋大事。当时的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淮西汉子有改天换地之能。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如汉初萧何一般,成就辅国平乱之功。可事实上他们都做到了。一个登上了权力的顶峰。另一个,则达成了文臣最高的成就。可偏偏这二十年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谁也没想到,竟如此快便迎来分别。“老臣恳求陛下保重!”随着李善长又一声高喊。朱元璋微微点头,随即示意退朝。可直到朱元璋、朱标离开了好久,李善长依旧跪在奉天殿的石板上,不愿起身。看见始终跪在原地的李善长。众人也是没想到,这位辅国谋臣的告别竟然如此仓促。没有铺垫,没有前兆,如平地惊雷般突然发生。只不过众人也很清楚。随着李善长卸任左丞相之职,属于李善长的时代已经悄然落下帷幕。接下来。新权交替。定然是最容易出现乱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