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苏老太有些吃惊，想不到她闹了一出，竟然是为了这个。

“对，分家！”苏晓婧干脆道。

“我和我妈分出来单过。”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和吴翠芳两人在老苏家不受待见，与其窝窝囊囊地受着这一大家子气，不如分出来单过。

至于以后的生计问题，总归她们两人有手有脚，怎样也不至于饿死。

“不行！”苏老太想都没想，便果断拒绝

苏晓婧已经十六岁了，虽然性子讨嫌，却长了一副好皮相，二房两个丫头加一块都没有她长得好。

她还上过初中，眼瞅着过两年就可以卖个好价钱，苏老太舍不得放掉这棵摇钱树。

还有吴翠芳那个丧门星，偏偏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里里外外都不含糊，比高慧兰那个懒货强多了，放了她，岂不是要让自己一把老骨头跟着忙活？

绝对不行！

苏晓婧一眼就看穿了苏老太的算计，笑道:“不分也行，左右待在家里有吃有喝的，我还省心了呢。不过二婶可要看好了大宝弟弟，让他学着乖才行，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我这个当姐姐的又想教育他了呢。”

“你敢！”苏老太又惊又怒。

苏晓婧掂了掂乖地跟个猫仔似的苏大宝，笑得不怀好意：

“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老太气得倒仰，她心肠极硬，对自己生的几个儿女都没有多少慈爱，孙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都是她口中的赔钱货，只有一个苏大宝是她的心头肉，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成了死丫头要挟她的工具！

高慧兰到底是心疼儿子，拉着苏老太到一旁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回来的时候苏老太就松了口，同意苏晓婧跟吴翠芳分出去，前提是母女两人不许再住老苏家，也不许拿走老苏家的一针一线。

吴翠芳身子晃了晃，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这不是等于把她们娘俩个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吗？婆婆这是要逼死她们啊！

“妈，这，这不合适吧……”她抖着嘴唇，声音都在颤。

苏老太瞪她：“咋的？我不向你们要养老钱就不错了，难不成你们还想着要老苏家的东西不成？”

“生了个赔钱货，想得倒挺美，告诉你们，老苏家一根草都不许带走，那都是要留给我乖孙大宝的！”

苏晓婧说道：“那不可能，老苏家能有现在的家业，我爸也是出了力的，至少要分一间房给我和我妈，还有安家的家什也要分一份，不然我们就去找队里评理”

苏老太冷笑，“去就去，老娘还怕了你不成？你爸就是个短命鬼，连个儿子都没有，没听说绝户有资格分家产的！”

“妈！”吴翠芳难以置信地望着苏老太，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提起英年早逝的儿子，非但不悲伤，还一口一个绝户，短命鬼？

她是丈夫的亲妈吗？

“不是要找大队长吗？走啊！”苏老太不耐地催促。

她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老苏家的房子是苏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建的，如今苏老爷子已经不在了，给谁不给谁的，还不是她这个当家老太太说了算？

至于其他，呵呵，死丫头敢开口朝她要东西，她就能让吴翠芳母女月月给她交供养。

苏勇是她的亲儿子，本来就有义务给她养老，现在人虽不在了，这不是还有苏晓婧吗？外面都提倡妇女也顶半边天，谁敢明面上说姑娘没有供养老人的义务？

甭管这道理经不经得起推敲，苏老太心里已经认定了，于是率先出门朝着大队的方向走去。

苏晓婧将苏大宝扔给高慧兰，二话不说，拉着吴翠芳跟在苏老太身后，一路上都能感觉到吴翠芳脚步虚浮，被她搀着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苏晓婧叹气，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劝慰:

“别怕，有我呢。”

吴翠芳茫然抬眼，对上闺女笃定的眼神，心里蓦然安定了几分。

此时正是上工的时候，几人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听说是老苏家闹着要分家，不少人凑上前跟着去看热闹。

到了大队长家里，苏老太还没开口，苏晓婧率先眼眶一红，眼泪吧嗒着就往下掉：

“队长叔，您救救我们吧，我奶要把我和我妈赶出去，连根草都不给，她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啊？”

大队长苏光明正在喝粥，听到苏晓婧这么说，哐地就把碗放桌上了：

“婶子，您这又是闹哪出呢？”

苏光明这话是看着苏老太问的，他和苏勇平辈，两人只差了两岁，打小撒尿和泥的交情，平时也叫苏老太一声婶子。

“你胡咧咧啥呢？什么叫我赶你们娘俩出去？不是你这赔钱货闹着要分家吗？”

苏老太火气马上就上来了，死丫头在家里不是能得很吗？都敢冲她挥鸡毛掸子了，搁这装什么呢？

眼看苏老太当着自己面的都一口一个赔钱货地叫，苏光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婶子，您说话注意一点，现在国家都提倡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您这话传出去，该让人说我们清河村思想觉悟不高了。”

苏老太一噎，讪讪地闭上嘴，她霸道归霸道，那也是在自己家里，对外就没有这个底气了。

苏光明又看苏晓婧，脸上神情温和了一些：

“晓婧丫头，你奶说的是真的吗？你别怕，有什么难处就和叔说，我和你爸是老交情了。”

苏晓婧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就放了一半，她感激地冲苏光明鞠了一躬：

“叔，不瞒您说，分家是我提的没错，因为我在老苏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我前几天掉河里，差点就死了，我奶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我迷迷糊糊都看见我爸了，是他老人家一把将我又给推了回来，说我还小，那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呜呜，好不容易挣扎着醒了，我饿得不行，我妈给拿个红薯就被我奶用掸子抽，我奶还说我是赔钱货，不配吃红薯，您说，我这还有活路吗，呜呜.....

爸呀，我的爸啊，您还不如把我留下陪您......”

苏晓婧一提这茬，其他人还没怎样，吴翠芳先受不了了，她后怕地一把抱紧闺女，放声痛哭。

这时候的人迷信，在吴翠芳看来，苏晓婧最后昏迷的那两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死了一样，她都做好陪闺女一起去了的准备，还好闺女最后醒了。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可不就是真死了一回？要不是死去的丈夫显灵，她闺女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母女两人抱头哭得凄惨，队长家门口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有心软的看不了这个，扯着袖子抹眼泪，开始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苏老太刻薄。

苏老太恨不得撕了苏晓婧的嘴。

好啊，真是没看出来啊，死丫头以前横冲直撞的，烧了一场倒是烧出脑子来了，学会装可怜了。

还有老大媳妇，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来这一出，这不是把自己架火上烤？

哼，就你们会哭不成？

你们死了爸和男人可怜，我还死了儿子呢，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不可怜了？

苏老太想到这里，一掐大腿，抑扬顿挫地跟着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咋走得那么早啊，你在天有灵咋不睁眼看看？你的媳妇闺女在戳你妈的脊梁骨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累死累活操持着一大家子，我图啥啊？还不如跟着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