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皱着眉,盯着墙上的日历。
1965年10月23号,星期六,霜降。
窗缝“呜呜“往里灌着寒风,屁股下面是冰凉的火炕。
刚刚穿越过来,杜飞脑中一团浆糊,努力梳理着原主混乱的记忆。
足足十来分钟,他才回过神来,总算大致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杜飞,今年十八岁,刚高中毕业,住在京城南锣鼓巷附近的大杂院,有两间房子,拢共40平米。
母亲早逝,父亲是红星轧钢厂的五级铸工,在三个月前,因工伤去世。
厂里给了一笔抚恤金,并同意他接班,进厂里工作。
却因他大病了一场,一直拖到现在。
杜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所处的这间屋子。
房顶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墙壁一片斑驳,窗户不是玻璃,是灰突突的窗户纸。
窗下是一片火炕,炕上的铺盖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摸着硬邦邦的,还有一股怪味。
火炕对面的墙角,放着一个带镜子的对开门大立柜,旁边是两个矮柜上面叠放着樟木箱子,还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官帽椅,桌上摆着老式上弦座钟和一套白瓷茶壶茶杯。
家具都有些年头,也看不出什么木材,在这年代也算是不错的家当。
杜飞活动活动脖子,起身来到立柜前。
柜门上的镜子映照出一个浓眉大眼,却脸色苍白的青年。
头发油腻蓬乱,不知几天没洗了,衣服也脏乎乎的,上下打着好几块补丁。
杜飞对着镜子,使劲揉了揉脸颊。
真实的触感和痛觉令他笃定,这并不是做梦。
他是真的重生到了1965年!
杜飞喉头滚动,咽了一口唾沫,肚子“咕噜”一声,涌出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从昨晚上到现在,原主昏睡了一天,到他重生过来已经十多个小时水米没打牙。
走到桌旁,提了提桌上的白瓷茶壶,里边晃晃荡荡有大半壶水。
杜飞正想拿杯子先喝个水饱,却忽然眼瞳一缩。
在他脑海中竟浮现出一个网格状的空间,并且产生一种感觉,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把手里的茶壶收进这个空间。
下一刻,倏地一下!
原本提在手里的白瓷茶壶蓦的消失,一个一模一样的茶壶出现在他的随身空间中。
这个空间并不大,有了茶壶作为参照,估计也就两米见方。
在空间正中悬浮着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球,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只在茶壶进入瞬间,光球微微晃动一下,就再没了动静。
又是一个念头,茶壶回到手中。
杜飞兴奋的脸色微微胀红,瞬间想到无数种利用这个随身空间的法子,呼吸都有些急促,更令他口干舌燥,赶紧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等几分钟,平复心情,感觉到一股更强烈的饥饿感。
其他的放一边,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
根据记忆来到外屋,掀开灶台旁边的米缸,探头往里面看。
缸底有一条干瘪的布袋子,伸手提起来,有四五斤重,里边全是棒子面。
用手抓一把,居然直扎手,虽然看着黄橙橙的,但跟后世那种精细研磨的棒子面根本没法比。
杜飞皱皱眉,索性也没打算自己做饭,转身回到里屋就开始翻箱倒柜。
虽然穿的不咋样,但原主家里真的不穷。
原主父亲前年升的五级铸工一个月工资48块5,养活两口人绰绰有余,这些年存了有四百多块钱。
再加上500块工伤抚恤,杜飞一共从立柜内侧的夹层里翻出将近一千块钱,几十张各种各样的票券,还有一只白玉镯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
现在一台永久28加重自行车才180元,上海牌160型收音机140元,两千多就都能在京城买一套一进的小四合院了。
把钱票和镯子一股脑丢进随身空间,杜飞就要出门。
岂料那空间内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刚丢进去的玉镯子浮现出一层白光,竟然缓缓被空间当中悬浮的光球吸摄过去!
杜飞‘咦’了一声,忙把玉镯拿出来查看。
发现这只镯子除了光泽暗淡一些,并没别的异变。
反而空间内的光球,在吸收白光后,好像变大一圈。
杜飞仔细琢磨片刻,却仍不明就里,反而肚子更饿,只好先把镯子放回去。
刚出门,霎时间,一股冷风扑来,直往脖领子里钻。
冻得杜飞一缩脖子,反手关上门向前院走去。
这个大杂院原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他家在最里面的后院,外出必须经过中院前院。
这时刚过五点,天还没黑。
杜飞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一个穿着蓝布棉袄的胖子,背着个手,一步一晃,一副牛气哄哄的做派。
“二大爷,下班了您。”
打个照面,杜飞习惯性的招呼一声,脑中随之涌出一大团新的记忆,令他皱了皱眉。
管院儿大爷是这个时候,京城大杂院特有的制度,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大爷,帮着调解邻里矛盾。
脚步却也没停,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四合院的中院。
中院面积最大,住户也最多,明显更热闹。
烧水的,做饭的,大人叫,孩子闹,一片乱哄哄的。
杜飞正皱眉消化新的,关于院里街坊邻居的记忆,忽然看见一道俏丽的身影。
穿着一件蓝布碎花小袄,袖口被高高的挽起,露出两条白藕似的小臂“唰唰”的搓洗着衣服。
“这……这是秦寡妇?”记忆再次涌现出来,这秦寡妇前几年死了丈夫,跟寡居的婆婆一起住,还带着仨孩子。
察觉到杜飞的视线,秦寡妇抬头看过来。
不得不承认,抛开人品不说,这小寡妇是真漂亮!不施粉黛就完爆后世那些网红,身材也相当有料,尤其那双桃花眼。面前的大盆里,因为兑了热水,升腾起一片白气,在雾气中隐约顾盼,竟是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小杜呀,今天好些了?”秦寡妇面带笑容,停下手中的活计,热心道:“你有什么要忙的,跟秦姐说,可别客气。”
“谢您秦姐。”
杜飞嘴角抽了抽,敷衍着出了中院。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初来乍到,他可不想招惹麻烦。
“这小子,你忙什么。”
看着杜飞背影,秦寡妇嗔了一眼,又是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抿嘴嫣然一笑。
到了前院,杜飞又见到正在家门口擦自行车的三大爷。
打声招呼,总算走出了大杂院。
回头再看一眼,斑驳的红门,破败的门楣,还有院里喧闹的人声。
杜飞忽然一笑。
脑中涌现出更多记忆,院里的奇葩还真不少!
前中后院的三位大爷,傻厨子,俏寡妇,还有个混不吝的婆婆。
在这个没手机,没网络的年代,时不时鸡飞狗跳的院子,以后的生活肯定会相当精彩。
杜飞好整以暇,打算去胡同口的饭店吃一口,一转身却看见一个穿着蓝布工装的方脸汉子走来。
这人五十左右岁,剃着平头,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正是中院的一大爷。
其实四合院的三位管事大爷,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处理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建国初,户籍制度不完善,为了防备敌特潜伏破坏,在人员复杂的大杂院选出管事大爷,类似古代的保甲制度,发现异常人员,立即上报。
但到六十年代,敌特基本绝迹,各院的管事大爷也变得可有可无。
杜飞与一大爷对视,脑中浮现出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一大爷没料到会遇到杜飞,眼神闪过一丝尴尬,腮帮子肌肉鼓了鼓,喊了一声杜飞名字。
“一大爷,您有事?”杜飞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一大爷来到跟前,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昨天我说那事儿,行不行的,你给个话?晚上孙主任就来了。”
杜飞比一大爷高小半头,二人目光对视,微微居高临下。
原主虽然学习成绩不错,但性子偏软,面对一大爷,必然伏低做小,不仅眼神会垂下去,后背也会微微恭着。
然而今天,一大爷明显察觉不一样。
两人默默对视两秒,杜飞淡淡道:“行不行的,等来了再说。”说罢直接转身走了。
一大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却从院里闯出一个提着酱油瓶子的半大小子,正是三大爷家的老三阎铁旷。
“呦,一大爷,下班了您。”阎铁旷喊了一声,就一溜烟跑了。
等阎铁旷跑远,杜飞已经走到七八米外,一大爷只好阴着脸的走进四合院。
杜飞出了胡同,沿着主街走了十多分钟,来到南锣供销社门前的十字路口。
路口旁边有一家饭店,规模虽不大却是正经国营的。
杜飞推开门,撩起沉重的棉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扫了一眼饭店里边。
即使是晚上的饭点,也只有三桌客人,毕竟在这个年代,舍得下馆子的真不多。
杜飞找了个靠炉子的桌子坐下。
一个个头不高,长得五大三粗的服务员撇着大嘴走过来问:“吃点什么您纳?”
杜飞瞟了一眼墙上用毛笔字写的菜单,还有旁边‘严禁呵斥打骂顾客’的标语,麻利的点了一个软溜肉片和一大碗米饭。
“六毛钱,粮票二两,肉票一两。”服务员飞快扯了一张单子放在桌上。
杜飞交了钱,一边等上菜,一边回想刚才一大爷提到那件事。
就在昨天晚上,一大爷单独找到原主,开始嘘寒问暖,然后旁敲侧击,最后提出希望原主把进厂接班的名额让给一个叫孙强的。
这个孙强,正是一大爷所在的轧钢厂一车间孙主任的儿子!
原主做梦也没想到,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在他爸死后竟帮着外人抢他工作!
还腆着脸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说什么轧钢厂车间工作繁重,他身子骨太弱,根本承受不住。还说孙主任会帮他在街道办找个工作,每天坐办公室,不用去下车间,轻省得很。
最后,更是隐晦威胁,如果他敢不听话,就算接班进厂,也没好果子吃。
原主大病初愈性子又软,但事后越想越憋屈,一股急火攻心,直接昏厥过去,再醒来已经成了杜飞……
四五分钟,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
刚蒸出来的白米饭冒着热气,冒尖一大碗,换普通饭碗,至少能盛出三碗。
旁边的软溜肉片也分量十足,肉片都是瘦肉,抓了淀粉,口感很嫩。
这个年代不像后世,现在的人肚里没啥油水,肉以肥肉为好,肥膘越厚,猪肉越好,饭店里炒菜的肉片几乎看不见肥的。
配菜的蘑菇、木耳、胡萝卜也火候正好。
唯独调味有些咸了,但相当下饭。
杜飞也饿极了,甩开腮帮子,直接开干。
三下五除二,大半碗饭下肚,有了六七分饱,才放慢速度,开始一边吃,一边继续思忖。
说到底,原主就是个十多岁的学生,社会经验基本为零。
身边也没一个能出主意的亲属长辈。
面对孙主任和一大爷突如其来的联手威逼,除了愤怒无助,完全束手无策。
但是换成杜飞,重生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早就练成了老油条。
他想得很清楚,根据现在的接班制度,只要他不松口,不管是一大爷,还是那位孙主任,都没法強夺他的接班名额。
但是……然后呢!
一大爷有句话说的没错。
就算他顶着压力,接班进了轧钢厂,也准没好果子吃。
那时候,才是孙悟空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恼羞成怒的孙主任有一百种办法炮制他。
唯独有一点,杜飞想不通,一大爷为什么要帮着孙主任打先锋。
红星轧钢厂一万多人,一大爷是唯二的两个八级工,在几位厂长副厂长跟前都有面子。孙主任虽然是一车间主任,是一大爷顶头上司,却绝没这么大本事,随便使唤一大爷。
半个多小时后,杜飞回到四合院。
他原想吃完饭去对面的供销社看看,谁知道人家按点下班,等他出来早关门了。
杜飞正往院里走,一个白白净净的半大男孩,带着两个小女孩从院里跑出来。
仨孩子正是秦寡妇家的。
杜飞站在台阶上,看着仨孩子跑远。
不同于这个年代大多数孩子面黄肌瘦的样子,秦寡妇家这仨孩子脸蛋都是圆润的,衣服也洗的干干净净。
杜飞抹身正要继续往里走。
一道人影好巧不巧的,一头撞到他身上。
“哎呀!”
随着一声娇呵,杜飞一个趔趄,那人也向后仰去。
杜飞“哎”了一声,手疾眼快拽了一下,两人总算都没摔倒。
松一口气,定睛一看,竟是三大爷家的大儿媳妇。
这新婚少妇长得也相当漂亮,颜值虽然打不过秦寡妇那狐媚子,身材却毫不逊色,刚刚一撞,隔着棉衣,都能感觉到惊人的规模和弹性。
她撞得生疼,忙用手揉揉,脸上带着泪,却不是刚被撞的,而是明显早前哭过。
发现杜飞看她,不禁脸颊一红,尴尬的抹了下眼泪,顾不得柰子一阵阵疼,也不说话,闷头就走。
杜飞看她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跟阎家老大吵架了。
老话说,贫贱夫妻百事衰。
三大爷外号老扣,那是一分钱掰开两半花的主。
这小媳妇嫁过来,自己没有工作,老爷们是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十几块钱,除了一半上缴家里,还得另交伙食费,骑自行车,用手电筒,也得交钱,这样日子能过得舒心才怪。
杜飞穿过前院。
天已经黑了,各家都点着灯。
在经过中院时,杜飞余光瞄了一眼一大爷家。
正看见门边的帘子被撩起一角,里边隐约有一双眼睛在向外看,发现杜飞出现,立即撂下帘子。
杜飞心中了然。
估计那位孙主任已经来了,现在就在一大爷家里。
果不其然,杜飞回到家,刚点着炉子烧炕,一大爷和孙主任就找上门来。
一大爷打头,也没敲门,直接进来,后边跟着一个带黑边眼镜的中年人。
杜飞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中山装,前进帽,面带微笑,这位孙主任给人的第一印象竟相当不错。
红星轧钢厂是厅局级单位,车间主任至少是副处级,跟副县长平级。
能坐稳这个位置,大概率不是酒囊饭袋。
与此同时,孙主任也在观察杜飞。
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并没流露出愤怒仇视的情绪,对他这个领导也没畏畏缩缩。
这令孙主任隐隐预感,今晚这事情,恐怕难办了。
三人进入里屋。
杜飞客气的让孙主任和一大爷坐到官帽椅上,不慌不忙拿起茶杯,倒了两杯水。
“家里没茶叶,二位见谅了。”杜飞淡淡说道,退了一步,坐到炕上。
孙主任看了一眼茶杯,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大爷。
杜飞的冷静镇定,让他始料不及,但是为了儿子,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杜同志,具体情况,易师傅都给你说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孙主任决定先开门见山,没准面前这小子只是虚张声势呢!
杜飞知道,一大爷姓易,淡淡道:“一大爷昨天都跟我说了。我把进厂接班的名额让给您儿子,让我去街道当临时工。孙主任,我这样理解应该没错吧?”
“小杜啊~这也是为你好。”一大爷皱眉,摆出一大爷的架子,直接开始说教:“进车间都是重体力活,就你这身板,根本受不住。去街道虽然是临时工,但工作轻松,坐办公室,难道不好?何况,上厂里跟上街道,工资都是16块5,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杜飞没理吧啦吧啦的一大爷,只似笑非笑看着孙主任,没头没脑道:“孙主任,我孙哥也是高中毕业吧?”
孙主任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杜飞指的是他儿子,却有一些奇怪,杜飞提这干嘛。
杜飞接道:“那您应该明白,考高中有多难吧?”
孙主任想起当初儿子考高中,也有些感慨:“是啊!一个班五六十人,能上高中的也就那三五个。”
“我也是高中毕业!”杜飞忽然甩脸子,目光凌厉逼视一大爷和孙主任:“您为啥觉得能把我当傻子糊弄?我上厂里接班,是国营正式工,只要不出大错,就是厂长也没权利开除我。上街道办算什么?一个临时工,说滚蛋,就滚蛋,有脸说我不知足?”
一大爷被怼,老脸一红。
“还有工资!”杜飞冷哼一声:“进厂头三年是拿学徒工资,但我高中毕业,不苶不傻的,熬到三十岁,评个五级工不过分吧?一个月工资可就是55块!上街道办当临时工,现在16块5,在那干十年,还是16块5,能比吗?”
一大爷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孙主任一开始也表情严肃,但随杜飞说完,反而放松下来,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笑呵呵道:“小杜同志,看来你也是明白人,既然这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什么?”
刚刚杜飞一直强调双方利益不对等,却没当场严词拒绝,孙主任就听出端倪,觉着有门儿。
“五百块钱,十张工业券,外加一张自行车票,一张收音机票。”杜飞面不改色,开出价码。
一大爷跟孙主任一听,登时双双变色。
这些钱票加一起肯定上千。
没想到杜飞胆子这么大,敢跟他们狮子大开口。
尤其孙主任,当场就站起来拍了桌子:“这不可能!”
杜飞却不慌不忙:“孙主任,您不用跟我虚张声势。如果有别的法子,您会来找我吗?我爸虽然没评上烈士,但总归刚死在厂里,现在抢我工作,这要是传出去,厂里那些五脊六兽的老娘们会怎么说您?”
孙主任和一大爷脸色更难看。
他们没料到,杜飞小小年纪看得这么通透。
尤其一大爷,有点后悔了,不该鬼迷心窍,掺和进这件事里。
孙主任眼神闪烁,仍然抱有侥幸,冷哼道:“那又怎样,大不了这个名额我不要了。”
“这可由不得您!”杜飞冷笑一声:“这一千块的钱票,还有街道办的工作,我还就要定了!跟您都撕破脸了,我可不敢上厂里上班,万一哪天再来个工伤,我死了都没人收尸。”
孙主任心中骇然,对杜飞更忌惮。
能想到防备被敌人搞死,也一定会想到搞死敌人。
孙主任和一大爷虽然从战争年代过来,但二人都没有参军经历,要说杀人,还真不敢。
“你想干什么!”
孙主任喉头滚动,咕噜一声咽一口吐沫,说话的胆气当即弱了。
“明儿一早,我就去厂里找杨厂长和李副厂长。”杜飞面无表情,说的却是杀人诛心的话:“车间主任迫害工伤遗孤,巧取豪夺进厂接班名额,我当面问他们,厂里管不管。厂里不管,我就去找区里,区里不行,就去市里!我倒要看看,您孙主任究竟能不能手眼通天。”
噗通一声,孙主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额头鬓角沁出豆大汗珠。
如果真像杜飞说的,那他铁定完了。
都不用去区里市里,杨厂长那关他就过不了。
一大爷也乱了方寸,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一时间,屋里陷入寂静,只有孙主任和一大爷重重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还是杜飞率先打破沉默。
“既然孙主任暂时拿不定主意,不如先回家商量商量,我等您到明儿早上。”
刚刚孙主任心里一团乱麻。
此时蓦的惊醒,恍如失了精气神,苦笑着摇头道:“不用了,我答应了。”
杜飞嘴角上翘,绽放笑容:“那先祝我孙哥进厂,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孙主任愣了一下,心情更加复杂。
价值上千的钱票,对他来说,虽然肉疼,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更重要的是,让他儿子顶替杜飞的接班名额,进轧钢厂上班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根据可靠消息,明年风向要变,没工作的初高中毕业生都要下乡。
孙主任又不甘心让儿子去街道办当临时工,这才盯上杜飞,要跟他换工作。
却没想到,百密一疏,被狠狠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