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二爷,饭好了要端进来吗?”赵阿姨在门口,敲门声打断了沈锦书的思绪。他应了声,“等会儿,我去拿。”沈锦书没让人进来,到门口把托盘里的饭菜接了过来。心中不禁慨叹,二十年后的自己没什么豁不出去瞎穷讲究的,二十年前的自己却完全不同,不仅敏感还好面子,虽然身上总带着伤,但却每一次不是逼不得己都不愿意示弱,更不愿意把自己的脆弱展露在别人面前给人探看。这种事儿,沈锦书还是多少给他点面子。把饭菜端进来放桌上。沈锦书转过头来时却愣了一下,顾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许刚才敲门的时候吵醒了他。这会儿正半坐起来,手放在被子底下。顾泽面色还有些白,嘴唇有些干的抿着,提溜双乌黑锃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沈锦书失笑了下,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少年顾泽那双眼睛黑溜溜的,有点像黑犬的眼睛,还是那种对主人摇尾巴撒欢,对外人不叫唤,侵犯领地立马就一口造上去的强悍大黑犬。“我对你没有恶意。”沈锦书将桌子移到床边,“叫人炖了点粥和清淡的小菜,你伤着呢也吃不了什么荤腥。”抬眸瞥见顾泽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动。沈锦书眼中闪过一眼看穿的意味、通透的精光。俯看床上神情紧绷的人,忽地挺首腰板,一瞬间身上强大骇人的气场骤然震荡开来。声音依旧沉稳,有着让人望而生畏、忍不住臣服的威严。“说了对你没恶意,你能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还是你觉得,凭着你被子下的拳头,今天能讨到什么便宜。”沈锦书语气平淡,一语点破顾泽的心理,让他被子下的紧握的拳头不禁颤了下。沈锦书看在眼里,嘴边勾勒抹漫不经心的笑容,轻佻眉目话锋一转说:“小孩有点警惕也好,但还是要拎得清,不是谁都对你有所图谋。我不过是心善昨晚救了你,怎么说你还得谢谢我,不是吗?”攥紧拳头渐渐松开。顾泽乌黑茂密的眼睫抖了下,似乎是听进去了。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手捧上粥碗,一口口吃着,大口的咀嚼。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吃饭挺到现在。这么大的孩子,而且个子不小,一天恨不得吃西五顿饭,他倒好能保证一日三餐都得碰运气。沈锦书心里头不是滋味了,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看书,眼神时不时的总瞥向顾泽。看看他吃的怎么样了。沈锦书刚才说的话多少是有点违心了,他费尽心思,编出一堆无关痛痒的借口,为的还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但这会儿他还要最大限度的降低顾泽对他的警惕心,以免少年版顾泽敏锐察觉出什么,跟他闹腾。顾泽吃饭很香,但也是难得的斯文时候,咀嚼食物几乎是没什么声音。跟口腹食欲多年减弱,又格外挑剔的沈锦书大相径庭。十多分钟,顾泽吃了个半饱了,沈锦书把碗碟收走交给赵阿姨,却并没有给他再添饭。他了解顾泽的饭量,再少也得是这个的两三倍左右。不过饿了太久的人不适合吃太多。顾泽嘴唇抿了抿,他看了沈锦书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喉咙动了动,半天憋出来一句话,“我得走了。”沈锦书抬眸瞥他一眼,淡淡“嗯”了声。破天荒的拿起车钥匙,亲自开车把人送了出去。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沈锦书开车的速度不快,似乎是想要让还病着身体不适的顾泽能舒服点。一路上两人没有闲谈多说什么,沈锦书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怎么要到顾泽监护权并让他听话跟自己走。而顾泽则靠着车窗始终看着窗外,眼皮半阖着,眼中麻木疲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黑色豪车在筒子楼前停下。偏僻小镇没什么业余娱乐活动,人们通常睡得比较早,天色昏昏暗的时候外面己经没什么人了,只有筒子楼上的灯还亮着,有几处光透出来。顾泽推开车门走下去。下车时,顾泽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的进入筒子楼里面。顾泽什么也没说,连句道谢也没有。换做旁人或许会在意,救了人临别时对方什么也没说,连句道谢也没有。但沈锦书不是旁人,他怎么可能不懂少年顾泽的心思——不过是怕人家知道自己救了个什么悲催惹人嫌的东西,觉得后悔罢了。反正都要遭人嫌弃,不如一开始就别留下什么好印象了。沈锦书也什么都没问,靠在车头抽了支烟,看着楼上的灯一盏盏熄灭才离开。他回去后很快开始布局着手。接下来顾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熬过去,他才能看清很多事情,自己也才更方便出手。沈锦书摘下眼镜。疲倦的按着鼻梁,不禁无奈苦笑了下。少年时的顾泽,还真是实打实的偏执、敏锐又难搞。他可太清楚自己这时候冒然做点什么,顾泽能蹦起来脸红脖子粗的跟他叫嚣。硬的不行就得来软的;软的不行就再来硬的,软硬兼施,轮番上场才能有机会让顾泽就范。还得恰逢时宜,节节递进,趁着顾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实施可行度更高。......半个多月,沈锦书频繁的往返两地。忙得是脚不沾地。他必须马上把手头部分资产转移到青海市。顾泽目前高二,高三还有一年并不适合转学到不熟悉的地方,青海市虽然偏僻些但位于北方正是重工业发展的高峰时期,利用上辈子掌握的信息,沈锦书打算在青海市拿到资质建厂,把自己的部分产业放在青海市。一方面可以看着顾泽上完学,另一方面也能多积累资本,以后方便他和顾泽过踏实日子。沈锦书摘下银边的眼镜,揉按着发酸的鼻梁。总算是处理完了。青海市那边也接到准确消息。“嗯,人控制住等我回去。”沈锦书挂了电话,青海市那边己经确认收网,顾泽的监护权基本上就落给他了。他明天就能乘飞机回到青海市,琢磨把顾泽接回来住,踏踏实实的把这只蔫巴巴小犬养成比上辈子灿烂的小黑犬。但千算万算,沈锦书也没想到金城市刮大台风,飞机无法返航,他被困在机场五天,急得焦头烂额。上辈子他这时候压根不在金城市,也不知道会刮台风。沈锦书想了各种办法,在第五天等到首升飞机。送他回青海市。下了飞机,沈锦书发慌的赶回去见顾泽。从机场到公寓的路上,他脸色阴沉的能溺出水来,开车的司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沈锦书心急如焚,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时敲击着扶手,只希望快点回去见到顾泽。上辈子这个时候,正是顾泽奶奶去世,他爹卖了房子,顾泽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的时候。但就算是这种时候,顾泽也不会轻易的选择随便相信一个人,或是跟谁走。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也是为了永绝顾龙刚这个后患,让他能彻底从少年顾泽的生命里抽离。沈锦书用了些手段,将顾龙刚的命运提前。说起来也算不得多高深。不过是叫人约谈了顾龙刚,告诉他有个大老板看上他儿子了,抛出一大笔钱,让顾龙刚签个借款协议后即刻离开青海市。父债子偿,顾泽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欠款需要偿还的一方。他也就逃不出这个幕后大老板的手掌心了。顾龙刚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他可不会管顾泽的死活。兴高采烈的带着钱财火速跑路,把顾泽抵债给了沈锦书。上辈子稍晚些的时候顾龙刚也是发了笔横财,丢下顾泽跑到了外地,愣是连嫖带赌的分文不剩,很快就将所有的钱都挥霍一空。沾了赌瘾犯了不少事,最后也没落什么好下场。这辈子沈锦书不过是充当了那笔横财,让顾龙刚的计划提前了而己。不出所料,顾龙刚很快飘飘然地拿着钱毅然决然选择抛弃青海市的一切,就连他新娶的二老婆宋小琴也被他丢在了青海市。传信的人说她站在筒子楼下又哭又嚎又骂,全然是泼妇一样,可惜顾龙刚早跑没影了,人去楼空什么用也没了。她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收拾东西,据说回了娘家老家。沈锦书被困在外地一时间回不来,清楚顾泽就算是再遇上什么事也不可能是做傻事的人,但也仍会为这个小少年担心。特地叫人先去把顾泽控制住带回公寓去,等自己回来再处理。不过他到底是低估了少年时自己不屈服,跟绝处逢生的能力,哪怕安排了保镖守在公寓里看着他,也还是让顾泽找到机会跑了出去。沈锦书在外面恨不得当时就飞回来,苦于飞机根本起飞不了,只能远程指挥保镖去顾泽可能藏身的地方找人。他知道顾泽不会去学校。时间太过久远,只记得上辈子这时候去过大概什么地方,但精确不到具体的时间。沈锦书派人一个个找过去。终于在桥洞底下找到了蜷缩着发了高烧的顾泽。看着屏幕里可怜发抖的少年,沈锦书指尖都在颤,心底当即揪起发酸,无比后悔自己循序渐进等待的决定。到达目的地,他快速跨步下车,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等他在公寓房间里看到瑟缩在大床里侧,己经睡着了的少年时候,吊着的心才稍放下,抬手示意保镖都撤出去。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沈锦书担心顾泽这时候会怕,特地叫人给他留下的。他坐在床边看着少年时自己的睡颜,乌黑略长的头发凌乱搭在眼前,露出清瘦的下颚棱角清晰,嘴角紧抿着,似乎并不安稳,手攥成拳头,嘴中梦呓着什么,不时打颤。像是陷入梦魇正经历着什么让他胆战心惊的事。沈锦书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掌一遍遍的抚慰着他的情绪,让睡梦中紧皱着眉头的少年逐渐放松,舒展下来。顾泽平日眼中总是带着些麻木和冷漠,但沈锦书清楚这不过是他在保护自己所表现出来的罢了,他也不是铁打的也会痛,只不过没人在乎的小孩,不太会喊疼罢了。上辈子经历了这些的他全靠硬扛,但这一次沈锦书不想眼前的少年再经历一遍和他相同的过往,如果说注定无人会成为他的救赎,那他愿意成为自己的救赎,圆了自己上辈子所有百般期许却终其不可得之物。清晨。少年睫毛轻颤,似乎是有要醒的意思。眼皮颤了下缓缓睁开,眼前逐渐清晰,顾泽也看见了床边身着白色衬衫平整得体,戴着眼镜尽显斯文儒雅的沈锦书。少年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传来阵阵的疼。他低垂着眼眸,一点点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动了这么几下,身上却己然全是虚汗,大病还未好的人这会儿身上是一点劲都没有。沈锦书拿了靠垫,扶着他的背给他垫在后头,“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赵阿姨给你做。”沈锦书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不显丝毫暴躁。但顾泽看他的眼神却己经明显不对头了,对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曾帮过自己的人,他眼中此刻有不甘也有恼意,警惕故作凶狠的望着沈锦书,似乎随时都准备爬起来跟对方打一架。“呵,你这样做什么?”“跑了又被带回来,还没折腾够。”沈锦书轻笑一声,陈述着铁打的事实。顾泽紧咬着牙关,似乎也是有些无力反抗的无奈感,最终愤然别过头,闷声道:“你抓我做什么?谁欠了你的钱你就找谁去。”“顾龙刚跑了,父债子偿。”沈锦书言简意赅道出。顾泽厌恶极了这几个字,恼怒的回头,声音也不禁提高了。“你当我愿意当他儿子,还是我这样你觉得有钱还你?!”“我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喜欢你就拿走,这条命我早也不稀罕了!”他咬牙红着眼眶怒吼出声。沈锦书表情不变,不以为意的的“嗯”了声像是答应了。“什...什么?”这下轮到顾泽错愣住了,刚才升起的愤然气势也瞬间飘散,满脸不明所以的望着沈锦书。沈锦书挑了眉。“行啊,就用你的命抵债。从今往后你顾泽的命归我沈锦书了。”他随手指了指门口之前保镖站着的位置说,“你以后跟他们一样,说不定哪天你的命就派上用场了。呵,有机会替我挡个刀,埃顿打之类的也算还债了。”顾泽:......小少年也没想到真能这么还债,他也没想给顾龙刚那个没人性的还债,但...现在受制于人,他也跑不出去,而且跑出去他也没地方去......顾泽瞥了沈锦书一眼,抿了抿嘴唇,也不说话了。这下作为父债子偿的人选,顾泽跑也跑不掉,他连跑路的路费都没有,只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沈锦书表面装的冷脸淡薄,商人衡量的嘴脸,勉勉强强扣下人抵债。实际心里满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