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市北,一处深山密林处,树影层叠,溪流盘山而动,远处的云海在山顶沉浮,而在半山腰上的一处简陋道观中,一个清瘦的背影正跪在张天师的塑像前,狠狠地打个呵欠。这身影从后面看过去,纤瘦无比,腰身仅堪一握,那对眼眸却如星辰,眼珠子活泛,机灵得很,身边坐着一位道姑,穿着也是朴素,圆口鞋、荷叶巾,蓝色道袍。“呜,想你一出生就被抛在深山时,要不是我,你能捡回来一条命?”道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吐槽:“小祖宗,你亲爹亲妈找上门来,你就要下山了,小没良心的。”跪着的凌清浅转过身,无奈地耸肩,天师在上,你这不知道多少辈的徒孙又戏精上身了。天师府少有女弟子,这道姑也不过四十余岁,却是打小就拜进天师门,学了一身本领,师从正一一脉,本可以婚嫁,但她一直在山上独自生活,直到捡到嗷嗷待哺的凌清浅。刚出生的女婴被扔弃在深山里,夜间寒风中,女婴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谁能料到二十年后,当年的女婴出落得纤盈出尘,一对灵眸摄魂夺魄。凌清浅看着声泪俱下的师父,慵懒地撑个懒腰:“那行,我不回去了。”“那可不行!”道姑的音量提高了好几度,眼泪还挂在眼边上,嘴巴已经开始哄人:“听说你亲爹亲妈可是大公司的老板、老板娘,等你下山飞黄腾达,再拉师父一把。”得,刚才涕泪横流舍不得她走的师父哪去了?“师父的话能作真,猪都能上树。”凌清浅的眼皮子都不抬下,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淡淡地说道:“我不过下山认个亲,以后的事谁知道。”看着小徒弟这幅看淡世事的模样,道姑犯起了嘀咕,她鲜亮的外壳里怎么藏着老人家的灵魂,还爱怼人,气死人不偿命的怼!哎,就这性子下山要得罪多少人,想到这,道姑又抹起了眼泪:“我的小浅儿,你下山多保重吧,师父孤家寡人呆在山上,别到时候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呜……”又来了,凌清浅看着自家的戏精师父,淡淡地说道:“师父,接我的人在等着,我走了。”说完,她拎起一边的布袋,那布袋中露出桃木剑的一截,格外扎眼。桃树不是什么珍稀物种,但这把桃木剑的剑身是取老桃树第一个大分叉里的树芯做成,桃树的年轮越多,辟邪的法力越大。唐朝开始盛行的钉尸钉也用同样的桃芯做成。道姑不流眼泪了,送徒弟出去,其实她心里不得劲,明明是丢失了二十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竟然只派司机和佣人来接,华安市离这里也不过七八十公里,远吗?!凌清浅素来聪颖,师父心中所想,她早明了,只是她从小与山水为伴,与鸟兽为伍,与一帮乡民打交道,乡间人际纠缠杂乱,她心里通透,但脸上总是冷淡,不让人看出她的心思。“师父放心,合得来则来,合不来,有您教我的一身本事,总不至于饿死。”凌清浅说毕,迎着师父跪下,叩了个响头:“那,清浅下山了。”道姑一听,故作淡定地摆了摆手,望着凌清浅迈过山门,鼻子一酸,乖徒啊,你这一去,不求你成为父母双亲的掌上明珠,只求你不受气,怼人不被人打。彼时,凌清浅闭眼坐在汽车后排,那司机和林家的一位佣人,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两人不时回头打量着她,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土了吧几的小姑娘是林家真千金!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林氏集团现在就有一位林家大小姐,只是三年前才发现那位是假千金,和先生太太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林家娇养了十七年的外人。董事长和夫人这才开始四处寻找真正的血脉,没想到折腾了三年,是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凌清浅,这得益于道姑把凌清浅的DNA输入进了失踪人口库里。那佣人在心里嘀咕了起来,小小年纪,听说亲生父母找上门,不哭不笑,冷得很。“小姐,先生和太太今天在别墅里举办家宴欢迎你回家,准备得可周全,先生和太太见到小姐一定开心死了。”佣人找着话和她说话,凌清浅微微一笑,嘴角的小酒窝看着甜,可眼神一如既往地冷。一场家宴远不如走出道观门就能见到双亲来得热泪盈眶。车子往山下走,再没有那绿意葱葱,起伏山岭,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林肯汽车突然一个急刹,凌清浅一个俯冲,背包里的桃木剑都窜了出来,她扶着腰看出去,只见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男人倒地不起。司机还在骂骂咧咧,凌清浅走下车,来到那个男人面前,伸出手去:“你站得起来。”“这是你接近我的伎俩?”男人的话让凌清浅一怔,下意识地想到一句话——男人都是傻逼。她挤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手也缩了回来:“你脑子被驴踢了?”时北陌看着凌清浅,女孩一身古怪灰色长袍,梳着长马尾,还背着一个上世纪初才有布包,布包里隐约露出一把桃木剑的剑柄,只是她皮肤若凝脂,五官不明艳却灵气至极。现在的女人越来越会玩了,想和他套近乎,什么招数都能想得出来。时北陌这么想着,靠着自己爬起来,神色冷峻地打量她,美则美矣,很有记忆点,没有浓妆艳抹,可惜,“我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喜欢我就直说。”喜欢,喜欢他么?凌清浅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刚下山就遇到憨憨,下山前应该翻看老黄历。“是我见过的人太少,没见过您这么自恋的,也是,你这张脸长得比你的盆骨好看点。”凌清浅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请问这位先生,你每天清晨醒来,是不是被自己帅醒的?”时北陌咬紧牙关,凌清浅噗嗤一笑:“你家里肯定没镜子,才会有这种惊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