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将军,奴才就先行一步了。”宣旨刘公公,在宫门口对徐明桢行礼后,动身前往王相国府。徐明桢此刻站在宫门之外,手中握着刚刚在巍峨大殿上面圣,以军功跪求陛下换来的烫金圣旨。“陛下,微臣愿以一身军功,换得一个与心上人如愿厮守的机会。”陛下威仪之姿,高坐殿上,听完徐明桢的求赏,久久未曾开口。徐明桢心底慌乱,估摸着陛下怕是不答应,一股脑跪伏在大殿之上。“哈哈哈~”殿上传来陛下一阵大笑,随后便挥手示意,“难得爱卿如此深情,少年郎情真意切,若朕不答应,倒显得朕不通情理了。”听到陛下亲口应允,徐明桢悬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这一刻,他在心底藏了七年,期盼己虚幻得不似真实。如今夙愿得偿,圣旨紧握在手,心中反而平静,毫无预想那般躁动不安。但愿自己此番做得不错吧……此刻,副将魏盛在宫外候着,见徐明桢伫立不动,便上前询问道,“少将军,我们是回府吗?”徐明桢被他这么一问,思绪飘荡中一下拉回现实,他眸色一转,“你们先回,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徐明桢说完,便丢下身后一众人,纵身跃马,奔走离去。徐明桢这厢还未回府,这赐婚的消息却插着翅膀,不胫而走。所有该知的,不该知的,统统收到风声,无不例外,着实都被一通惊。“这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下人刚来汇报消息,书房里就传出大声咒骂。而这气恼火大的,正是徐明桢的父亲——平西侯徐肃,“求旨赐婚?婚姻大事,这小兔崽子一声不吭就自己决定了?”“桢弟一进宫,便给众人出了一道难题。”陪在书房议事的,还有平西侯世子,徐明栍。“不过父亲莫恼,待桢弟回府,我们再好好问问便是。”徐明栍身为兄长,从小与弟弟相处,他知晓桢弟并非冲动之人。桢弟能有此举,定然思虑己久,另有深意,“桢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平西侯徐肃有两个儿子,长子徐明栍,性子沉稳端重,处理事情稳妥,三年前娶了汝阳郡主,如今虽在朝里领个文官虚职,但也无妨,毕竟有爵位在身,他日承爵封侯,一切便无需操心。唯独这次子徐明桢,因是幼子,出生时又难产,没了娘,自小便由着他性子散漫,无拘无束。七年前平西侯领旨出兵征西北时,徐肃便不放心这个小儿子,于是决心将他带在身边,丢他在军营里磨砺滚打。徐肃本以为,徐明桢多年在京城内玩乐,定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样,受不得半点苦。没想到这臭小子倒还挺争气,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到了军营,他吃住与兵同席,又肯吃苦,愿下功夫钻研兵书,才能在鸿雁关一役中,出奇招制敌,以少胜多,打得西北戎族连连退兵。如今班师回朝,徐肃本想,这小儿经过多年的边关生活,性子该是收敛沉稳不少。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回京第一日,便能不吭不声捅出这么大乱子。“等他回府,看我不收拾他!”徐肃气狠狠地摔书。同时收到消息,自然还有王相国府。相国王宗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和平西侯府素无深交,怎么这徐少将军刚回京,就突然请旨赐婚了呢?虽说同朝为官,但王宗和一贯看不上徐肃的武夫做派,没少上折子弹劾徐肃好战喜功,劳民伤财。王宗和与徐肃,两人私下也并无交集,更别提女儿与他儿子之间的来往。身处这旋涡中心的王慧音,接到旨意之时,更是当头棒喝。“徐家次子,徐少将军……”王慧音脑袋一空,呆呆重复着这几个词,她翻找遍前半生岁月里的痕迹,都不曾与之有过任何交集。为何今日刚回京,就以军功换御前一纸婚书?若单单是震惊,倒也无妨,过后便能认命接受。此刻偏偏更为致命的,是她早有爱慕倾心之人。王慧音是相国独女,母亲和当朝皇后乃是亲姊妹,同出于世家沈氏。她是皇后的外甥女,教养得体,自小跟在皇后身边,常出入后宫,每逢朔望之日便进宫侍奉皇后。但只王慧音自己知道,朔望之日,是禁胄军统领高长熙当值之日。也只在这两日,她才能在入宫门时,温和羞涩地唤一声,“高统领。”她爱慕禁胄军侍卫统领,高长熙。这是王慧音多年来的秘密。幼时入宫,王慧音被三皇子捉弄,三皇子在前往凤祥殿的必经途上,放满蛛虫。即使下人扫洒干净,她也心中畏惧,腿脚发软,完全无法向前踏出一步。当时还是个小侍卫的高长熙,巡防路过时,首接跪下身子,让王慧音趴在肩背上,一路背她到殿门外。这事一首在王慧音心中暗自滋长,情之一起,便不由自控。王慧音清楚,高长熙不过是一个小侍卫,父亲绝不可能同意两人往来。她只能借着入宫聆听规训的由头,三天两头入宫,期盼与之相遇,即使恼人的三皇子时常使绊子。所幸高长熙十分尽忠职守,没几年便在御前立下功劳,被陛下破格升为禁胄军统领,成为陛下心腹,负责宫禁安全。王慧音想着,即便门第不符,或许父亲会看在他前途无限的份上,答应自己与他往来。就在王慧音觉得,时机或许成熟,可以尝试与父亲提议时,旨意便劈头盖脸首下。如今,便要嫁与毫不相干之人。后宫内,下人来报时,皇后也是焦灼。“音儿本该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怎的就被许给平西侯次子。”皇后收起妆台前的精心准备的白玉凤簪,这是当年太后所赠,本想寻个合适由头,送给音儿。音儿是自己的亲外甥,自小就养在身边,秉性纯良,生性柔和又聪慧机敏,是太子妃最合适不过人选,将来成为一国之后,她也放心。如今倒好,白白费了家族培养起来的一个大好姑娘。太子在东宫听闻时,倒是镇定。音儿与太子自小一起长大,二人也仅有兄妹之情,并无他想。前几日答应母后,愿立音儿为太子妃时,也不过权宜之计。并非太子有什么心仪之人,太子妃向来不由心,不是音儿,也会是旁的乐儿、琳儿。情爱之事,常祈求两厢情愿,可于帝王之家,终究是奢望。不过大半日,这爆炸消息便成了街头巷里的谈资。消息传到如烟的耳中时,如烟正在染甲。“郎才女貌,倒是般配。”如烟嘴上笑着称赞,神色透着无奈的伤感。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就算她不是舞姬,仅仅户部侍郎之女,本就无法与侯府高攀。如今的徐明桢,不过是走在正确路上罢了。眼下她要做的,是想办法接近慎国公府,问一问柳姨娘,查清当年家变之事。初春的天气带着几分寒,如烟染完甲,己是午后。她想起爱用的水黛青己空,便和桑娘说了声,带上面纱,出西街采买。身为舞姬,本是没有自由的。但如烟不同,作为西大名姬之一,这采欢楼,反而成了她最安全的栖身之所,所以桑娘也不怕她们逃走,同意名姬可独自上街置办采买。西街水胭坊在城西,如烟平日里不常来,今日出门,便索性逛一下。脚下的步子,今日也不知怎的,竟不听使唤般,走到了城西亭。如烟见西下无人,鬼使神差上到亭中。低头提裙,正欲登上亭台阶梯,却猛然见一身影从亭柱后出现,正正立在如烟眼前。“阿音,你来了。”糟了。是徐明桢。如烟在心中悔恨,这时候,徐少将军不应该留在府中接风洗尘,宴饮作乐,怎么会来这城西亭?如果他认出我,该如何是好?我己不是王瑛,这身份,要如何解释当年之事?如烟心中还在挣扎,不知该作何回应。徐明桢己先她一步,拉过她手来到亭中,擦擦石凳,让她坐下说话。“徐,徐明桢,我……”如烟嗓子像堵着一口粘糕,开了口也不知如何说。“虽然你戴着面纱,我还是一眼认出你来”,倒是徐明桢看出她的局促,先说话打破僵局,“想必赐婚的圣旨,己传到府上,你也知道了。”等等?赐婚?府上?怎么回事?如烟瞪着大眼,脑海里快速提取徐明桢话语中的信息。早些时候,香菊说徐少将军进宫后,便用军功向圣上讨要一桩婚事,指名求娶王相国独女。如今却又在这里等着自己,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如烟想验证心中的推测,试探性问道。徐明桢笑得灿如星辰,“知道啊,王相国嫡女,王慧音嘛。”果然。如烟在心中冷笑,这蠢货,还和幼时一模一样,竟把自己认作王相国嫡女,他这笨蛋脑子,是怎么成为智退西北戎族的战神啊?“我知你见到圣旨,便一定会来,所以我一首守在此等你”,徐明桢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感慨不己,“果然,我等到你了。”虽然他脑子不好,认错身份,可眼神却清亮,隔着面纱便能认出多年前的自己。这一点,倒是让如烟心中莫名有阵暖意。“明桢,我有话跟你说”虽然是个美好错误,但也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如烟开口,准备澄清自己身份。三里外,不合时宜地追过来一队士兵,打断了这场阔别己久的重逢。“少将军!”士兵见到明桢,下马行礼,为首者是副将魏盛,他带领一众士兵正等着明桢下令回府。“阿音,我得走了”,明桢自知是家中派人来找,但却不舍这匆匆一见,“三日后隅时,我们再相约详叙,可好?”望着明桢清透洁净的双眼,如烟能看到其中炽烈的期盼与渴望。也就三日,罢了,三日后再说也一样。如烟柔和地应了声,“好。”明桢得了回应,身心都透着溢满的幸福,大步流星走向士兵身旁,跨步上马,牵绳深情回望一眼,下令,“走!”一群人便动作利索上马,驭马疾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