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在省城,租了一间特别便宜的铁路房——一个属于90年代的毛坯房,使用面积不足40平方米的“F”型房子。房东也只是简单地刷了大白便往外出租。选择在这里有三个优点。一是离工作地近,二是楼层低,是个二楼。三是小区的绿化环境也好,而且小区内有一个小学,也方便孩子的转学。曲风的父母在当地的批发市场干着小时工,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他们经常早出晚归,甚至会隔一天再回到家中。“这个钥匙你要留好,不能弄丢,谁来敲门坚决不能开,你出门之前一定要再拽一下门。”李丽兰把钥匙系在一条蓝色的绳子上,挂在了曲风的脖子上面,并向她展示如何确保门是关严的。关于母亲强调的门,它属于木门,很容易关不严,甚至因此进过小偷。曲风看了母亲示范如何用钥匙从外面开门,如何拉动门锁从里面开门,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家里不要动煤气,你不会用,饿了桌上有留给你的钱,去小区楼下就有快餐店。”曲祥指了指狭窄的厨房里的煤气罐,又指了指屋子里面唯一一张桌子上面的储钱罐。曲风又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父母的意思了。夫妻俩这才稍微心安了一些。转学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这一天李丽兰带着曲风去往学校报到——在小区的最后边有一条小陡坡,走过去后就是一个小学。小区是紧挨着铁路道的,因此学校和铁路道中间只隔着栅栏,时常有载满货物呼啸而过的火车。学校只有两层楼高,厕所在外部是露天的,学校里面五个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级,每个班级不超过十名孩子。曲风看着面前略显窘迫的学校,甚至在怀疑这里真的是教书的地方吗?她在县城的学校是眼前学校面积的五六倍,在每个年级有十多个班的情况下,一个班上都有不少于七十多个孩子在读。她瞬间觉得父母说的不对,来到经济更加发达的省城,教育怎么反而没有县城好了?在领入班级后,李老师让她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曲风看着面前单排座的同学们,说:“大家好,我叫曲风。”说完后,她看着李老师,老师示意她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去坐着。上课的过程,因为自己的课本还没有到,便搬着凳子到前面的同学那里一起看一本。下课后同学们都过来对她进行自我介绍,这个班一共九个孩子,加上她就是十个孩子了。曲风记名字很快,时间也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放学的时间。回到家后,她看到父母准备的是火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最爱吃的就是火锅,母亲催促她抓紧洗手吃饭。饭桌上,父母问她第一天适应的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还能跟上进度吗等问题。曲风一个个回答,看着女儿吃的开心,在学校也过得开心,父母觉得一下子松口气。夫妻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在说不愧是曲家的孩子,就是够开朗大方。曲祥给女儿买了个手机——当时的手机还没发展起来,类似于诺基亚的小手机,能够打电话定闹钟。“你也知道父母每天干活忙,既然你正式回学校上课了,这个手机是用来叫你起床和有事与我们联络的。”曲祥把手机交给曲风,曲风把手机放在手上摆弄着。“你要知道,没有人会在早上叫你起床的,也没有人给你准备早饭,你要每天早起并去买早餐,然后上学。但凡你没有起来,老师说的是你,也只会批评你,而不是我们。”看着父亲微微皱起的眉头,曲风狠狠地点了点头。刚开始她还是很害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黑夜,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自己一个人单独过夜的经历,何况突然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她也曾做过噩梦,半夜惊醒,醒来后面对空荡的房间,莫名的感到孤独。小区忽暗忽亮的灯光透过窗户,就这样打在她的身上。于是,从这一年开始,曲风自己进行着上学和生活,家里只要给了她足够买饭的钱,父母的早出晚归她也就不在意了。第二年,她所在的小学倒闭了,因为招生人数太少。教育局给他们转学到了一个更好的学校,需要坐五站地铁。李丽兰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她走了一遍路线,告诉她以后都要这么走,路上有人搭话千万不要理。曲风点了点头。她尝试着说服自己,父母赚钱都是为了更好的养家过日子,但每次看到朋友们放学都会有人接,她心里难免会有落差感。她开始不愿再结交新朋友,因为结交的越多,就会看到更多的父母是如何对待自家孩子的,这让她的落差感越来越大。没有来到省城之前,起码有姥姥在校门口等着自己放学,有姐姐做完功课陪着自己玩闹,而在这里,小区中的孩子们大多也都随着学校的分布搬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上下学。周围邻居闲聊中亦或是亲戚聚餐上,都是大家对曲家父母称赞曲风的懂事,曲风听到后也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她不想那么懂事的。她也想像朋友那样对着父母撒个娇,但是她做不到,因为她知道父母不喜欢那样的性格,只喜欢懂事听话的孩子。那么她就变成这样的孩子,她不想父母抛弃她,把她放到托管班,再次的不管不顾。或许有什么正在她心中扎根生芽。她突然觉得,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去不返,她对生活的热情都随着那年燥热的盛夏一样,回不来了。曲风跟着时间的年轮来到初中,她在懵懵懂懂的憧憬中,撞向了人生中的低谷——这是她意料之外的转折点。甚至,她要用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勉强逃离那样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