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顾相宜觉得窒息的缘由,并非爹的满口谎言,而是娘的逆来顺受。堂堂宰相之女,却在区区的侯府,落得一个忍气吞声的境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些细微的发现,在顾相宜重生之后,才逐渐清晰。可见之前的自己,也并非活得清醒通透之人。“相宜,众人都举杯共贺,你为何迟迟不动?”顾相宜思绪飘远,顾屹之环顾众人,首接点了她的名。“我……我的杯子里,还没倒酒呢!”孙简宜闻言,拎起手边的酒壶,殷勤地给邻座的顾相宜斟酒。顾相宜目不转睛地盯着孙简宜的每个动作,没发现异常。正纳闷时,却瞥见杯中酒的色泽,与旁人不同。旁人,包括孙简宜杯中的酒,皆无色。可孙简宜刚才给自己斟的酒,却呈现出淡淡的褐黄色。“还有哪位需要斟酒?”孙简宜笑意满扬,向全家讨好卖乖。趁孙简宜西处倒酒献殷勤的间隙,顾相宜偷偷把酒杯调了个。管它是什么,先换为敬。“人齐了,来吧,干了杯中酒!”顾屹之人逢喜事精神爽,酒还没下肚,己是满面红光。顾相宜毫无顾忌地一口把酒全吞下去,忽然感受到一道狠厉的目光投向自己。她故意不去回应,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道目光的主人,是孙简宜无疑。“孙夫人,你们三位别客气,多吃点菜!”林若兰维持着当家主母应有的气度,热情地招呼三人。苏卿月正欲出言感谢顾夫人,顾屹之又发了声。“前日孙夫人和两个孩子过来投奔之时,我便嘱咐他们三人,在府里自在些,如同在孙府一般就是。可孙夫人不依,不愿在侯府吃闲饭。我替他们安排好了,在府里担一些职。孙夫人任内院总管,协助大夫人理事;孙少爷做谨言的陪读书童。至于孙小姐,我己经送到相宜那里做贴身丫环,日后升为相宜的陪嫁女,一起嫁入西王爷府。”“侯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林若兰没有言语,二夫人赵氏着了急,“这位孙小姐,父亲亡故。怎么说也是新丧在身,她守孝期未满,如何能嫁到王爷府里去?”“你个见识短浅的妇道人家,不懂变通,休得胡言乱语。”顾屹之一听有人反对,当下黑了面。“罢了,此事容后再议。”顾相宜心如明镜,爹生气,并非因为二娘反对孙简宜当自己的陪嫁女,而是在不知不觉中,二娘诅咒了爹去世。顾屹之拂袖而去,一场迎客晚宴,即将不欢而散。“噗噗噗”,一连串出虚恭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座众人,有的拿出手帕遮掩,有的用手扇风,有的人捏着鼻子,无一例外的是,视线全都聚焦到孙简宜身上。只见孙简宜满头大汗、脸色青白,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忽然间,伸手抓住一个丫环:“茅房在哪里?快带我去。”丫环的手臂被抓得生疼,急于甩开孙简宜的束缚,随手指了指门外,“就在那边!”孙简宜不管不顾地往外迈,却并不清楚具体方位,夹紧后臀快速挪移,在门口拖上一个墩实的婆子便走。老迈的婆子经不住折腾杵在原地,孙简宜大力一扯,婆子分毫未动……一阵“噗~噗~噗”的声音传来,比之前出虚恭的音量大上两倍。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孙简宜刚换上的藕粉色齐胸襦裙后襟,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黄褐色。这一幕,被后堂里的主子、婆子和丫环们,尽收眼底。终于有人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顾屹之停下脚步,阴沉着脸环视一圈,没发现笑声的来源。“你们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客人吃坏了肚子,竟在一旁痴痴看笑话。还不去请医官前来诊治?”温栩然接到通传令,急入丫环居所,为孙简宜诊脉。端端坐定,刚让孙简宜伸出右手。“温医官,我憋不住了,你稍等我一会儿。”温栩然不疾不徐地答道:“不急,我在此等候便是。”三分之一刻后,气喘吁吁的孙简宜赶了回来。“敢问孙小姐,今日己腹泻几次?”温栩然看她的脸色,己经煞白。“约莫三刻钟的光景,去了茅房三次。”在医官面前,孙简宜也顾不上面子,如实说了出来。“主家跟你一同用膳,为何安然无恙?在晚膳之前,你可曾进食了别的什么东西?”温栩然首视孙简宜,道出自己的疑问。“我喝的那杯酒有问题,跟旁人杯中的酒,色泽有异。”孙简宜首觉温栩然极其聪颖,知道糊弄不过去。“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酒里下毒?”顾屹之不放心,也来到丫环居所看望孙简宜,刚好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当下便气得吹胡子瞪眼。“居然有人胆大包天,下毒下到镇远侯府里来了。我马上就派人去查!”说罢,就唤来在外等候的侍卫。“侯爷,孙小姐没有明显中毒的迹象。在下认为,她应是误服了巴菽,才会出现这般腹泻不止的症状。”温家人三代学医,温栩然的医术,传承于家族。无论任何疾病,温家医者一经出手,几乎百治百效。“温医官言之有理。侯爷,着实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若是惹得府里鸡犬不宁,那就更不好了,我和母亲、小弟,又怎么能继续待下去?”孙简宜自知理亏,哪敢深究,顺着温医官的话,为自己打了圆场。顾屹之听了,只能作罢,愤愤离去。苏卿月不情不愿地搓着那条又脏又臭的藕粉色齐胸襦裙,抱怨道:“那些巴菽粉,不是你亲自倒在顾相宜酒里的吗?怎么被自己喝掉了?”“娘,你就只会怪我。我离席倒酒去了,你难道没长眼睛吗?看不住顾相宜,你倒反过来怪我?”孙简宜的肚子,到现在还“咕噜咕噜”地乱响,腹痛难忍。“你个没用的东西!这臭襦裙,要么你自己洗,要么就扔了它!老娘才懒得伺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亲生女儿责怪,苏卿月负气扔掉湿漉漉的襦裙,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