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故这一觉睡得很沉。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醒过来。
我原本盘腿坐在客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见时故起身跑过去,「您醒啦?」
「你怎么还在。」
我假装没听到时故语气中的嫌弃,咧着嘴递过去一把瓜子儿,「我特意买的,阴间特供,尝尝?」
时故无视了我伸过去的手,径自走到客厅,适才看见电视还亮着。
有些惊奇,「鬼还看恐怖片?」
「我就喜欢看吸血鬼。」我咧嘴,「国外品种,你说人家衣服多好看,不像我们……」
说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黑色的袍子,十分嫌弃,「都什么时候了还穿黑袍子,一点也不与时俱进。」
时故一言难尽地看了我一眼,迈开长腿去厨房倒了杯水,「说吧,跟着我做什么?」
终于聊到正事儿,我凑过去,「时医生,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鬼差梦三,负责这个片区的引魂工作。就今儿您做手术那姑娘,原本阳寿已尽,魂魄就应该是被我领走来着。」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害怕,显然是知情的。
我继续说道:「但是您把她救活了。我知道您医术高超,但是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老这么逆天行事,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既然已经活了,又怎么叫逆天行事。」
我张了张嘴,居然回不上话来。
「但这不合理,她的生死簿已经写清楚了阳寿,怎么能随意更改?」
「我不是鬼差,管不着你们阴寿阳寿。」
时故把杯子放下,深棕色的眸子看向我,「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我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不是挺好?」
倒也是这个理儿,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故坐在我方才坐过的沙发上,关上电视慢吞吞地说道:「既然没别的问题了,你就趁早请回吧。人鬼殊途,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我皱着眉往外走,片刻才反应过来,「不对呀,你干涉到我了呀!我这人都被你扣住了带不走,怎么叫互不干涉?」
「被我扣住?」时故挑了挑眉,朝我勾了勾手。
我凑过去,听到时故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技艺不精,才让我捡了空子?」
?
骂我可以,质疑我业务能力不行。
我张着嘴想反驳,末了也没能想到什么有力的案例证明自己的业务能力。
只能扭头愤怒离开。
真是气死本鬼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从他家出来我就回了阴间的单位,在系统里开始搜时故的个人信息。
结果让我失望了。
居然查无此人。
这不可能!
我翻看了两遍,居然都是一样的结果。
「老刘,咱们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呀?」
老刘凑过来也跟着我找了两遍,摇了摇头,「依我看,这人来历不浅,我劝你还是少惹为妙。」
「我是不想惹他,但现在是他在惹我啊。」
我辖区内就这么一个大医院,现在还来了这么一尊活神仙,凭借一己之力把死亡率直接压缩了一半。
再这么下去,我明年当真完成不了指标,投不了胎了。
「大不了你就跟M市的一样,再干两年。反正都在这儿一百年了,到时候跟我一块投胎,没准儿咱俩将来还能做个邻居。」
「我不能再干两年,来不及了!」
老刘闻言奇怪,「你赶着投胎,是有什么事儿?」
「我跟人有过约定,一百年就投胎。」
老刘失笑,「你定是记错了,咱们当差前可都喝了孟婆汤,你怎么可能还能记得什么约定,怕是做梦的吧?」
不是的。
当差百年,投胎转世,有人等着我的。
只是那个人是谁?
我却是想不起来了。
但我只知道,我许诺的期限就是一百年,一天都不能耽搁。
隔了几天,我的生死簿上又多了一个人的名字。
居然还是王浣。
不怪时故的医术不精,而是这人自己压根就不太想活着。
自己没有求生欲望,神仙都帮不了忙。
我提前到了医院,守在王浣的病床前,打算时间一到立刻把她带走。
两个护士还不知王浣大限已到,在门口闲聊,「12床这姑娘到现在还没醒,八成凶多吉少了。」
「主要是自己不想活了,父母都因为她去世了,一个人活着没指望了吧。」
「就是可怜了咱们时医生的钱。」护士叹气,压低了音量,「心脏病做一次手术那得多少钱,时医生眼都没眨就帮忙掏了,还是亲自做的手术。这要是去世了,钱不都白搭了。」
我耳朵根子动了动。
王浣的医药费,是时故掏的?
我盯着王浣的脸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不是菩萨,花这么大力气救个将死之人干嘛?
不过也不关我的事。
我看了眼时间,就剩十分钟了。
就在我活动筋骨,准备把人带走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传来:「立刻准备抢救。」
病房的门「哐当」就被推开,时故穿着一身白袍疾步闯进来。
又要坏我好事!
我伸手挡在前面,「这人你救不得!」
时故皱眉想绕开我,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在时故面前竟也不是透明人。
不过想来也是,他都能直接触到我的身子,自然也无法直接从我身上穿过。
就剩下十分钟了。
我花了这么大力气,这次不能再让王浣这一单「跑掉」。
眼珠子转了转,我伸手直接抱住了时故的身子。
「人的生死都由天定,你一个普通人又怎能再三违背天意。再说,老天不是没给过王浣机会,是她自己没珍惜。」
「放开我。」
还有八分钟,我加大了手臂的力度,继续游说,「你们医生就是这样,总觉得能跟老天作对。那王浣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
我尚未说完,时故突然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动作太突然,我甚至完全忘了挣脱避让。
那个吻速度极快,快到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怔愣的瞬间手臂脱力,时故大踏步走入了抢救室。
耳边是他离开的一句话:「我想救的人,就是冲到阎王殿,我也得给她抢回来。」
我是没有心的。
我心脏那处,早就不知道跳动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