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灯火荧荧。外头,之前停了的雨不知何时又再度下了起来,哗哗啦啦的,雨势渐渐地越来越大了。萧彧横抱着换好衣衫的元玥,自厢房走了出来。别苑的管事拿了把大伞在外边候着,见萧彧抱着元玥出来,赶忙撑开伞迎上。雨不住地下着,半点没有要停歇的样子,雨滴落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夜色雨幕之中,萧彧稳稳地抱着元玥,快步朝别苑外走去。别苑大门外,管事早已叫人备好了马车。萧彧一路抱着元玥出来,吩咐了边上候着的车夫一声,便带着元玥上了马车。车夫应诺了声,驾着马车,朝回城的方向驶去。雨夜里,马车快速行驶着,一路无话,车厢里有些安静。似是行到了一段不大平坦的路,马车颠簸,元玥崴伤了的脚也跟着颤了颤,一阵一阵的疼痛感自脚踝处传来,疼得她皱了皱眉。萧彧看了她一眼,然后敲了敲车厢壁,同外边驾车的车夫说了句:“车驾稳当些。”听见这话,车夫立时小心驾车,将速度慢了下来。似是为了转移元玥的注意力,萧彧寻了话题开了口:“殿下来寻臣,可是有什么急事?”元玥闻言,抬头看向他,问道:“扬州的事,你可知道?”萧彧点点头:“知晓一二。”“我派去扬州查贪污弊案的人今日递了奏报回来,可尽是一堆没用的糊涂话。”话题打开,元玥自然也就直截了当了。她前前后后派了三人南下扬州,结果一人在运河里翻了船,至今不知所踪,多半是已然喂了鱼了;一人刚入扬州地界,便就意外坠了马,摔了个半死不活,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剩下的唯一一棵独苗倒是呈了奏报回来,可那奏报上写的,前前后后全都是些稀里糊涂、不知所云的废话,是一句有用的也没有,元玥估摸着,这人不是被威胁了,就是被收买了。如此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扬州的水很深,而且不是一般的深。萧彧看着她,问:“殿下打算怎么做?”元玥微沉着眼:“自然是要查。”卢唯远是只盘踞扬州、为害一方的恶虎,必须尽早除掉,拖得越久,只会越发地养虎成患。“殿下是想要臣去?”萧彧又问。元玥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也去。”萧彧闻言,微愣了愣神,想了想之后,说:“扬州之事,不是一日两日便能了结的,殿下若亲去,只怕瞒不住卢唯远,到时……”元玥自然明白萧彧言下之意,但卢唯远不能不除,这趟南下之行,是势在必行的。蓦地瞥见自己崴伤了的脚,元玥眸光闪了一闪,看了看受伤的脚踝,又看了看萧彧,她忽而一笑:“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看着元玥脸上那抹透着些许狡黠的笑容,萧彧觉得,这个主意定是同他有关。……皇宫,宣明殿后殿寝室。床榻帷帐前,医女正小心细致地检查着元玥身上的伤势。绘着山水花鸟的大幅屏风外,太医院院正江澍瞧着肃立在旁的萧彧,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长公主殿下这是因何伤着了?”萧彧闻言,看了江澍一眼,正要说话,里头听见声音的元玥清咳了两声,抢过了话头:“本宫骑马出行,下雨路滑,不小心摔了。”听见这话,江澍倒也不疑有他,萧彧却是悄悄地弯了弯嘴角。过了不多久,替元玥检查完伤势的医女从里头出来,到了屏风外,同江澍低语了几句。听过医女的话,江澍转身向着萧彧拱了拱手:“王爷,殿下的伤并无大碍,只需敷些伤药,休养上些时日便好。”这时,元玥的话从里头悠悠飘来:“江院正,本宫伤势十分严重,需要卧床静养,你可明白?”江澍:“……?”忍不住悄悄瞥了一旁的萧彧一眼,江澍心里腹诽着,难道长公主殿下是想让定成王好生心疼一下?可定成王人就在这啊!只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江澍立马向着屏风后一礼,躬身道了一句:“臣明白。”虽然心里疑惑,但长公主殿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便是不明白也得明白。“嗯,拟方子去吧。”元玥很满意。“是。”江澍应了声,便退下去开方子了。……“滚,你给本宫滚!”“滚去了江都你就再也别回来了!”愤愤的怒吼声,伴着噼里嘭啷的摔砸东西的声音,从宣明殿后殿里传了出来。宣明殿里里外外侍候的人听着这声音,知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动了雷霆之怒了,一个个地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大声出气。此刻,后殿寝室里,只有元玥和萧彧两个人,“砰”地一声,元玥将手上空了的药碗砸到了地上。只不过,这会儿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外人以为的愤怒之色。不仅如此,她还笑盈盈看着坐在一旁的萧彧,说道:“你快走吧,走的时候记着装得生气些,要叫人看着是拂袖而去的模样。”萧彧闻言,难得地抽了抽嘴角,不过却也还是依着元玥之言,起身离开了。走到外头,想起元玥的话,他很有些别扭地甩了甩衣袖,瞧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倒还真像是拂袖而去。……“听说了吗,长公主和定成王吵架了。”“吵架?怎么一回事?”“听宫里人说,长公主昨日坠了马,伤得极为严重,需得卧床静养,结果定成王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江都,两个人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定成王拂袖离去,长公主怒火攻心,一气之下,直接病倒了。”“那长公主这岂不是伤上又加病?”“可不是嘛,如今宫里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的,甚是忙碌。”“定成王如此做法,实是有些过分了。”“还有更过分的呢,今个一早,渡口上,可是有不少人瞧见,定成王乘船南下了,那官船,浩浩荡荡的,好不威风气派。”“可是——定成王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南下江都啊?”“说是萧家老夫人七十大寿快到了,定成王回去,是为给祖母贺寿的。”“怪不得长公主要动怒呢,敢情这在定成王心里头,老祖母比长公主重要啊!”“要我说呀,当年长公主和定成王这桩婚事本就是勉强而来,如今瞧着,只怕是离着和离不远喽!”……京城东市的一家酒楼里,几个富家子弟坐在一处,边喝着酒,边议论着闲话。昨夜,元玥和萧彧才在宫里“吵”了一架,今日,这事便在整个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关于二人夫妻不和的言论,是越发甚嚣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