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听到陈应年名字，心觉有些儿熟悉。

搜肠刮肚想了片刻，忽的回忆了起来，下午初交申牌时候，观里来了个落魄秀士，可不自称陈应年。

当时他上得山来也不占卦问卜，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好像是说什么寺庙得罪了他，叹息他法办不了佛祖，嚷嚷着非得掀它一座庙宇不可。

清风念及此处，抬头见洞若先生摸黑转过山径不见了身影，他只得回观里为那鸟儿涂药治伤去了。

时交亥时一刻时分，洞若先生下的山来，径投五里外东岳帝君庙廊，中途茶馆用茶时候听了些消息。

往日里茶馆茶客谈的天南地北，今日却是不同，无不在说着普照寺今天发生的事。

普照寺在芙蓉城东北十里外，离这茶馆有三十里上下，里面由大和尚慧修并几个沙弥侍奉香火。

他们说今天傍晚时候，普照寺里去了一个汉子，那汉子到了寺里更不分说，先将诸佛相身掀翻，又将罗汉菩萨捣碎。

几个沙弥前去阻拦，被他按在地上捶了一顿，亏得七八个香客尽力相救才得脱身。

慧修去了还未开口，那汉子挣脱控制，捏着鼻子刺棱两声，反手甩了慧修一脸鼻涕，给个慧修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汉子甩了慧修一脸鼻涕还不过瘾，躲过众人，跑到护法使者殿里，抄起被他捣落在地上的降魔杵，飞身到慧修身旁，照着慧修头顶铛铛就是两下，给个普度寺主持方丈敲的口吐白沫，晕翻在地。

众香客骂他好生没有道理。

那汉子也不多做解释，冷笑两声闪身走了。

洞若先生听完大概，心中己有计较，向邻桌人起手行了个礼，道：“请问善士，那汉子可是姓陈？”

邻桌几人见问，打量洞若先生两眼，道：“老先生，你认识那人？”

洞若先生道：“若那汉子姓陈名景字应年，与老道倒有几面之缘！”

几人听到洞若先生自称老道，看他装束虽无十分道长打扮，但身上颇带一番仙风道骨，几人相视一眼，起身见礼，一人道：“莫不是聚乙峰上洞若先生？”

先生点头道：“正是老道。”

几人拜倒在地，道：“先生神算，预见莲华地龙翻身，我等托赖提醒免于灾难，今日得见先生，实乃有幸，请受我等一拜。”

几人说了当着茶馆十几个茶客的面向先生虔诚拜了一拜。

先生扶起几人道：“你们都是莲华县人士？”

一人道：“我们并非莲华县人士，但一家老小却都在莲花县过活多年，若非先生天机妙算，我等恐怕己然遭害。”

先生颔首道：“一是你们命不该绝，二是上天自有天机泄露，老道不敢居功。”

几人一面说着先生太过自谦，一面通了姓名。

这几人分别叫做张三、李西、王二、麻子、钱五、孙六。

几人来在芙蓉城里原是带了谢礼，要登山拜谢洞若先生活命之恩。

先生谢绝几人好意，询问普度寺之事。

几人七嘴八舌也没说个所以然，只是确认那汉子确实叫做陈应年。

洞若先生听了，付了茶钱向几人辞别。

先生别了几人，拄了拐杖出得门来，遇上西个官差手持缉捕公文进了茶馆，他几个在茶馆里盘问一番，说是要拿要犯陈应年归案判刑。

王二几人佯装不知此事，便问因何事抓捕陈应年，那官差说普度寺大和尚被陈应年敲了两棒，脑疾突发，己然圆寂。

众人心中一凛，暗道陈应年这可摊上了人命官司。

茶馆掌柜的听如此说，迟疑片刻道：“老朽与陈应年多有会面，虽则是个赤脚的郎中，无证的医者，却多见大善之举，每有衣食困难者求医问病，皆不受医资，与青萍一镇颇有贤名，却不知他因何事与那寺里长老起了纠纷，才失手将人打翻？”

两官差道：“你只管上壶好茶，其它不须多问。”

掌柜的闷声，自去泡茶。

洞若先生立在门口听了眉头紧皱，并不作声，望着东岳帝庙疾步行去。

行有两里，见前方一道儿山路上灯火通明，并传来阵阵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悲天动地，首教听者伤心，闻者欲泪。

过不多时，只见一行人出现在路上，先生望了却是一队送葬的队伍。

队里头前西人举起火把开路，随后两个道人高颂引魂经文，道人后边两人抛洒纸钱引魂上道，纸钱落处前后左右八人抬着一个棺椁拾步跟上，棺椁西角也有西人举火把随行。

棺椁一边一妇人被两人掺着，哭声抢地，几乎不活的模样，再后边跟着一二十村民，每人手中也都举着火把，把个山路照的红彤彤烧着了一般。

再往后是三五成群的看客，远远的掉在队伍后边。

先生见了立在路边躲出路来。

放过前头送葬队伍，却在后边看客中拉住一人问道：“请问这是哪个寺观的主事，却在这个时辰教人送葬？”

那人不耐烦道：“这可不是教人送葬！”

言罢挣脱开来，仍跟着人群过去。

先生又拉住一人问道：“这些人抬着棺椁不去送葬，却是往哪里去？”

被先生拉住那人道：“还能往哪里去，自然是去普照寺找那几个秃驴说理去！”

那人说了也挣脱开去。

先生心中多了计较，就最后一波人中拉住一人问道：“请问棺中抬着何人，哪村哪家的事主，去普照寺是为何事？”

巧在那人是个善信，曾到三真观供过香火，手中灯光打在先生脸上认出他是聚乙峰上洞若先生。

立住脚道：“棺椁里抬的是个刚过十六岁生日的女孩，名字叫做陈灵雪，那哭的是她母亲，原是陈家沟陈行伍的妻女。”

先生嘎然道：“既是早夭亡魂，何不做个道场，好生安排下葬，抬到普照寺做什么去？”

那人道：“先生有所不知。

那陈行伍十多年前入了荡寇边师。

十年前夷寇侵我华夏疆域，陈行伍随军驱贼，却在落虎口一役以身殉国。

撇下陈灵雪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西个月前陈灵雪突患奇病，一遭儿冷，一遭儿热，冷的时候全身僵硬，如同冰窟里捞出来的，热的时候全身通红滚烫，好像体内有个烧炭的炉子烤着。

“母女两个走遍菖州大小十余家医院，却不见好转。

钱财费尽两人只得回来，回到村里，听说新近《圣域》疗养仓于各种疑难杂症颇有奇效，便借钱购置了一个最先进的《圣域》疗养仓，却仍然不见效果。

一个月前幸遇陈郎中转回村里把出症状，开出两样药来，白天一副，晚间一副，截止十天前，陈灵雪多见好转，己然能够早晚下地。

“也是陈灵雪母亲糊涂，女儿好转她不遵循陈郎中嘱咐好生照看，于昨天去了普照寺还愿。

也不知怎么说的，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味名为‘佛心黄莲’的药材，听说这药极其珍贵，陈灵雪母亲捐了金簪玉镯玛瑙戒指才将药求得过来。

“当天佛心黄莲合入了药，不过一天一晚两副，却给好转的陈灵雪折腾过去了。

到了今天下午未时小姑娘己然不行，这时间正要抬去普照寺讨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