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用理智克制住自己不要妄动,可他此刻的身体却像一根绷紧的弦,只要出现一点点异动,就会立断开这丝努力维持的平衡,而何茵茵的动作就是最后一根羽毛,压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任由小姑娘撞上来,甚至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薄唇细微偏差的位置,让它正正好对上她右耳廓殷红如血的小痣,咔,一丝不差,严丝合缝。
那抹诱惑他的艳红消失不见。
康熙眯了眯凤眼。
那是得偿所愿。
身下的何茵茵感官似突然飘在空中,起身的动作停在半途,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脊椎骨升起一股酥麻,耳边有股温热的、强势的气息在喷薄,她呆呆傻傻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刚刚那是什么,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下意识用手去推康熙。
“你、你起开、起开!”小奶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害怕。
康熙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登徒子的轻薄行为,赶紧松开禁锢何茵茵腰的手,身体朝一边倒去,可因为情急之下,洞内光线又昏暗,一个没注意受伤的后腰咯到了一块小石子,他一个没忍住闷哼一声。
因为山洞空旷无声,这道闷哼声清晰的传入了何茵茵的耳朵。
何茵茵这时顾不得羞怯惊惶了,赶紧爬过去看康熙,只是这次却没有忘记分寸。
“艾公子,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我这有药……”她又慌又急,伸手从自己身上摸了一瓶药递给康熙,嘴上不忘解释:“我来的时候害怕不小心摔倒,备有跌打药膏。”
康熙到底比何茵茵年长十几岁,又是皇帝,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也没接何茵茵的药,反而垂下眼眸,神情莫辩的问了一句:
“这么害怕我?”还是嫌弃我?怕到哭,嫌弃到不顾他皇帝的身份去推搡他。
何茵茵闻言握着药瓶的手一紧,眼神慌乱,垂下头不敢看他。
更不知道怎么说?说她不是怕他——只是担心他反感。
更害怕他误会她,误会——误会她在勾引他。
艾公子不仅仅是艾公子,他还是皇上,宫内宫外多少女人为了荣华富贵想尽办法勾引他,他必然讨厌不知廉耻、贪慕虚荣的女子,她……何茵茵更加用力握紧药瓶,她不想被艾公子讨厌。
久久未等到回答让康熙误会了。
他手掌不知何时蜷了起来,胸腔突然升起一股愤怒、生气、失望、不敢置信等复杂情绪,还有一股不知是刻意忽视,还是没有意识到的惊慌,他不想她害怕他,也不愿意相信她嫌弃他,可这种意识太弱被其他情绪碾压。
周围气压骤低,似乎连风都吓得不敢绕进来。
何茵茵感受到这股气氛,长而卷的睫羽颤了颤,在眼敛下投下一片阴翳,她咬着唇,一直保持递药的姿势,脑中却在拿捏着分寸,三、二、一,眼看康熙默不吭声准备扶腰起身,她恰在这时抖着手,大胆的把药强行塞给了康熙。
“艾、艾公子即便是厌恶我,但、但身体最重要,还是上药要紧。”交代完就要起身远离康熙,康熙却反应灵敏的抓住何茵茵的手,声线竭力保持平稳:
“我何时说厌恶你,不是你厌恶到推开我?”
这话一出,何茵茵挣扎的手顿住。
半响,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你,真的没有厌恶我,你,不觉得我刚刚,我刚刚没有廉……”最后一个耻字没说出来,但康熙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她是担心之前碰触他腰间的事被他误会,这才想推开他,远离他。
另一边何茵茵也安抚好了秀文三人,心疼得抱起不住的在她腿边打转的胖胖,低头轻柔的给它顺毛:“今天吓到我们胖胖了,回去补偿你一根小鱼干。”
胖胖喵喵叫:一根,主人你确定不是在打发叫花子?
何茵茵笑得眉眼弯弯:那两根?
胖胖瘫倒:……
康熙注意到不远处的小姑娘与猫的互动,嘴角不觉勾了勾:
“天黑了,早点回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让两个侍卫送你们一程,至于那个红俏,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何茵茵这次没拒绝,安全最重要。
等到了知鱼庄外,看到何茵茵主仆进了庄子,两个侍卫才回去复命。
庄子里的管事见主子回来的有点晚,但也不敢多问。
另一边,康熙回了青南庄,亲自提审红俏。
红俏早已不是那夜试图勾引康熙的俏丽女子。
她白皙的脸颊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头发因为与小草在坡地上缠斗乱糟糟的跟个疯婆子似的,有些薄的唇干涩苍白,此时冲动褪去,见康熙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她,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康熙把手搭在扶手上,收回视线,还以为她真不怕死。
“说,为何要杀害赫舍里小姐?”
虽然赶去救小姑娘时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里面有梁九功一时不慎之过,他之后自会罚他,但他是多疑的人,必须确保没有忽视什么细节,导致遗漏什么,最后害了小姑娘。
红俏被捆住狼狈的跪在地上,听到这话就怨。
怨皇上为什么不喜欢她!
怨老天爷都不帮她!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能一刀射杀了那个所谓的小姐,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富贵,她却低贱如泥,本来该来皇宫当宫女的是自己的嫡姐,可嫡额娘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进宫伺候人,就把她报了上去,阿玛知道也不管,甚至为此运作了一番。
她不甘,却反抗不了,而现在不过是想成为人上人。
可那位赫舍里小姐却挡了她的路,她没希望了,当然也不想让她好过,她要杀了她,她当不成皇上的女人,别人也休想当,顺便也能让高高在上的皇上也尝一尝心痛的滋味。
康熙注意到红俏诡异的神色,面上冷了下来。
“你不说,朕有的是法子让你说。”他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心领神会,本来就恨死红俏了,差点累的他丢命,就要开口让人把红俏拖下去严刑拷打,这时红俏却突然开口了。
“我为什么要杀那位小姐还不是因为皇上。”她的回答不出康熙所料。
今日一早因为暗卫调查乌雅家的事有了结果,他紧急回了宫,一时忘了与小姑娘的约定,等事情忙完情绪不高,本想就留在宫里,可转念想到小姑娘性子中偶儿带着的古板,生怕骤然接不到他的消息担心,就又赶回了庄子。
谁知刚回庄子就接到侍卫禀告,红俏不见了。
他一开始根本不知道红俏是谁。
梁九功解释了这才反应过来。
这时一个宫女禀告,说是看到红俏朝不远处的知鱼庄去了,走的时候表情古怪又可怕,他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对,好在最后关头赶到救下了小姑娘,现在想着还有一丝后怕。
红俏注意到皇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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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去赔罪,至于皇上,他只是一时气没消,总归他是皇上的亲表弟,姐姐又得宠,过段时间就好,想着整个人神清气爽,抬了抬下巴,大步离开。
高海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上去。
另一边,皇宫。
康熙入睡前接到承德传来的消息,看完后脸色黑沉如水。
隆科多眼瞎心盲,以后肯定内宅糊涂,偏宠偏信。
小姑娘真嫁给他,犹如羊入虎口。
不是被磋磨的麻木悲惨。
就是一身纯白被染黑。
两种情况他都不能忍。
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先试探一番。
于是,翌日康熙上完大朝会,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却慢慢把话题转到了皇阿玛福临身上。
“说来朕前些日子接到震寰大师的信,说是游历四海时路过五台山,进去借宿了一晚。”
太皇太后闻言持着佛珠的手一抖,看了过来。
“哦,那可有遇到……行痴?“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格外艰难,而那双深沉睿智的双眼忍不住漏出一丝苦涩,谁能想到儿子还活着,却要宣告天下儿子已死,还要叫自己儿子法号名。
行痴,行痴,好一个痴情之人。
康熙端起茶盏,淡淡道:
“有,还替朕问候了他。”却只得到一句——贫僧早已不是红尘中人,不问红尘中事,阿弥陀佛。
他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
早就知道会这样。
太皇太后虽已年过七十,却仍旧敏锐异常,一看到皇帝的表情,她忍不住闭了闭双眼。
父不父,子不子。
“董鄂妃!”
太皇太后突然猛地睁开老眼,呼吸急促,眼中恨意惊人,时隔几十年,她仍旧不能释怀,但她不后悔杀了那个女人,即便福临为此与她反目,为此不认她这个皇额娘,可福临千不该万不该为此抛下诺大的大清,抛下妻儿幼女,让玄烨少年登基,被权臣把控朝政,步步艰辛。
若能再重来一次,她仍旧会毫无犹豫杀了那个女人。
只是会更周密一些,不会让福临查出一点痕迹。
“老祖宗,莫怒,事情早已过去。”康熙连忙放下茶盏,起身拦住苏麻,亲自走到太皇太后身后为她顺气。
心中却猛地一沉,他与小姑娘之间也有身份之差。
太皇太后到底在后宫沉浮几十年,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她抬手拍了拍康熙的手背,欣慰道:“哀家无事,这把老骨头还等着抱更多的玄孙呢!”
康熙见她无事了,就要坐回椅子上,却听太皇太后话音一转:
“幸好你不像你皇阿玛,栽倒在一个情字上面,不然哀家就是到了地下也不安宁啊!”
康熙闻言身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才坐回椅子上:“老祖宗长命百岁,何必说这话。”这试探的结果犹如一盆冰水浇了下来,他彻底冷静了下来,知道要从长计议,面上却仍旧一副冷情帝王的模样,开口道:“朕自然不会像皇阿玛。”
皇阿玛当年护不了心爱的女子,他却不会。
从慈宁宫出来,康熙坐在撵轿上,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德妃扶着柳画的手,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福身行礼,同时她身后,乳母抱着虚岁4岁却因为身体不好,走路还不稳的六阿哥,福身代他行礼。
康熙睁开凤眼,眸中快速划过一抹幽光,偏头看了过来:
“都起来吧!爱妃怎么在这?”
他视线在触到六阿哥时目光柔和了些,可转而想到这孩子注定夭折,又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再也不想体会,少些感情,少些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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