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殿内,烛台上的烛火几乎燃尽,摇曳的烛火似熄似燃。
主位上坐着女人的身影随着烛火也忽明忽暗。
“娘娘,长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尹嬷嬷的声音本就暗哑,此刻她刻意压着声音就显得很诡异:“长公主知道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皇上也知道了?”
主位上的云嫔在听到皇上的时候,僵硬的身子这才有轻微的转动。
“若皇上知道不会这般安静,那看来是只有长公主知晓。”尹嬷嬷说着又靠近了云嫔一分,声音越发的低沉:“娘娘,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娘娘出面揭发淑妃当初所做的恶事?”
云嫔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我活的战战兢兢,就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只是这些年来都太过安稳,安稳到三公主与四皇子长大,安稳到我都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下安稳下去,没想到这个节骨眼,长公主会出现。”
如今的四皇子完全就是皇上所期待的皇子,偏偏是这个时候被长公主发现。
“要不要告诉淑妃娘娘?”尹嬷嬷低声问道。
云嫔冷笑一声:“告诉淑妃?你忘了这些年她是如何把三公主从我手中抢走的?忘了是如何打压我们的?忘了你我想要好好活着还得她的施舍?”
云嫔已经傻过了一次,当然不会傻第二次。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陈淑妃,照着陈淑妃的性子,只会灭口,灭掉所有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
尹嬷嬷长叹一声:“那长公主是要做什么?若是让娘娘你出面揭发当年的事情,娘娘你也没有好下场,长公主难道想不到这一层?”
云嫔的身子直了直:“长公主背后应该有人指点,若是长公主早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个时候上门找我。”
“娘娘的意思是长公主背后的人想要对付淑妃娘娘?”尹嬷嬷有些糊涂:“但就算长公主背后的人想要对付淑妃,娘娘还是会被殃及。”
云嫔冷笑,沉吟片刻后,淡声说道:“你刚刚没有听到长公主说吗?三公主不是我所生,四皇子亦不是淑妃所生,你说这件事被皇上知道,我与淑妃是不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只要娘娘你不出面,长公主就没有人证,没有足够的证据,皇上知轻重,可能长公主会适得其反,皇上不可能为了长公主而让四皇子背负污名。”
“嬷嬷是不是忘了,长公主可是皇上最爱女人肚中出来的?”云嫔见过元安帝对皇后的爱意,就是因为见过,所以从来就没有削想过元安帝,甚至都没有奢求过元安帝会来她长秋殿一次。
若不是当年陈淑妃对她苦苦相求,而后又死命的压制她,照着现在的年纪她早就应该出宫与家人团聚了。
“娘娘,那你是什么意思?”尹嬷嬷有些为难,十几年前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会被长公主发现,毕竟那件事做的太过隐蔽,所知道真相的人差不多都不在这世上了。
而云嫔还能好好的活着,无非就是陈淑妃没有理由让云嫔死去。
只能把云嫔放在眼皮子下。
“寻个机会与长公主见一面。”云嫔的语气带着浓烈的冷意。
——
子时末。
榆欢从外面回来,脚步轻盈的走进内殿中,走至床榻边,透着昏黄的光线看着帷幔里面熟睡身影。
她蹲下身来,低声说道:“公主,陈府那边有动静了。”
床榻上的人并没有回应。
榆欢继续说道:“季瑶在陈府几番打探,在陈老夫人身边嬷嬷那里得知当年给四皇子接生的产婆,然后出了陈府前往了一个叫做知县的地方,奴婢已让人盯着季瑶。”
这时,床榻上的身影微微一动,她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看向床幔边的榆欢。
“你没有告诉父皇吧。”萧笙的声音透着一丝朦胧感。
“奴婢没有。”榆欢心神微凛,公主似乎并不愿意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上次便与你说过,你想要继续待在我身边,事情得知轻重。”
这样的萧笙似乎比以往温柔了许多,少了几分凛冽。
“奴婢明白。”榆欢想起那日从皇宫中回公主府,公主对她所说的话,抿了抿唇,又道:“奴婢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自然知道什么该与皇上说什么不该与皇上说。”
榆欢没有说的是,在暗中保护公主的人,包括她,都知道皇上只是怕公主出现意外。
“当年给四皇子接生的那个产婆居然还活着,还真是稀奇。”萧笙饶有兴味的笑了笑,如果真如她猜测的那般,皇家密事,陈淑妃竟还会让知晓真相的人活着,这一点都不像陈淑妃的作风。
“听说那个接生婆是陈老夫人母家的姐姐,当初也是因为陈老夫人不放心陈淑妃,才让此人进宫护着陈淑妃,直到四皇子平安出生,这个接生婆才离开皇宫。”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萧笙兴趣越发的浓烈,她突然提起了秦夷:“秦夷,能知道这些密事,应该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驸马、”榆欢想到可能马上公主与秦夷就会和离,立即改口:“秦公子在帝都的确没什么印象,唯一知道的就是秦公子双腿不便,深居简出,常年在秦府中,平日各大氏族的宴会几乎看不到秦公子的身影。”
“那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嫁给秦夷?”萧笙实在是不理解,就算“她”历来做事都太过荒谬,也不会那么荒谬吧,什么都不了解就选择嫁?
榆欢微微诧意,此刻的公主仿佛是在说另一个人:“公主,你忘了是二公主说秦府还有一个没娶妻的公子?还说公主你以后想要秦舒锦对你恭恭敬敬,只要做了秦舒锦的婶婶,秦舒锦必定对你恭恭敬敬。”
“萧暮慈?”萧笙轻笑一声,联想那日在秦府萧暮慈对她说的话,大概也就能明白为什么了。
加上白日中季瑶所说的那些话,秦舒锦与萧暮慈并非表面那般和和美美,看来是秦家二房与陈淑妃早就暗中站在同一条阵营,只是如今秦家掌舵之人并非秦边伯。
只要没了秦家大房,秦家掌舵之人手中的东西自然会落入秦边伯的手中。
所以萧暮慈想借用她的手除掉秦家大房。
而秦夷呢,则完全相反,想借用她的手让陈淑妃不好过。
看来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可以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棋子了。
暮色时分,昏黄的光线洒在宫檐上,仿佛给皇宫披上一层薄薄的薄雾。
这两日元安帝并没有回长阳宫,而是在御书房的内殿休息。
自从那日华安对元安帝说的那番话后,元安帝便刻意的避着大女儿,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情绪绕在心头,华安说的那些话,元安帝自有一种难以介怀的尴尬。
刘泉这两日也发现了元安帝心情不佳,御书房中的气压很低。
只是这都快半月了,长公主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刘泉难免有些担忧。
“陛下。”刘泉在看到元安帝合上一本奏折后,才开口:“今日长阳宫那边来消息,说是长公主见了淑妃娘娘身边的人。”
元安帝神色微变,淡淡道:“随她。”
刘泉微怔,以前长公主做什么,都会有人来禀告,元安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有时候还会在暗中限制长公主的举动,但这次的反应刘泉还是头一次遇到。
“陛下,公主查下毒一事还丝毫没有进展。”刘泉又提醒道。
元安帝刚刚拿起奏折的手顿住,眼睑半垂,隐去了眼中的情绪,因着华安那日的话,他也在一度怀疑自己是因为担忧华安的安危才想把华安给禁足在冷宫中,还是根本就不想这个大女儿出去丢人现眼。
“陛下,要不要奴才在暗中助公主一臂之力?”刘泉试探的问道,照着他对元安帝的了解,每次长公主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元安帝默认他给长公主扫除后面带来的麻烦。
“这次就让她折腾,若是连想要她命的人都找不到,就没有必要出这个皇宫,省的丢了命,朕以后也无颜面对她的母后。”元安帝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冷漠。
刘泉的脖子缩了缩,他恭敬的回应:“是。”
…
…
戌时末。
宁枫出现在长阳宫的偏殿,这个时候榆欢与萧笙正在对弈。
宁枫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榆欢一脸愁容,似乎手中的棋子是真的不知道该下到何处。
一听到脚步声,榆欢就朝着宁枫看去,她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中,站起身:“公主,宁枫回来了。”
萧笙对于榆欢动作,笑了笑。
“公主,季瑶去了陈家。”宁枫直接说道。
“陈家?”萧笙有片刻的沉默,似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宁枫:“知道是为了什么前往陈家吗?”
萧笙历来做事比较谨慎,她前脚说要打听当初替四皇子接生的产婆,作为陈淑妃心腹的季瑶就前往了陈府,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当然,萧笙也很了解季瑶这种人,在没有到绝对的时候,季瑶不会轻易的把她所要做的事情给陈淑妃透底。
毕竟季瑶的儿子还在她的手中。
“说是陈淑妃的安排。”季枫怕打草惊蛇,也没有敢紧跟着季瑶,只能远远的盯着季瑶,凭唇语大概知道知道些什么。
“陈淑妃的安排?”萧笙似乎也来了兴趣,她抬眼看向宁枫,语气带着几丝打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宁枫有些不敢去看那主位上女子的眼睛。
而萧笙一副别装傻的眼神盯着宁枫:“你让本宫查陈淑妃,又让本宫发现四皇子与三公主是同一日出生,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而你也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宁枫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别开了目光,没有与萧笙对视。
“只是你觉得你所说的那些并没有什么证据,所以就算你说了也会被认为那是谣言,是不是?”
宁枫眼神有些躲闪,讪笑着:“公主,其实你大可不必问得这么清楚,毕竟奴才也不太清楚,当初表兄与奴才说的事情,奴才听得也是云里雾里,具体是什么,奴才是真的不清楚。”
萧笙闻言后,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语气有着几丝煞气:“看来本宫这次是真的被你表兄当做枪使了。”
宁枫知道长公主这是生气了,竟升起了几丝惧意。
“榆欢,派我们的人去陈府盯着季瑶。”萧笙吩咐道。
“是。”榆欢回应间,瞪着宁枫,仿佛要把宁枫给活剐了一般。
宁枫朝着榆欢冷笑片刻,在萧笙朝着他看来的时候及时的恢复了笑容。
榆欢离开后,大殿中安静下来。
宁枫被萧笙盯得头皮发麻,他试探的问道:“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奴才去办?”
“几时了?”
宁枫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回头说道:“马上亥时了。”
“那就随本宫去见一个人。”
——
长秋殿。
这座宫殿似乎被宫中的人遗忘,夜色袭卷而来后,唯有主殿的廊下有两盏灯笼亮着若影若现的光线,其余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莫名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在前往正殿的宫道上有一个身影朝着正殿而去。
推开高大的房门后,黑色身影走了进去,随即又关上房门。
脚步声在这昏暗又寂静的宫殿中格外的诡异。
脚步声走过大殿后来到内殿,脚步声消失后,随之传来的是一道暗哑的声音。
“娘娘,三公主今日也在陈府。”
房中并没有别的声音出现,那道暗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四皇子今日也前往了陈府,与三公主一起相处了许久。”
“淑妃娘娘身边的季瑶也前往了陈府,老奴听季瑶的意思,好像是因为二姑娘缠着四皇子,淑妃娘娘不喜二姑娘,所以让季瑶前往陈府盯着二姑娘。”
随着话音的落下,内殿中安静下来。
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接着内殿中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朝着外殿而来。
接着大殿的门被打开,昏黄的光线下出现一张满是沧桑的脸,老嬷嬷在看到游廊灯笼下立着的两个身影时,那浑浊的眼睛里瞳孔似乎在隐隐发颤。
老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晃过人影就被点了穴。
宁枫一手负在后背,看向神情淡漠的萧笙,扯着笑容好似在说接下来怎么做。
而萧笙只是睨了一眼宁枫后,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那内殿中的人自己出来。
小说《姝杀》试读结束
西凉二十四年,秋。
帝都。
“这,这长公主怎么下了花轿?成何体统?”
“你还不知道?那另一支迎亲队伍的新郎官可是锦公子,今日也是锦公子迎娶二公主的日子啊。”
“啊?……锦公子娶了长公主的死对头,不得杀人?!”
“你看看那架势,不就是去找麻烦的?”
“自从锦公子回到帝都后,长公主就一直缠着锦公子,也是锦公子迎娶二公主,长公主才一气之下嫁给了锦公子的‘叔’,反正是进了秦家大门,进了秦家大门,也要比二公主与锦公子高一头。”
“长公主可真会恶心人。”
“谁说不是呢!”
两支迎亲队伍随着那一袭嫁衣的女子下了花轿另一支也停下,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议论纷纷。
要说这位西凉长公主的名声,那是在这帝都臭名昭彰。
嚣张跋扈,尖酸刻薄,恶行斑斑,一大祸害。
仗着帝王的宠爱,人命在她的手中宛如一只蚂蚁。
听闻长公主府后宅有一处院子,里面全是堆积的白骨,冤魂无数,全是死在长公主手中。
一年前,长公主情定从外游学归来的镇北候府二房小公子,秦舒锦。
从此日日纠缠秦舒锦。
偏偏秦家小公子对她冷眼相待,却与自小端庄娴淑人人喜爱的二公主两情相悦。
这位长公主什么没有得到过?
怎会输在一个男人上?
今日的帝都万里无云,日光也不炽热,偶有微风拂过也凉意深深。
那一袭红火嫁衣的裙摆随着女子的走动仿佛火焰一般,在肆意嚣张的跳动着。
马背上的秦舒锦双眸半眯,看着那已经挡在队伍前的女子,眼中升起浓浓的厌恶。
“长公主,今日过后你便是我的长辈,还请别做出一些让秦家难堪的事情来。”
“你与萧暮慈给本宫难堪,本宫凭什么要给你们这对狗男女好脸色?”长公主的容貌在这帝都也是拔尖的,特别是那双瞳眸,此刻含着怒意越发的生动妩媚。
“长公主!”显然,秦舒锦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你若再如此无理取闹下去,就别怪在下不客气!”
“好啊,本宫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长公主怒极反笑:“凭你们秦家老侯爷?还是凭宫中人老珠黄的陈淑妃?”
“皇姐、”同样一袭嫁衣的二公主萧暮慈弯身走出花轿,朝着长公主走去:“我自知身份没有你尊贵,也不得父皇宠爱,但你也不能这般侮辱我的母妃。”
长公主最是不喜萧暮慈永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嚣张道:“本宫不止要侮辱呢,毕竟不要脸的东西也该死。”
“长公主!”秦舒锦大声呵斥,立即翻身下马朝着萧暮慈走去,揽着萧暮慈后又对着长公主冷声道:“到底是谁不要脸?你哪有女儿家的矜持?你知不知什么是廉耻?今日你可是要嫁给在下叔叔的人!”
“放肆!”长公主眉梢带着几许厉色:“别以为本宫高看你一眼你就可以得寸进尺!”
秦舒锦被长公主这般呵斥,又看着身边的佳人眼泪朦胧,瞬间心里升起一股杀意。
凭什么他要沾上这个脏东西?
凭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要被纠缠?
就凭她有无数面首,千人枕万人骑?就凭她是帝王最宠爱的女儿他就该这么承受这一切?
就因为沾上了这个祸害,整个秦家都提心吊胆?
要是,要是这晦气的东西……死了会怎样?
秦舒锦猛地看向朝着他走来的长公主,他神情微变。
“秦舒锦,只要你现在弃了萧暮慈跟本宫走,本宫就……”
“凭什么!”怎知,秦舒锦嘶吼一声,连怀中的萧暮慈都惊住。
接踵而至的就是秦舒锦朝着长公主的脸扇去。
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一道划破空气利刃的声音消散,周遭瞬间响起惊呼声。
只见那一袭红火嫁衣的长公主身子轻轻一颤后,往地倒去。
“公主!”侍女嘶吼着朝着这边奔来。
待秦舒锦与萧暮慈反应过来看向地面的女子时,只见倒地的女子面容青紫,七窍流血,瞳孔睁大,好似有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气。
小说《姝杀》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