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一只蚱蜢正在啃草。
朱艳一把捏住它的腹部。蚱蜢后腿乱登,滋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汁液来。朱艳扯掉它的腿,嚼了嚼,肉质紧实,有一股青草味。
她掐头去尾后,一股脑地倒进嘴里。闭上眼,口腔内分布着细碎的肉,舌头一扫,就都进胃里了。
01
夏天,关着窗,一只苍蝇在房间里飞。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朱老太拿着苍蝇拍,跟在后头,动作又跟不上,脸像个冤死鬼。那只苍蝇飞累了,停在五岁的小朱艳脸上。
奶奶笑眯眯地说,你别动啊,别动。『啪』的一下把蝇拍抽在她脸上。
苍蝇断了一条腿,飞不起来了。
朱老太兴奋极了,不停地抽打蝇拍。
小朱艳刚开始还在笑,很快就觉得痛。眼泪像毛毛虫一样,掉在地上。
小朱艳摸了摸脸,没感觉了,苍蝇已经变成了一团糊糊。给盛夏添了一道腥臭的调味。
朱艳的父母打工回来。爸爸看到朱艳憋着哭的样子,更觉燥热。妈,饭还没做好?
快了快了。
朱艳的胃是个无底洞。
饭桌上,她已经吃了三碗大白米饭。
爸妈打了一天的工,累到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咀嚼声。
桌上有一碗红烧肉,爸爸一块接着一块地夹。朱艳也想尝一口,却不敢伸手,妈妈瞧见了,给她夹起一块,没夹稳。肉滑滑的,弹到了桌子底下。朱艳爬下去,不顾吃相地咬着。
肉真香啊。
熟的也好吃,当然,生的更好。
朱艳有个秘密,一旦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要吃生的食物。
好像那些难过,会被肉中无数的细菌分解掉。
「饿死鬼投胎。」奶奶啐了一句。
妈妈扒了几口饭便不吃了,得赶紧睡两个小时,等下要去卖场搬货。
她皱着眉,看桌子底下拼命吃肉的朱艳。婆婆说这孩子一定生病了,于是她又多少有点内疚,因为没敢送她去医院,
她害怕查出点啥来,这个家负担不起。
朱艳从出生起,就比其他孩子更瘦,更黑,更小。
班上的同学,老师,家里人都不待见她。
特别是奶奶,总念叨着为什么不是个带把儿的,为什么不是个带把儿的......
家里只有爷爷待小朱艳好,爷爷一生节俭,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每次爷爷去外面打零工回来,都叫上朱艳,爷俩儿一起下馆子吃顿好的。
和爷爷吃肉包,土猪肉做的馅儿,一碟三个,用筷子一夹皮就破了。尝一口肉,再配一碗片儿川面,魂都要勾到天上了。
爷爷是打工时出的事,为了吃一顿蛇宴,前一天饿了两顿,结果在第二天运沙时,被掉下来的钢筋砸到。拖了四天愣是没死,家里接回去,请来了巫师回魂。
巫师架了个火盆,里面堆满了肉。当天,全家人都在哭,只有小朱艳没哭,她说,爷爷不就在这儿吗?
奶奶问,哪儿呢?小朱艳说,不就蹲在火盆前吃东西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
爷爷弓着身子,在火盆前撕咬着鸡的脖子,牙缝塞了一部分鸡冠,嘴里混着鸡毛和血沫。
小朱艳咯咯笑道:好吃吗,爷爷?
爷爷挥挥手,笑着分一些绿色的肉给朱艳。
小朱艳心里并没那么想吃,手却抓过,塞进了嘴里。
没啥味道,她说不好吃,爷爷笑了,牵起她的手,好像在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朱艳越嚼越起劲,刚想回头,妈妈一脚踹翻了火盆。让她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尽是一些腐烂的肉。
再一睁眼,躺在隔壁房间的爷爷,身体已经凉了。
爷爷死后,小朱艳发了一次高烧,再之后,便是现在每顿饭三大碗的食量了。
在朱艳的记忆里,爸爸从没打过自己,只是没事绝不和她说话。
她知道,爸爸怕她,也恨她。
深夜,奶奶进入爸妈的卧室。很快,房内充满了呻吟的声音。朱老太要看着儿子和媳妇做那事儿,毕竟朱家还要传宗接代的。
黑暗中,小老太太一遍遍用蝇拍抽打儿子的屁股,嘴里含糊着,快点,再快点。
每到这个时候,朱艳都很快乐,因为可以去吃妈妈开工前剩下的那半碗饭了。
冷掉的米饭,特别香。
生弟弟了。
奶奶对自己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弟弟那么小,但朱艳转念一想,多少块红烧肉才可以拼成一个弟弟呢?
要一百多块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弟弟那么大。
朱艳开始上学了,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女生,个头已经比男生高了,可她还是小小的,没人愿意和她玩。
直到有一天,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坐到朱艳旁边。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眼睛像打弹子时的玻璃珠,坐着不动时,就像个洋娃娃。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会给每个孩子发一颗糖,给朱艳发两颗。
一次活动课,朱艳和漂亮同桌一起去捉蚂蚱。两只蚂蚱叠在一起,同桌问,他们在干吗呀?朱艳说,他们在快活。
说完,便抓进了空瓶子里。
吃午餐时,朱艳把蚂蚱们都倒出来,冲洗干净,像是挤牙膏一样,在虫腹上一挤,污浊就出来了,剩下的都是白色的肉。
朱艳打开饭盒,先吃掉三分之一的米饭,腾出位置,然后把蚂蚱肉倒进饭盒里,用筷子搅拌在一起,最后倒上酱油,一口一口吃起来。
漂亮同桌看着她。
「你不怕我?」朱艳问。
「不怕......好吃吗?」
说不上好吃,但在嘴里嚼着,不开心的事就都跑光了。
朱艳挖了一勺,伸过去,漂亮同桌吃了一口便吐出来,跑去了厕所。
朱艳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自己愿意分享大米饭的人。
晚上回到家,朱艳怯生生地问奶奶,喜欢是什么?奶奶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干瘪的胸上,使劲揉着。
「这就叫喜欢。饿死鬼。」
第二天上课,朱艳问漂亮同桌,你喜欢我吗?
漂亮同桌点头。
朱艳抓着男孩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她力气越来越大,伸进了衣服里。
漂亮同桌表情逐渐变得难看,手一抽掉,慢慢哭了起来。
那节课乱糟糟的。老师带着漂亮男生去了办公室,再回来时,小男生不哭了,却换了一个座位。
六岁的朱艳永远记得老师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弟弟两岁,朱艳七岁。
全家人对弟弟越好,朱艳的胃口就越大。她已经不满足于吃虫子了,甚至会去偷泥鳅来吃。要活的,一口咬下去,滋出血来,滑滑的表皮很快掉进了胃里。
弟弟总是盯着别的孩子吃西瓜糖,流口水。朱艳便带他去村口的小卖部。结果遇到了一个女人贩子。
女人贩子看了眼她后,只抱走了弟弟。
「你要带我弟弟去哪里?」朱艳一路跟,一路问。她走到腿酸,来到了一栋废弃的别墅内,好多哭累了的孩子。没人管朱艳。
一周内,有无数人来买孩子,弟弟很快就被一对教授夫妻买走了。朱艳又一路跟在后头。
夫妻两个无数次想把她赶走,可这个丑陋女孩就是甩不掉。
「把弟弟还给我。」
教授看周围没人,就打她头。朱艳疼得牙齿打颤。
还跟着。
教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打人是他觉得这辈子做过的最过分的事了。老婆哭了,她本就不同意,但都怪自己生不出。
女孩儿的眼神叫他发毛,就像一块腐烂的肉块。
没有一点生机。
他脑门冷汗直流。
走到警局前,他实在受不了了,把两岁的弟弟『丢』给朱艳。走了几步路后,拾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朱艳的脸上。
两下,不,三下。
血是烫的,铺满了整个眼珠。
不疼,痛,奶奶的蚊拍更疼些。
朱艳抱着弟弟,坐警察的车回家,桌上是寻人启事,只有弟弟的照片。
奶奶好像老了十岁,接过弟弟后,又是哭又是亲又是笑,皱纹打颤。
朱颜伸手,也想让奶奶抱下。
奶奶看了眼朱艳,让她去把脸洗干净,说带她去吃顿好的。
小朱艳笑了。
奶奶带着朱艳换了好几辆车,到了一家饺子店。那是朱艳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饺子了,奶奶轻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去给钱,你慢慢吃。
朱老太回到家,对夫妻两个说,小娃娃找到了,女娃没回来。
儿子『哦』了一声,用胡渣磨弟弟的脸,妈妈流泪了。
朱老太安慰媳妇,别哭了,至少回来了一个。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朱艳放慢了速度,一口吞两粒米饭,夹一片菜叶。她害怕自己吃完了饭菜,店家就不让她坐这儿了。
不坐这儿,奶奶会找不到自己的。
深夜。店家想说,我们要打烊了,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塞了点钱给女孩,说去医院看看吧。
朱艳挺着大肚子,打着饱嗝说,给你钱,能不能再下碗面。
店家看着一桌子的菜,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几个成年人的量了。
下雨了,女人贩子看到门口来了那个女孩,更丑了,脸上的疤还有血,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女孩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留下来,能吃饱吗?」
朱艳在洗头房做学徒。十六岁那年,渡子姐允许她接客。
渡子姐就是抱走她弟弟的女人贩子,在国家加大打击力度后,渡子姐也不敢再碰这行了。
洗头房总是潮湿的,带着浑浊的香水味和女人们的下流话。
朱艳期待着有男人来点她,把手伸进衣服里,粗暴地揉捏。可两个月里,没有一个人。
她看着镜子前一米五一的自己,如果鼻子再挺拔一点,眼睛再大一些,当然,如果额前的疤没有的话......
朱艳想把钱存下来,以后去做个什么激光手术,听顾客说,这个手术可以把疤去掉。
所以她吃生食越来越多,不用花钱。
她不怕寄生虫。如果内脏是长在肚子里的脸,外面的已经那么难看了,里面的也无所谓了。
走廊没人时,她会偷听房间里的呻吟声。
阿姨说饭烧好了,她也不去,那些呻吟更鲜美,比酱油还鲜。
八月初,洗头房里走进一个英俊的男人,像是从电视频道里走出来的。小姐妹们竟一下子没人敢上前。
渡子姐像一块吸铁石,吸了上去。
「帅哥,做按摩吗?很舒服的。」
「好啊。」
渡子姐扫了一圈姐妹,用眼神示意:你们别抢,我的。
她刚要拉他进房间,男人指了指正在吃饭的朱艳,她行吗?
「她技术还不太成熟,我帮你按吧。」渡子姐把胸脯凑近男人的手臂。
漂亮男人还是盯着朱艳。
朱艳点了点头。
她一路低着头,牵着男人走进房间。
渡子姐表情很难看。
男人躺在床上,朱艳放水,思考着是先帮他解扣子,还是自己先解呢?
心砰砰砰地跳。
水温变热了。
朱艳的双手伸进男人的头发里,这个男人的漂亮介于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英气之间,他鼻梁挺拔,鼻尖有一个微翘的弧度。
她学着其他小姐妹的样子,弯下腰,用胸蹭着男人的脸。但是她太矮小了,胸前又空荡荡,根本触碰不到。
「为,为什么点我的钟......」她怯生生地问。
「我在福光街的美食广场看过你吃东西,你很能吃吗?」
福光街是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很低廉,口味很重,聚集着一些底层劳动者。朱艳警惕地看着男人,可他的表情又极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能在我面前吃吗?」
「......好......」
朱艳出去打了份饭,瞥到渡子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们以为我们在做那事儿。」回房间后,朱艳一边吃一边说。
「我知道。」
「你,想不做么......」
「我想看你好好吃饭。」
奇怪的男人,不知道他要干嘛,朱艳皮肤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疙瘩。
她小口地吃,慢慢的,动作大了起来。一碗饭很快就没了,男人又给她点了外卖,两份铁板牛肉盖饭,一份新疆大盘鸡。
一个半小时的钟,当两人走出房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朱艳,她面光红润,步伐很稳。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喜欢丑的人。
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姐妹们想。
那之后,英俊男人每周都会来点朱艳的钟。
而她只知道他叫白祈,26岁。
白祈每次来,都会给朱艳带一大堆好吃的,石锅饭,米线,炒河粉,盖浇饭......
他认真地看着朱艳一点一点吃干净,温柔地问道,饱了吗?真的?还吃吗?还能再吃吗?
他声音真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朱艳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直到有一次,白祈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沫箱来,打开盖子,一股扑面而来的鱼腥味。
「能吃生的吗?」白祈问。
有一些鱼还在跳动。
白祈抓起一条清江,白皙的皮肤里面有粉色的血管,他抛开了鱼腹,从里面掏出鱼泡泡等东西。
他的眼神好像在鼓励着说,不行吗?
朱艳的嘴凑了上去,咬在了抓着鱼内脏的白祈的手。
一口吞下了那些内脏。
朱艳再也没有任何方面的顾虑,抓起那条清江,蹲在地上啃起来。
这些年,吃生食的瘾一直没断过。但苦于不能在小姐妹们面前展现,现在能够当着一个男人做这个事,让她全身发烫,好像被剥光了所有的衣服。
朱艳咬下了鱼肉,一些鱼鳞把口腔内壁刮出血来,嚼着嚼着,她的牙龈里就殷红了,不痛,只是痒,越是痒,越想嚼。
白祈慢慢地笑起来了,他笑得真好看。朱艳也跟着笑,一嘴的血。
「有兴趣做吃播吗?」
「吃播?」
「就是在其他人面前吃东西。」
「愿意的话......」朱艳声音大了些,「你能再对我笑笑么......」
白祈磨掉了她唇上的鱼肉,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唇上。
那一瞬间,朱艳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下。
天旋地转。
她看着镜子里的白祈和自己,第一次憎恶父母。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容貌。
没说再见,她跟着白祈住进一栋单身公寓。独立卫浴,榻榻米式的大床,一张写字台,一台电脑。
没别的了。
一进房间,朱艳就觉得浑身难受。
她以大胃王的形式做直播,没多少人看她,数据不算好。朱艳归结于自己的长相。
「我不好看,没人看我。」她说。
「不是这个问题。你可以吃你任何想吃的,比如生的。」
「大家不会害怕吗?」她问。
「它们就喜欢这些。」
每当靠近白祈,她的生食瘾就越来越大。她找来了章鱼,生吞时,她能感觉触手吸附在喉管的冰凉和逼仄,她甚至迷恋上了这种窒息感。
恍惚中,直播间的人数多了起来,但是她看不懂弹幕在说些什么,房间的气压变低了,灯泡忽明忽暗。似乎拥挤了起来,但什么都没有。
电脑屏幕上突然闪现无数张惨白的脸,朱艳吓得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活章鱼卡得更深了。
「太蠢了!」
「蠢女人!」
「为什么要吃这个东西!」
活章鱼还在继续钻。视线模糊了,电脑前的弹幕越来越多,为什么那些字那么扭曲,有些大,有些小,有些是倒着的,有些像蚯蚓,有些......
白祈破门而入,将手伸入她的嘴中,直接把章鱼抓了出来。
咳咳咳......
朱艳抽搐了几下,慢慢恢复了神色。
「为了阴币,你真不要命了?」
「什么阴币?」
白祈瞬间懂了,原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合同还没看?」
「没......」
他把她抱到了榻榻米床上。
朱艳看着他关切的样子,不觉得难受了。
「朱艳,你下次还想这么来?」
「没有没有,你别猜我的心思。」她声音软糯糯的。
「是不是有挺多想问的?」
「嗯......为什么你一下子就来了啊?」
「我就住在你楼上,你房间的一举一动,我都在监视屏幕里看见。」
他在看我呢。朱艳脸红扑扑的。
「为什么要监视我?」
「让你活着。」
「直播还有啥危险的。」
「你是在做阴间直播。」
白祈为某个人工作,对方通过技术,开通了另一个世界的屏障,目前招收的主播都住在这栋楼里,白祈则负责主播们的安全。
他第一次看到朱艳吃东西时,就知道她能胜任这个,她身上属于活人的生气太稀薄了。
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在看着一个饿死的老鬼在啃食。
朱艳没想到自己在给死人做直播,弹幕上那些丑陋的文字,来自另一个国度。
她心里一阵发寒,双腿站不稳。
但另一方面,阴币却是好东西。
那是它们的货币,你可以去公寓底楼的自动贩售机处扫描,屏幕上会出现各种选项。
它可以换取你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朱艳站在镜子前,脸上的疤已经消失了,连头发里面的都没有了。那是她兑换的第一件『商品』。
朱艳激动到不知所措,那我能再长得高点吗?
白祈认真地看着她:你想要的,它们都会给你。只是一点,在直播的时候,千万别说话。你身上有一部分鬼气沾着你爷爷的阴气,在『观众』眼中,你就是一个死人。一旦说话,活人的气息就暴露了。
「暴露了会怎么样?」
「一般没事......」白祈认真看向朱艳,「但我不保证一些过激分子,不会越过我们定下的界限。」
「记住了?」
「记住了。」
朱艳全部的心思都在长高这件事上。
第二天直播,朱艳手都在抖,房间里冷嗖嗖的。她从笼子里拿出一只兔子。一瞬间,房间里发出『哔哔哔』的声响,原来兔子的声音很像报警器。
朱艳把血淋在自己脸上。
「观众」们好像喜欢这样。
她看着数字越来越多,房间里越来越冷。甚至门外有敲门声。她觉得有些东西距离她,近在咫尺。
她想起白祈说的,什么都别怕,只要不发出声音,就没事。
我一直看着你。
她生吞起兔子来。
朱颜起得很早,从海鲜市场直接进货,买一些竹鼠、穿山甲,她甚至买过一只活孔雀。动物的鲜血,肉质的柔软度,尖叫声,都成了舌尖上的珍品,味蕾的祭祀物。
朱艳获得了身高后,还不满足,又换取了梦里才会有的高鼻梁,然后是大眼睛,丰满的胸脯。朱艳越来越好看了。她现在改了名字,叫朱颜。
朱颜,两个音节,第二声,从嘴唇的深渊中,发出来。
她穿的越来越少,因为知道房间里,始终有个男人在看着自己。
有一次,朱颜假装要吞一只刺猬,装作肚子很痛地倒在地上,呻吟,白祈没来。朱颜『哼』了一声,把刺猬扔在墙上,砸死了。
朱颜其实很聪明,14岁那年,她就在看高中课本了。17岁时,她参加了两年的高复班后,考取了当地一所大学的金融专业。
现在朱颜走在路上,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一双下垂眼,冷色调的肌肤,明星一般的容颜。朱颜走在路上,看她的目光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有男人和自己搭讪,有的优雅,有的体面,但她知道他们脑中想的都是什么。
她嗅得到欲望的味道,越下作,越甜美。
班上有个男生同学,每次见她都脸红,磕磕绊绊地说:「朱颜同学,老,老师说,这个月的设计稿,你......你该交了......」
朱颜玩味地打量着他。
他喜欢我么?
「谢谢你哦,班长。」
说完,朱艳把自己的衣服拉下来,露出一边的乳房来。
男生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朱颜吸了吸鼻子,咯咯地笑。
白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望一下朱颜。
他会温柔地问道,这个月的数据是多少?随后帮她检测血液,心率,血压等。
朱艳的直播越来越露骨,有什么的,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看,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白祈一次都没有亲近自己的意向。
一次,他替她测血液浓度时,朱颜小鸡啄米般地吻了他,她看到白祈脸有些微红,她高兴了一整天。
她拉着他去吃麦当劳的甜筒,两人一起,一人半价。
朱颜自己的没吃完,却故意吃白祈的那份。
「好吃吗?白老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有味道。」
他对吃的似乎并不感冒,朱颜失落了。
朱颜总想拉着他一起去大街上,是啊,他们是多么登对的一对儿啊。
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街是这样的感觉,朱颜刚想问白祈,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白祈却说,最近数据有所下降,你要多用点心了。
她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行,我知道了。
第二周,朱颜回应了那位一直给自己发消息的律师,他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也是法人代表。
餐厅里,最高级的牛眼肉,朱颜拿刀叉切开。血从中间流出来,朱颜慢慢地嚼,喝一口红酒,擦一下嘴。
「朱小姐,你真的很会吃,而且非常优雅。」
「谢谢,我喜欢吃肉嘛。」
朱颜眯着眼,看着勺子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魅惑众生。
律师自然地把手放在朱颜手上。
他们后来又喝了几次酒,吃了几次饭,律师提出了让朱颜去他家坐坐的想法。朱颜当然懂他的意思。她觉得有点反胃。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白祈走来。
朱颜抓着律师的手,说要不要去我家。
律师吞了吞口水,说好。
浓重的吻,肥胖的身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喂,白祈,你在看吗,我在和讨厌的人亲热,你难受么。
难受的话,为什么不下来。
那扇门一直都被打开,你有钥匙的啊,你在看吗?
朱颜心像是沉到了深海。
「好了,我没心情了。」
她想再次推开律师,却推不动。
「你他妈装什么纯,是你请我上来的。」
他一点一点脱掉朱颜的内裤,一脸的欲望。
「我不要了。」
房间里越来越冷,摄像头一直都没有关掉,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说话啊,婊子,和多少人做过了。」
律师打她的耳光,她捂住嘴,不让声音发出来。
周围越来越多影子站立着,看着他们两个扭打的人。
朱颜一口咬在律师的脖子上,大动脉破损,鲜血淋漓。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朱颜像是唤醒了某种表演人格,趴在律师的身上啃咬,可当她咬下第一块肉时,大口吐了出来。
这是人,这是人啊。
我怎么可以吃人肉!
朱艳害怕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美艳,死气沉沉。
白祈说过,一旦开始直播,你一定要让『客人们』满意,从一开始自己的说话,就已经让房间内浑浊不堪,她甚至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没有皮,只有筋肉的『人』。
一些激进的观众,穿过界限靠近这里了。
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没有皮的人。是它们。
其中一个伸出了手,慢慢地又缩了回去。
它们全都蹲下来看着朱颜。
直播间里的人数从未有那么多。
这同样是属于死者的盛宴。
阴间直播,永远不死不休。
朱颜把摄像头对准房间中央,律师很快被蚕食干净了,就像是被蚂蚁分解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