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哼了一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也是乔家人,别人笑绾绾自然会笑你。”“哎呀,嫂子……”罗氏脸上挂不住,笑容讪讪的。于氏懒得理她,将颜霏霏推出灶房:“今儿是回门的日子,你去喊明渊起来,让他跟你去一趟白家,免得被人当成笑话看。”她自己则转身,将饭菜扣上,用扁担挑出了灶房。乔明丽更是一溜烟跑回了二房的屋子里,颜霏霏听见她欢快的喊:“爹,娘准备好了,我们该走啦!”罗氏在身后小声的啐骂:“死丫头,真是一点忙都不肯帮,去去去,你们一家都去,整天抛头露面的,我看将来哪个敢要你。”颜霏霏不想再听,快步回了房。她先去主屋看乔老三。乔老三已经醒了,正靠在晏少景的怀里喝水,见颜霏霏进来,他仿佛被吓住了一般,接连呛咳了好几声,晏少景忙放下手里的碗给他顺气。“爹,你醒了?胸口还闷吗?”颜霏霏昨晚照镜子知道了这身体如今是有多丑,见乔老三又被吓到,心里有些内疚。乔老三咳了一小会儿才平静下来,他睁着一双眼睛默默的看着颜霏霏,眸子流露出几分悲哀。他没用啊!要不是他成了个废人,也不至于拖累了渊儿的一辈子!晏少景懂老人的心思,握着他的手捏了捏。隔了半天,乔老三才开口:“罢罢罢。”丑是丑了点,但昨晚自己能活过来全靠这姑娘,看明渊也不算格外抵触这婚事,他终于看开了些,停了停,虚弱的说道:“我还好,就是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难受得紧,怕是活不了几天啦。”晏少景松了口气,他最担心乔老三一直想不开,这病郁结于心更是好不了,闻言忙出言宽慰:“爹,你放心,绾绾昨晚给你诊了脉,说你的病问题不大,只要你自己看开一点,不要思虑过重,慢慢调理很快就会好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乔老三摇头。颜霏霏才十几岁,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先前那些大夫都说了,他腿断的时候没处理好,以至于五脏六腑都是毒,能留到现在都是捡到的命,他哪里敢奢望好起来!再则,一副药就是天价,他哪里吃得起?颜霏霏没反驳,她坐在床榻前的小凳子上:“爹,我给你切一切脉。”久病的人总是两种心态。一种是什么大夫都信,为了活下去,什么离谱的药都敢吃;一种是什么大夫都不信,总觉得自己毫无活路,什么靠谱的药都不吃。能不能好起来,等她治好了病不就足够说明一切了吗?乔老三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将手伸了出来。颜霏霏搭脉片刻,便道:“昨天采来的药再给爹煎上,让爹喝一碗。”“已经煎了。”晏少景指了指小桌子。颜霏霏站起身来,手搭上了胎记。她一边慢悠悠的走过去拿碗,一边凝神在实验室里捣鼓,取了两颗抗生素两颗消炎药在掌心,用肥大的身躯遮挡,将药丢在药碗里,用勺子碾碎了注入温热的药汁。西药融入中药里,什么都看不见,她才喂给乔老三:“爹,你要振作起来,大哥做账房已经很辛苦,你别让他太过担心你。”她常年在医院跟病患打交道,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病人听话。这番话勾动了乔老三的心。他眼中含着泪,想起亡妻和自己断掉腿后晏少景过的日子,想起孩子小小年纪就被迫去做账房,日日辛苦不说,还常年遭人白眼,赚到的钱连口好的都吃不上,乔老三的脸上就涌出了愧疚心疼之色,他就着颜霏霏端的碗二话不说将药全喝了下去。晏少景面露感激。他早就起来了,煎了药哄着乔老三喝已有半天,可这个固执的老人似乎一心求死,根本不配合,没想到颜霏霏只说了几句话,就完全扭转了乔老三的态度。喝了药,乔老三躺了回去,他刚从鬼门关回来,虚弱得厉害,不多时就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绾绾,谢谢你。”晏少景松了口气。颜霏霏笑:“我们是一家人,大哥不要客气啦。”“方才二叔提醒我,昨天是回门的日子,我昨天不在,按照规矩,今儿该带你回娘家。绾绾,一会儿吃过了早饭,我们就动身。”晏少景开口。颜霏霏是一百个不愿意去白家,但既然是规矩,她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好。”之后,两人再没话说。晏少景坐到小桌子边,将昨天颜霏霏用来做实验的那本书拿了过来,开始翻看起来。那书是《幼学琼林》,不知道被翻看了多少遍,早已十分破旧,可见得晏少景仍旧十分爱惜,哪里卷了皱了,都要小心的抚平。颜霏霏瞧着这一幕,心中微暖。到底是读过书的,对这些书本十分看重,若是换了她,这么破的书,早不知道放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此时无事,晏少景看书,颜霏霏也一头扎进了她的实验室里。乔老三的病好治,她自己的病却难。颜霏霏凭着自己的记忆,开始在电脑上回忆起上辈子给爸爸研制解毒血清的资料。她是睁着眼睛在看乔老三,意识却在空间里忙碌着。从外表看去,是一派小心看护的模样,期间晏少景抬头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发觉。这一幕,自然让晏少景对她越发的感激。“吃早饭啦。”不知过了多久,晏少景唤她。颜霏霏的身体没进到实验室里,晏少景一喊就听见了,她松开手,立即清醒过来。晏少景带着她去了乔家院子的正厅,一家人已经齐齐整整的坐着,两人来得最晚,进门后就瞧见大房李氏阴阳怪气的在说话:“有些人就是金贵,吃个早饭还要人三请四请,当自己是城里的大少爷大少奶奶呢。”“明渊,怎么来那么晚,是不是你爹犯病了?”白氏问。晏少景摇头:“我爹喝了药睡下了,之后就没犯病。”白氏松了口气,乔老爷子蹙着的眉头松了些许,刚要说话,乔老大已在一旁问:“喝药,喝的什么药?娘,昨晚还是去请了大夫来的是不是?花了多少银钱?”昨晚乔老三醒来后乔老大夫妻就回去了,并不知道颜霏霏会认药的事情。一听这话,乔老大跟李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氏就急着数落起白氏来:“娘,你糊涂啊,老三的病就是个烧钱的窟窿,根本填不满的。一副药最少也要三四百文吧,哪个郎中来不是一次要开个三副药,哎哟,这一两银子不是打水漂了?明鹤在镇上读书,昨儿还来信说,十月就要交束脩了,学馆新修了一座藏书楼,先生们商量下来,束脩要涨,让备十两银子……你将这钱挪用了,让明鹤怎么办?咱们家里能有出息的就他一个,以后全家人都还指着他过日子,要是被学馆退了学,哎哟,我也不活了!”李氏连珠炮一般的开口,根本没给人插话的机会,白氏几次想开口解释,都被压了下去。好不容易等李氏停下来,她又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乔老大也是一脸为难的看着乔老爷子:“爹,总不能让明鹤退学吧?”“上次束脩才涨,这次又要十两银子。”乔老爷子抽着旱烟,神色郁结:“实在不行,让明鹤换一家学馆吧。”“那不行,修文学馆是清河镇最好的学馆。”乔老大立即说。乔老爷子又抽了一会儿旱烟,十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是巨款,就算是乔家也并非马上能拿出来。他闷了一会儿,抬头问白氏:“老婆子,中公还有多少钱?”“满打满算六两银子吧。”白氏也紧张乔明鹤的学业,“算上明渊成婚乡亲们送的礼,凑个八两银子没什么问题。”还差二两银子呢!几人自顾自的说着话,没人注意到晏少景的脸猛地一白,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衫的下摆,几乎将那布料扯破。昨夜回来,爹重病垂死,乔家人不是跟他说,家里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吗?他们还说,之所以没有娶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是因为对方家要彩礼太高家里拿不出……原来,不是家里没钱,而是爹的命、他的人生在乔家人的眼里,都比不上乔明鹤的前途要紧啊!为了乔明鹤虚无缥缈的前途,他们宁可赌上爹的命,宁可让他娶一个寡妇!颜霏霏就坐在晏少景的身边,立即发现了他的不对。略一想,她就明白了晏少景在气什么。她自己都来气呢!只是,看着才十六岁的少年稳成的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一股说不上的心疼在颜霏霏的胸腔蔓延,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晏少景的手掌。坚毅的力量从掌心传来,让晏少景的理智回到了身体里。他诧异的扭头看着身侧的女孩,在对方的眼中,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一时间,晏少景便觉得委屈至极,眼圈微红,他也不由自主的回握着颜霏霏的手,喉头微动,几乎哽咽。但他素来稳得住,很快,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