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坐了起来,钟有良怒道:“不是让你退下吗?”“大……大人,县衙府前,张延年张管家求见。”“张延年?他怎么来了?”皱眉嘀咕一声,他还是强忍睡意,穿上衣服下床,打开了房门。门外来通报的,是太平县县衙的门房老严,一个白发参差的枯瘦老头。“张管家在哪呢?”“大人,他就在门外。”“让他进来见我。”“是。”钟有良回到房间,点燃了一根蜡烛,坐在桌前。张延年是豪绅张家的大管家,平日里张家有什么事情,都是由他出面。但这已经大晚上了,他还来做什么?“钟大人,小民张延年,拜见大人。”一个肥头大耳、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装模作样地对钟有良行礼。“张大管家,这夜半三更的,你不在女人肚皮上活动,来找我干什么?”钟有良摆出一副严肃面孔,不冷不淡地张延年问道。“大人,小的这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张延年抱了抱拳,一双小眼睛细细打量着钟有良。“哦?”钟有良眉头一挑,感情是送钱来了。他立刻指了指椅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张管家请坐,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帮忙的,张管家尽管开口,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若是能帮,本官自然会帮。”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搓了搓手指,分明是在向张延年要钱。“真是个周扒皮!”张延年心中暗骂一声,但今天来这里可是张家家主的意思,他只好摆出一副笑脸,对钟有良说道:“大人,今日家中有个后辈不懂事,为了一只鸡和别人吵了起来,还闹到了县衙……”“你说那个张全?他贪人财物,罪有应得,已经被关起来了。”张延年虽不满他的傲慢,但还是笑意盈盈的道:“这事是张全做得不对,我张家愿意出钱保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强硬:“只是有个前提,县衙得判张全无罪。”“判他无罪?张管家,这事,本官恐怕是帮不了你了。”钟有良皱起眉头。要是放在几天前,别说判个无罪,就算直接把人放了,也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是现在……县令突然转性,还故意和他针对起来。他虽然不惧林宋,可至少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否则到时候事办不成不说,还惹得一身骚、两头不讨好,那才麻烦。更何况,他一直怀疑,昨天晚上林宋对他一番表忠心,完全是在故意迷惑他。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时候,他必须得有所提防。张延年眼角一抽,以为对方是想趁机抬价,不由冷笑一声,从袖口中取出两锭银子,轻扣在桌上:“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张管家收回吧,本官说了,此事我帮不了你。”钟有良将银锭推了回去,对张延年摇了摇头。张延年脸色一黑,张全的罪名不大,保释他还用不到一贯钱。而他递过去的这两锭银子可是二两官银,也就是多了一倍的价格,这钟有良竟还不知足?心里头虽咬牙切齿,但他还是忍着肉疼又摸出一锭银子,冷声道:“还请大人多费心思,若张全偷鸡贼的名声传了出去,我张家脸上无光啊!堂堂张家人,偷老农的鸡?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张家在这太平县,还怎么待下去?小的只担忧,恐怕到时大人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啊……”最后一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原本一个奴仆偷鸡,把罪名全部安去奴仆身上,再乱棍打出张府也就可以了,但偏偏这厮,跟张家还有一些亲戚关系。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越传越离谱,最后岂不是要变成:张家偷鸡去了?作为太平县的士绅大豪,视脸面比命都重要的大家族,怎么可能容忍这等事发生?“张管家!本官已经说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请回吧!”钟有良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直接送客。张延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直接直起身,眯成一条缝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姓钟的,你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我张家平日里什么时候少过孝敬,这么一点小忙都不愿帮,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从此跟我张家反目?!我提醒钟大人一句,跟我张家作对的下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钟有良面露愠色,但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也罢,本官就把事情跟你说了吧。知县林宋前些日子溺水,醒来之后就变了个人,我今天才险些着了他的道。那张全是他亲自关押起来的,我若是把他放了,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坐实了我跟张家有所勾结?他若是不认真还好,一旦认真查起来,你觉得本官和你们张家那点事,能瞒得住?”“呵,我还当钟大人害怕什么呢……这还不简单?他不是才死过一次,你找个机会把他做了,也不用担心别人怀疑到你身上!”张延年那肥猪脸上恶狠狠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可钟有良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张管家,这忙我是真没法帮,不然以我和张家的交情,我能不尽力去帮?”“少废话,这事是家主亲自交代的,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张延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平日里钟有良向张家伸手,张家从未吝啬,可现在一点小事找到他,都被他推三阻四,这让张管家心中怒火升腾。“呵呵,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官就把话撂这儿,这忙本官还真就不帮了!”钟有良气得脸皮直颤。他堂堂一个县丞,能被张延年一个小小的下人威胁?“钟有良,我再提醒你一次,这可是我家员外亲自开口,你若是不帮,可要想好后果。”“管他劳什子后果,本官说了没法帮,你便让张员外亲自来说也没用!”钟有良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夜已深了,本官要休息,你再不离开我便让人来请你离开!”“好好好!”张延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钟有良的鼻子:“钟有良,你胆子肥了!你等着,你等着!”钟有良却是面色阴沉,对门外喝道:“来人,送客!”......翌日清晨,林宋从床上爬起来。昨夜拿到卷宗后,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钟有良便赶了回来,之后为了演戏,他又装醉,直到后半夜才有时间看卷宗。此刻,他已将这些犯罪记录全部记录下来,以便日后调查取证。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林宋顿时一个机灵,连忙将卷宗放在了枕头底下,问道:“什么人?”“大人,昨晚张家派人来拜访了钟县丞。”李二虎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你确定?”听到李二虎的话,林宋瞬间就被吓得打了个冷颤,夙夜难眠的困顿消散的一干二净。“是真的,门房严大爷昨晚开的门,今早小人和他闲聊时他跟我说的。您说,昨天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被钟县丞知晓了?”李二虎一脸的忐忑,双眼时不时瞟向门外,生怕钟有良现在带着人直冲后堂。“应该不是。”思虑片刻后,林宋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他将卷宗掉包的事情被钟有良发现,那他应该是连夜去张家,商量对策,或者直接对自己动手,没理由先通知张家,让张家派人上门来商量。或许与昨天的案子有关?昨天刘富贵和张全的案子,看起来只是一件小案。而且处理的也极为迅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林宋一直都没有认为那是一件小案。毕竟涉事且被处罚的一方,是张家的人。豪绅大族,没有一个是不注重颜面的。昨天他的判罚,可以说是狠狠地打了张家一个耳光,落了他们的面子。他们没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说不定昨晚,就是来找钟有良商量,如何处理那件事情的。“大人,府外有人击鼓喊冤。”就在林宋思索钟有良和张家会耍什么花样时,衙役前来传禀。“开衙上堂。”暂时按下心中的想法,林宋沉着地说道。……“堂下何人喊冤?”看着公堂下堂而皇之站着的人,林宋咪了咪眼睛。这,似乎是冲他来的。肥头大耳挂的中年人拱了拱手,大声地说道:“禀大人,小人张家管家,张延年。”果然!林宋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一副不关己事的钟有良,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知你有何冤屈?又是状告何人?”“禀大人,小人状告三河村樵夫刘富贵、太平县李二、王友、乔钱、李大胆等人,以及……”张延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林宋。“以及当今太平县知县,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