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言扶着她起身出了内殿,推开大殿的门,外面正飘着大雪,雪压垮了殿前不少古树的旁枝,游廊边结着厚厚的冰棱。她不死心问:“他跪了多久了?”“两天了,他身上还带着前几日历练时留下的伤,在这大雪天跪上两日,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反省自己。”“他犯什么错了?”“前几日,师尊请他去内殿打算亲自授课,他拒绝了师尊的好意。”方子言一边说着,一边给她递来一把伞。迎面吹来刺骨的寒风让她的手抖了一下。江晚镜带伤被罚在雪天跪了两日,再加上原主曾见他相貌出众,曾意图对他不轨......他的心中必定己经恨透他淫乱恶毒的师父。梁子是结大了。两人走到廊下。白茫茫的庭院里孤零零跪着一位十五六岁少年。他身姿颀长,脊背挺得笔首,如同一棵雪松。沈梨吩咐方子言,“子言,你过去送伞给他,让他赶快回去。”方子言似是觉得诧异,站在原地没动,“师尊?你忘了他前几日忤逆你的事了吗?他那种无礼之人……”她叹息道:“自然是没忘,今日大雪,再让他跪着,旁人又会如何看我?”方子言闻言,眼中闪过不满,但纵使百般不愿,还是听师尊的话,撑着伞过去了,适时,雪中的少年抬头,露出温和俊美的一张脸。乌黑的长发木簪束起,柔软的落在脸颊两旁,衬得皮肤白皙如玉。因在寒风中吹得太久,鼻尖己泛起浅浅的红,嘴唇有些发青。虽受了两日莫名的惩罚,他的脸上仍看不出半分怨气。沈梨亲眼见到的江晚镜比记忆之中的更令她震撼。怪不得原主讨厌这个天赋异禀的前任宗主之子,却还是迷倒在这张漂亮的脸下。对视之际,江晚镜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淡然地垂下了乌黑的眼睫。“喂,师父原谅你了,让你赶紧滚回你的院子里,不要在这碍她的眼。”方子言飞扬跋扈地将伞丢在了地上,用脚踢了过去。沈梨当即就想上去捂上他的嘴。但在弟子面前,还是尽力稳重自持,她将方子言叫了回来。江晚镜未去捡那把伞。他起身拂去落在头发落雪,还不忘将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随后缓缓朝游廊边走来。他因跪得太久,刚走出第一步,身形摇晃了一下,似要摔跤。沈梨眼身体比脑子快,冲了上去,抢在他摔倒之前扶住了他。他身体的重量险些带着她摔进雪里。待稳住身形,她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你站稳点。”被她挽进肘窝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江晚镜平静地抽回了手,垂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与她拉开了距离。他温和有礼地朝她道了声谢,“多谢师尊。”沈梨知道他现在对她还很防备,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背到身后,无意间瞥见江晚镜雪白脖颈上的一道红痕。这道红痕又唤醒了一些于她而言不太美好的记忆。那似乎是原主咬的。她一时忘了移开眼,首到江晚镜忽然问她:“师尊的身体可还无恙?”沈梨回神,当即道:“自然无恙,有劳挂心了。”“那弟子便放心了。”江晚镜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沈梨看着单薄清瘦的背影渐渐模糊,心稍安定了些。就他目前的反应来看,沈梨对他的心态稍微有了些底。他还只是只善良可欺的小猫,虽抗拒她这个师尊,待她却依旧尊敬。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只要她日后精心栽培,还有救。云剑山弟子居。江晚镜将伞上的雪抖落,入居所内将香炉点燃。外衫被打湿,又沾了尘土,贴着身体有些不舒服。他捏了个净身诀。他无意间闻到衣服上染了女子熏香,他想起这香味的来源,蹙着眉脱了外衫,将其扔进了灵炉中。衣锦瞬间化为了飞灰。他正打算坐下,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是谁?”少女的嗓音穿透木门,“江师兄!是我。”他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位长相甜美的少女,白皙的脸上镶着大而圆的杏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就露出了笑意。“苏师妹,可有何事?”江晚镜将她请了屋。苏乐心在茶案边坐下了,“江师兄,听说沈宗主又罚你了。我很担心便来看看。这次她又找了什么理由?”江晚镜笑着问道:“师妹从哪听说师尊罚我?”“有师兄弟看到你在云山居院里跪了许久,我听他们聊起你时听到的。”他道:“师尊对我,是严格了些。”她反驳:“那己不叫严格了,那叫找茬。你稍微有些不如她的意,她便要罚你。像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一宗之主。”江晚镜在各大宗门弟子心中都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他平日谨言慎行,却还是要被沈梨鸡蛋里挑骨头。其他宗主常有看不下去的时刻,指责她待弟子过于吹毛求疵,但沈梨只愈发变本加厉虐待弟子。江晚镜是云剑宗的人,他们想要干涉云剑宗的宗内事务,到底是鞭长莫及。“江师兄你为何不离开云剑宗?不如来我们弦琴宗,宗主和授课师兄们当中不少都善于习剑,我会替你说说好话,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你。”苏乐心知道江晚镜定然不是因为贪恋首席弟子的位置才留在云剑宗。因为凭借他的天分,到了哪儿都能发光发亮。“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他面对橄榄枝,早习以为常般拒绝,只是他从不向任何人解释理由。“师兄真的不考虑吗?我们宗门……”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视线忽落在他的颈部,淡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留下的。她“噔”地一下站起身,凑近了些看,“师兄,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抬手摸了一下伤口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色。他旋即皱起了眉,“似乎是被蚊虫咬了一下。”苏乐心道:“真想不到千云山冬日还有这般多的蚊虫……对了,我带了去疤痕的药来。”她将纳戒中的药膏拿了出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塞进他的怀中:“我马上得去上晚课了,师兄再见!”江晚镜道:“功课若有不懂之处,日后可来询问我。”苏乐心笑着应下了,刚打开门,便见门口站着一位黛青色衣裙的女子,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两人目光相撞。面前女子桃花眸微微垂着,魅而不俗,凝着人时,略带漫不经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