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德市，阿特尔群岛中最大岛屿莱利岛的东部城市，同时也拥有莱利岛最大的港口，是莱利岛最大城市之一。

东海岸的港口日夜不停地吞吐着巨轮，再由送往北工业区和内陆。

然而五年前的那场雨，浇灭了北工业区锅炉中日夜不息的大火，冲烂了西北铁路上咆哮的列车；决了农民赖以生存的水库；就连东边搬运工们的吆喝，轮船停泊时候的汽笛声，也只能在这场几乎接连不断下到现在的迷蒙细雨中，叹着气陷入了沉默。

雨夜，一个壮汉走在通往城郊的路上，他的身上扛着一个没有气息的男人。

壮汉似乎很是害怕，他不停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咽下一口唾沫。

“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老子真的能变回原样。”

壮汉喃喃自语。

他站定身子，左右看了看。

“差不多了。”

他想，于是把扛着的男子扔到了地上，又发泄似地踢了两脚。

转身往城内走去。

壮汉来到城内一家开着门的小店，他朝里面大喊“老维！

来根烟！”

店的后门应声走来了一个高瘦的男人，男人没有耳朵，整个头部被黑色布条紧紧包裹着，露出来的眼睛间距宽得吓人。

瘦的过分的躯干却有着异常粗壮的双臂，他从柜台下抽出一包香烟，打开以后拿出里面唯一一根，递给壮汉。

“这是最后一次了？”

壮汉拿着烟，看向空空的烟盒。

“没错，以后不会再有了，”高瘦男人回答，明明是正常的嗓音，却让人感觉身上有些黏腻，他把烟盒攥成一团，递给壮汉，“帮我扔了。”

“切，你个懒鬼。”

壮汉撇撇嘴，叼着烟离开了小店。

高瘦男人看着壮汉的背影，低声嘟囔着什么，明明嘴唇一张一合，发声器官带动了空气，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关上店门，走向抽烟的壮汉。

……李安己经有近五天没有吃上一口正经饭了，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叹了口气。

今天他又和前几天一样只能接点雨水，用家里为数不多的火柴中的一根点燃炉子，再从老爷的垃圾桶里找到点茶渣泡水然后吃掉，既能补充水分，又能勉强充饥，还能保持清醒，一举三得。

幸好他还逮到过一只老鼠，不然活不到现在。

至于会不会生病？

这不是现在的他能考虑的，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李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希望就像前天那样能在路边看见一只老鼠，这样他说不定就不用把手上这块跟了他十五年又十一个月的手表当掉，以此来换点口粮了。

李安有些累了，他停下脚步，抚摸着表盘上的道道划痕，时针即将指向晚上六点。

手表的背面，用不知道什么工具刻下了一个眼睛。

父亲在李安西岁那年把手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此后，父亲每年都会带着他更换新的表链，好让他能戴得更舒服一些，首到暴雨降临。

“得在天黑之前找到点吃的才行。”

李安心中想着。

他把手表重新戴好，往城东走去。

……城东是贝尔德市最大贫民窟的所在地，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这群低贱的贫民付出哪怕一个子儿，这里的道路经过几年的雨水冲刷几乎化为了泥塘。

留在这里的人们只能不断地架高地板，以此来让自己有个起码坚实的地面能够立足。

码头的工人们失了业，只能凭着一把子力气，为城里的贵族老爷们跑跑腿，打打短工勉强度日。

就连稍微有点本事的长工们，都在攒下一点点本钱后争先恐后地离开。

因为剩下的都是穷鬼，也没有任何小贩愿意在这里做生意。

呃，好吧，每一百个明天就会饿死的雨鞋商人中可能有那么一个会爬到这里来——不是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是不会来这里的。

而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因为就连这里的人自己也不愿意没有防护地踩在下面的泥路上，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浑浊的流水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李安打量着周围，汉子们沉默着或躺或倚靠在架高的吊床与板凳上手足无措——贫民窟的排水系统可不算好。

雨下个不停，李安脚下踩着泥泞的雨水，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溅出难闻的臭味。

偶尔有几个汉子带着希冀抬头看向李安，又立刻失望地低下头去，毕竟哪怕是贵族老爷门下最低贱的奴仆，在这种环境下也会捂住口鼻。

“这里估计连老鼠都活不下来”，李安暗暗想着，加快脚步往城郊走去，祈祷能在城郊抓到哪怕一只倒霉的小动物。

从贫民窟出来，地面也没有了污水的侵扰，露出泥泞的地面。

李安瞥了一眼旁边的一串脚印，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和我一起出来碰运气的。”

雨水让脚印难以判别对方留下它的时间，但李安自有他的方法。

天有些黑了，李安借着从背后射过来的微弱光亮以及阴沉沉的天色，隐约看见前方有一团黑影，他心中一喜，顾不上进一步的确认了，立刻上前。

要不是泥土路实在不允许，他几乎要跑起来了。

倏地，他立在原地。

他的面前是一具尸体，一件勉强能称之为衣服的布料包裹住他的身体，裸-露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有些地方出现明显的肿胀。

李安走得近了些，端详着尸体的脸，有些发怔。

眼窝深陷，突出的颧骨映衬着瘦削的脸颊。

鼻子有点歪，好像是被人打断了鼻梁。

李安侧着脑袋，就这么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怎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似乎总是很忙碌，经常几个月不见人影，每次回家也都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的憔悴。

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所以李安很不喜欢父亲抱他。

父亲在经历过几次拒绝后也明白了这一点，从那以后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揉乱他的头发。

在他七岁那年，学校召开了第一次家长会，李安的父亲没能参加，班主任找到李安：“你的家长呢？”

他垂下头，低声回答：“爸爸在工作。”

班主任顿了顿“那你妈妈呢？”

他迷茫的抬起头，“我的...妈妈？”

“对啊，既然你的爸爸来不了，那你妈妈也应该来啊？”

班主任回答。

李安的头垂得比刚才更低了,“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妈妈...”听到这话，班主任慌乱地抱住了李安：“没事的孩子，没事的，家长没来也没关系。

是老师不好，你跟着老师，一起去家长会，好不好？”

李安记得从那之后，他的课桌上每天都有一小盒牛奶。

李安还记得那天结束之后，他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时问他：“爸爸！

我妈妈为什么不来家长会呀？

我的妈妈呢？”

父亲放下手上的两张纸，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开口：“爸爸...会找到妈妈的，一定会的。”

李安到现在也看不懂那个眼神。

但李安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