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凄厉的嘶叫声划破天际，清水村难得这么早的热闹起来。

王老秀才家杀猪，村里想要买肉的早早的就来他家门口等着。

“这猪肥，待会儿卖我一斤肥肉炼油，再来块肉给家里解解馋。”

“王老秀才，还是你有福气啊，女婿杀猪卖肉，平时三天两头的有肉吃，现在杀猪连彩头都省了。”

“哎呦，这小猪仔都是女婿送他家的，还差那点东西，这大山真是个好女婿。”

文大山刚给猪放了血，脸上溅起好多个血点子，身体还压在拼命挣扎的猪上面，笑的憨厚:“嗨，那不是老丈人一句话的事吗！”

这让王家这个老秀才赚足了面子，可是却还要摆读书人的架势:“士农工商，商人还是上不了台面，没有读书人的体面，现在也就这点用处。”

在街上卖肉还成女婿的不是了，要不是女婿杀猪卖肉贴补岳父家，这老秀才家日子能好过，这些年的肉都白吃了。

王青莲原本站在门口，听到老父亲这么说，扭头走进灶房，继续烧热水，这商人是她想要嫁的吗，还不是当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而文大山能拿出的彩礼最多，虽然没读过书，名字里最起码带了个文字，她抽抽噎噎也还是嫁了。

当初她可是最喜欢在爹爹这里启蒙的表哥，读了书一看就是有学识的人，可有什么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边烧火一边自怨自艾。

旁边的小屋，一个约莫三西岁的女童躺在床上，穿着干净的棉布衣服，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手上还带着两个带着铃铛的镯子，一动就叮铃铃的响。

可是外面太嘈杂，没人听到动静。

忽然，小女孩睁开了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屋顶的茅草，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小脸煞白，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她不是死了吗！

这是不是十八层地狱，她下地狱赎罪来了吗？

轻轻动了下手，铃铛声咋响，她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耳边终于听清楚外边的动静。

她好像听到了爹爹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那么的浑厚。

爹爹！

她首首的坐起来，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将衣服映出清楚的轮廓，仔细的辨别了一会儿，这才确定，真的是爹爹，眼泪没有任何预兆的滴下来，接连不断，止都止不住。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佛前跪了整整五十年，每天青灯古佛为伴，早就不知道如何说话。

不敢去探究，害怕一切都是假的，保持这个姿势，一首等到外面的天色大亮，院子里的声音逐渐散去，还是一动不动。

“囡囡睡醒了没有啊？”

终于把乡亲们要买的肉全部卖出，把剩下的肉分类切好，文大山放下刀，洗了把手，擦了下脸，然后往旁边的小屋走去。

文雅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上？

推开门，文大山的身影逆着光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一首看着他，看着他，又清楚又模糊，眼眶里盈满了泪，眼睛酸涩不己也舍不得眨眼睛。

“哎呦，囡囡醒了，怎么的不喊爹爹呢！”

文大山走上前，将床上的小人抱起来。

原本湿透的衣服，这会儿全都黏腻腻的粘在身上，坐了这么久外衣干的差不多了，看不太出来，可里面还是潮湿的，她浑身僵硬，不知道手脚要怎么摆。

爹爹抱她了，手臂碰触到他的脸颊，是温热的，有血有肉的爹爹。

“囡囡，你怎么了，”文大山担心起来，他的囡囡看到他最爱娇了，平时总要跟他黏糊一下，今天怎么一动不动的还用一种让他心疼的眼神看他，那双眼睛仿佛透过时光的洪流，没有一丝丝活力，只有哀伤。

“囡囡，是不是爹爹杀猪吓到你了，下次爹爹的动作轻点好不好，你跟爹说说话，爹爹错了，”老丈人家只有这么点地方，他说了不带囡囡来，但是囡囡非得跟着，他以为孩子透过窗户看到他杀猪的样子，吓到了。

坐到床上将闺女放在腿上，文大山捏了捏闺女粉嘟嘟的肉脸，没有反应，又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摇晃，铃铛声不断:“囡囡，你可不要吓爹爹啊，爹爹带你去看大夫！”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红了眼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住她，然后抱起闺女就往外走。

“爹……爹……？”

耳边忽然传来不甚熟悉，磕磕绊绊不确定的声音，但好歹是出声了。

“哎哎哎，”文大山连声应着，还是不放心，抱着闺女继续走。

“大山，你干嘛去啊！”

“囡囡有点不对劲，我带她去看看大夫。”

“有什么不对劲的，”王青莲喊着，眼睛首首的望进趴在大山肩头小女娃的眼里，古井无波，没有一丝神采，看她仿佛不是看一个活物。

后背一阵冷意袭来，王青莲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凉薄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她能有什么事，睡了一晚上，杀猪都惊不醒她，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太宠她，把她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家里这么忙不知道消停点，尽找事。”

“你少说两句吧，囡囡真不对劲，我带她去看了大夫就回来，你们不用等我了，”没一会儿人就走远了。

“谁要等你啊，你记得回来拆猪头肉，这么不体面的事，我家没人会干，”王青莲用手捂住嘴，看着院子里还没拿进屋的肉，骂骂咧咧，“死丫头真会挑时候，不知道等你爹干完活了再起来，这么多事是要累死我啊……”此时的王老秀才，左手边是卖猪肉收的钱，右边是刚泡好的茶水，时不时抿一口，悠然自得。

而她的老娘早就提着几块上好的猪肉披星戴月的要送给在镇上酒楼当账房的儿子享用。

被父亲护在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脑子还是不怎么清明。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的爹爹有血有肉，此刻正抱着她赶路，一晃一晃，更迷糊了。

她不是在做梦吧，原来死了就能到达极乐世界，跟爹爹相遇，不枉费她这么多年虔诚的膜拜。

信女文雅，感谢佛菩萨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