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5天空本就幽暗，还被黑漆漆的山脉遮住半边，更添压抑。

浓重的夜色里，临山市第三看守所却称得上门庭若市，可又莫名静谧。

车辆驶进驶出，源源不断。

没人鸣笛，无人喧嚷，只有轮胎的“沙沙”声，无止无歇。

监室内。

钱多多与今天刚认识的武警大哥一起、将手里抬着的昏迷女子轻轻放在床上。

就听屋内有人惊异道：“他腿怎么……这么凉？”

此时，房间内除了他和武警大哥、昏迷女子，另有三人——10号床上躺着一个，床边站着两个，一老一少。

钱多多瞧过去。

说话的年轻男人愣愣挪出几步，去探床上那名男子鼻息，片刻不到，手就抖了起来。

脸色煞白，口中喃喃自语：“那一针……扎错地方了？

我……我害死了他……扎胳膊能扎错啥！”

中年男人瞪了年轻人一眼，将他划拉到一边儿，摸向床上那人胸口，眉头便皱得更加深了。

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钱多多这边，正好撞上他们目光。

他指着自己的工作搭档，问二人：“这事能怪他？”

见武警大哥毫无表示，钱多多冲中年人摇了摇头，当作回答。

想了下又说：“可能是药物过敏？

我也不太懂。”

中年男人朝他微一颌首，转身看向年轻同伴：“就当不知道。

走。”

这话音量不小，自然也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但钱多多觉得，好像也只能这么办。

那位“犯了错”的年轻人一动不动，依旧盯着10号床上死去的男子，魂不守舍。

中年人将他扯得原地打了个转，与自己面对面。

又压低声音与他说话，待他略微回神，推着他离开。

钱多多看向床上女人，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小时前，她将上小学的孩子送回家、独自走路去买菜的身影。

面色越发难看，冲武警大哥不满道：“这事对？”

武警大哥瞪了眼这个也不咋懂事的年轻人：“这是该你考虑的问题吗？”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不过，但凡端着铁饭碗的，又有谁能例外。

21：20“这气质，感觉不少当兵的。”

监控室内，狱警李路瞧着显示器里、身着便装的众多工作人员，自信满满地猜测。

“确实像。”

狱警周仁认真附和。

李路好奇道：“你说这些人都打哪儿抓的？”

“我也不知道。”

“估计是上烛阴山落草为寇的。”

周仁神色一凛：“你说他们是恐怖组织？”

“我就开一玩笑。”

临山市，北临烛阴山脉，比起南面那条山脉，地势更加复杂。

在这座城市，连被叫家长的小学生都爱说上一句：“我先进烛阴山避避风头。”

当然，只是说说罢了。

烛阴山没少出事，可见确实是“卧虎藏龙”。

大多数市民还真没踏足过那里，即使近在咫尺。

周仁就从没去过，尽管他们看守所就在山脚下。

但恐怖组织？

应该不至于吧……李路己经换了话题：“你说督导组要是晚点儿到多好？

咱俩熬了七天，眼瞅着马上能回家休假了，忽然来个‘禁止离所’？

就逮着咱俩坑呗！”

周仁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接腔。

李路不以为意，继续吐槽：“不让咱回家也算了，还悄咪咪地屏蔽信号，让咱首接失联。

当时我刚跟女朋友约好晚饭！

这下可好，又该跟我闹了。”

他郁闷片刻，又兴奋起来：“督导组前天来的时候，你知道那群人里、都有谁不？”

“施市长？

鞠局长、舒书记？”

周仁倒是听说，这三位领导也来过，但夜里开完会，便与大半数人一道离开了，只剩督导组8位领导留在所里指导工作。

“你不知道？！”

“什么？”

“这督导组绝对是中央下来的！

听说那天来的几十号人里，其中有一个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你猜他谁？”

“……不知道。”

“遮那么严实，跟明星一样。

但人家的知名度，可比明星高。”

李路提点。

“朱？”

“没错！

听说咱所里有人以前在部队，曾经近距离见过他，前天瞧到就一眼认出来了。

肯定是出事了。”

周仁想到刚才说的“恐怖组织”，不禁有些担心外面的亲人朋友。

下意识点击鼠标，切换监控画面。

见所内外各处井然有序、众人各司其职，他安慰自己般说了句：“没事，不会出乱子的。”

“嗯。

这抓都己经抓来了，就算还有余孽，顺藤摸瓜，问题不大。

而且，如果这群人真成气候了，上面能不防着有人劫狱？

能不派重兵把守？

能让咱俩看监控？

这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握。”

“有道理。”

周仁心下安稳起来。

毕竟，前天最后一次上网，手机各大app的新闻头条依旧是某选秀节目，全国上下歌舞升平，一如往昔。

22：23监控画面中，原本到处都有忙碌的身影。

此刻，终于回归静止。

昨天刚连夜清空的监舍，至此重新人满为患。

之前被羁押在这儿的人被送到了哪里，李路和周仁可不知道。

二人开始清点人数。

周仁瞧着监控报数，李路拿着笔做记录。

“117,10人；118，10；119，10……”周仁数到这儿，忽然没了声息。

李路有些狐疑地扭过头去，见周仁己经放大了120室，首首盯着条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子，正在沉睡。

年纪与他俩相仿，但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路不无好奇：“这谁？”

周仁听到这话，梦中惊醒般、猛然扭过头去：“他们明天会死？”

尽管众人各有分工，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但少不了暗地里交流，倒将明日要发生的事、凑出了个两三成。

对此，督导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是只要不传到高墙外面去就行。

李路出言宽慰：“大家都乱传的……你朋友啊？”

周仁机械化地点了下头，怔怔出神。

半晌后，李路坐不住了：“等会儿所长来了，一看咱就数了20个号子，估计得气得换人。

咱先干活吧？

干完再说你朋友的事？”

周仁听到这话，顿时清醒了些。

他不想被换掉，不然朋友怎么办？

而且，李路好像有帮自己救人的意思，周仁不由得征求他意见：“那120咱写个9？”

“都写的10，就这号子写9？

不显眼吗？

而且你想，部队……就抓他们来那部门，难道会不清楚人数？

必然清楚啊！

所以为什么还要咱数？

人就是对一下总数。”

李路说到这儿，拿指节敲了敲记录簿：“俩数如果对得上，他们看抓到的人都送来了，这东西也就废纸一堆了。

所以，写什么都不重要。”

他在120后面填了个“10”，又忍不住问周仁：“你朋友做什么的？”

他实在好奇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不料，周仁却摇了摇头：“我和他三年没联系过了。”

“……继续干活吧。”

22：45小周瞧着不大对劲。

吴所长陪同督导组检查完各处情况，只身返回监控室。

他径首走到周仁面前，盯住了他，一言不发。

周仁心下忐忑，不敢与他对视。

吴所长又看向李路，吐了一个字：“说。”

李路迟疑半秒，开始操作电脑。

他调出120室监控画面，投在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屏幕上，指着右下角10号床上的年轻男人：“那是周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