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都不信,毕竟闹得最凶那年,我们打到进医院,宁愿互相折磨,也不肯放手。
可连江喻都忘了,我是一个很轴的人。
爱的时候可以刻骨铭心,恨的时候也可以死生不见。
我一点也不想死后,墓碑上还要刻上他的名字。
收到胃癌诊断书的时候,我都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胃痛开始。
我和江喻从校服到婚纱,结婚5年,耗光了我们所有感情。
躺在同一张床上,他总是背对着我缩在最边边,留给我一个无比冷漠的后背。
哪怕他回头看我一眼,就会发现我早就痛到冷汗淋漓。
手机不合事宜地亮了起来,我木然的点开。
视频里,一个漂亮的女孩拽着江喻的领口,「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他却纵容她胡闹,笑得浪荡不羁。
女孩笑起来,很像年少的我。
亥,我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
一瞬恍惚,曾经他也是这样看着我,像一道明媚的光,照亮了我晦暗的学生时代。
18岁的江喻坚定地说:「苏苏别怕,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一辈子很长的,我信了。
哪怕我知道,30岁的江喻早就不爱我了,也贪婪他曾经的好,宁愿拽着他互相折磨,不肯放手。
可这一刻,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我一点也不想死后,墓碑上还要刻上他的名字。
没有一丝犹豫,我忍着隐隐的胃痛,开车到了江喻和他兄弟常去的酒吧。
推开包间的时候,女孩玩游戏又输了。
江喻醉得不轻,微微摇晃着脑袋,倾斜低向女孩那边,指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示意女孩吻过来。
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
以前,每次江喻难过得时候,见到我都会委屈地耷拉着头,朝我伸着食指点了点侧脸。
我踮起脚尖吻上的他侧脸,他把我圈在宽广的怀抱中,将头埋在我颈侧蹭了蹭。
高高瘦瘦的大男孩,用鼻音撒娇,「苏苏,充电。」
那时,他真的满心满眼都是我。
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也不想再去找答案了。
包间里的人都玩疯了,都在一旁起哄,没人发现我的到来。
女孩也很高兴自己输了,手捧着江喻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江喻笑得更散漫不羁。
抬眸的时候,视线正好和我相撞。
江喻的下颌线绷紧,眼里的慌张,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我们对视了多久,他们就吻了多久。
我以为自己会难过的。
我曾经放过狠话,如果他敢把情人搞到我跟前,脏了我都眼,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其实,这都是我在虚张声势。
我怕自己真的见到了,就真的再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可现在,我只剩下胃痛了,「江喻,玩得开心吗?」
我平静地走到了江喻跟前,手刚抬起来,他就把女孩护在跟前。
他以为我要打人,多么可笑。
我拿起酒杯泼在他的脸上,冰冷的酒液顺着他凌厉的轮廓往下滴落。
30岁的江喻眉眼更加深邃,褪去了年少的轻狂,多了稳重内敛,变得更加好看了。
人却更加混账了。
江喻胡乱抹了一把脸,人也清醒多了,他讽刺道:「苏乔,我们已经没感情了,你又不肯离婚,我玩玩又怎么了。」
「离婚吧。」
江喻还以为我在威胁他。
所有人都不相信,毕竟闹得最凶那年,我们打进了医院,都恨到要对方死了,我们还是宁愿互相折磨,不同意离婚。
连江喻也忘了我是一个很轴的人。
爱的时候可以刻骨铭心,恨的时候也可以死生不见。
「江喻,是我不要你了,你配不上我。」
我果断摘掉戒指,扔向垃圾桶,在半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
我转头就走,江喻却拽住了我手,冷笑道:「苏乔,你发什么疯了,离开我,你还能去哪里。」
他知道我没有家人,知道我是孤单一人,就使劲往我的痛处戳。
我忍着加剧的胃痛,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你管我。」
我果断转身就走,江喻愠怒的警告从身后响起,「苏乔,你最好别后悔。」
他将酒瓶摔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像极了我和他十二年的感情。
出了酒吧,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终于结束了。
大街上,情侣热恋相拥,大人牵着小孩,闺蜜朋友三三两两说笑。
世界依旧吵吵闹闹。
突然下起了暴雨,人群哄散。
我后知后觉,一个人淋着雨走了很久。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走累了,蹲在地上,把头埋入双膝中。
寒意从胸口蔓延,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胃TM真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遮在我的上方,把冷雨隔绝在外。
我仰头,明明不难过的,可眼泪却自然地顺着眼角流下。
模糊的光影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
光影明明灭灭,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少年垂着头,额角和嘴边都有很深的伤口,明显刚和别人打完一架。
他将伞都倾斜向我这边,整个人淋在暴雨中,垂在一边的手,死死握成拳头。
他伸手想要擦掉我眼角的泪水,我冷然地侧过头躲开。
冷白的手僵在半空中,下意识地蜷缩,又松开,雨水顺着他的指间滑落,断了线一般往下坠落。
「苏苏,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暗哑。
「我又来晚了。」
一道苍白的闪电,仿佛撕裂了时空裂缝。
以前,每次我被欺负,江喻都会赶来救我。
看着我满身是伤,懊悔自责,一遍又一遍和我道歉,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被欺负最惨的时候,我没有哭,却在他温柔的怀抱中,泣不成声。
我出生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面,爸妈认为我是赔钱货,只偏爱弟弟。
只要是弟弟喜欢的东西,我都要让给他,满足他。
如果我不同意,妈妈就会骂我,「你是姐姐,弟弟还小不懂事,让一下弟弟,又不会少一块肉。」
爸爸则会直接动手,扇我耳光,打到我认错求饶为止。
我渴望被爱,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小孩。
可无论我怎么做,爸妈都会看我不顺眼。
我不明白,质问爸妈,难道我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吗?
妈妈一气之下,把我扔出家门,把我关在门外,整整一夜。
后来弟弟玩水,溺死在水里。
爸妈的宝贝儿子没了,悲痛之下,我成了他们发泄的工具。
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弟弟一命,他们肯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我常常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抓着头发,控制不住地大哭。
因为我性格孤僻,在学校里没有朋友。
像我这种没有依靠的人,很自然成了霸凌的对象。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我爸妈十分讨厌我,不会管我的死活。
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地霸凌我。
他们把我锁在储藏室里,把我当做靶心,轮流往我脑门上砸。
我越是反抗,他们就越开心,紧接着就会加倍地折磨我。
有一次,我被反复扔进游泳池里,一次又一次地体验着溺亡的痛苦。
我以为自己真的会被折磨死。
直到江喻出现,将我捞起,我才得救。
「苏苏,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难受得一个劲地咳嗽,把胃里的酸水都快咳出来。
江喻紧张地抱着我,耳边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发了疯一般,把所有欺负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狠狠踹进泳池里。
混不吝的眼神,吓得校霸都不敢出声。
那种濒死,又重生的感觉,伴随着「江喻」这个人的耀眼张狂,深入骨髓。
也是从那天起,他说要永远保护我。
后来,他红着脸和我告白。
他说他暗恋了我两年,他说想做我男朋友,他说想和我结婚。
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带着我逃离。
原来被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安心,被爱的滋味真的很甜。
我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不用再吃奇怪的药。
那时候,他是真的很爱我,舍不得我受一点伤。
18岁的江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用心保护了多年的女孩,被后来的他伤得遍体鳞伤。
「苏苏,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少年的面孔,江小白紧张地看着我。
我和江小白是在酒馆认识的。
他和18岁的江喻长得很像,第一次见面,我喝醉酒后,就认错人。
后来,他常常出现在我面前,在我喝闷酒的时候,想着法子逗我开心。
尽管我比他大了好几岁,他还是固执地叫我「苏苏」。
和他呆在一起,总能让我得到暂时的快乐。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胃很疼。」
都说胃是情感器官,每次难过的时候,胃总会疼了厉害。
我疼晕了过去。
江小白将我拦膝抱起,像个疯子一样在雨中大喊着,拦着出租车,把我送去医院。
我做了很多破碎的梦,醒来的时候,发烧刚好退了。
窗外正是黄昏,我头靠在玻璃上,看着红橙橙的晚霞发呆,没什么精神。
李义板着脸,严肃地把我批评了一顿,「苏乔,生病了就更要注意身体,好好调养,竟还淋了那么久的雨,你不要命了吗?」
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开心,「李医生,我是病人,还活不久了,对我好点,不然我投诉你了。」
李义是江喻的发小,和江喻的性格截然相反,像个大哥哥一样温柔沉稳。
「苏乔,你在胡说什么,及时接受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他很少发脾气,也不知道今天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火气这么大。
我满不在意地在窗户上画圈圈,「知道啦,还有别和江喻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快死了,看我笑话。」
「江喻要是知道了,不会真的不管你的,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他……」
我打断道:「不想听,你要和他说了,以后朋友也别做了。」
许久后,李义红着眼眶,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一时兴起,我跑出病房看晚霞,江小白不放心我,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让江小白给我讲笑话,每一个都很冷。
「江小白,如果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会。」
「为什么?」
「……」
「你喜欢我吗?」
「……」
江小白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小白,找不到我,你就回去吧。」
我躲在一个人很少的角落,等了很久,他没有找到我。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一只漂亮的蝴蝶飞过,我的目光被它吸引,顾着追寻它,没看路,撞到了一个人。
「宋梨,小心。」
江喻紧张的声音响起,不是对我说的。
原来长得像我的女孩,叫做宋梨。
一愣神,我没站稳,扭到脚摔在地上,膝盖擦伤,手掌被粗粝的地面划伤,沙石嵌入皮肉,很痛。
我视线落在他揽着女孩的手上,相较之下,我真的很狼狈。
宋梨收起得意的笑,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作势要扶起我,「苏乔阿姨,你没事吧。」
苏乔阿姨?
我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