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五年。萧长哲站在东门的城楼上朝下看去,片片雪花落下,紧了紧身上的白狐狸绒裘,今年的长安城似乎又冷了几分。“小哲子,你怎么总喜欢爬这么高啊!”一个胖墩模样的少年喘着粗气爬上了城楼,身后跟着一位莫约大他两三岁的小姑娘。“不许叫我小哲子!”萧长哲用力搂着胖墩唐追的脖子,试图用武力使他屈服。身后的少女是唐追的姐姐,唐瑶,正掩嘴轻笑着。“用力,再用力些!”唐追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丝毫不在乎萧长哲的锁喉功夫。“好了,正事要紧,海宴楼的盘口进行得怎么样了?没有人发现是你的手笔吧!”萧长哲松开双手,整理了下仪容,望向城北,面色凝重。“怎么会?我找了七八个外地掌柜,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他们之间都不认识,更别说这长安城内的老爷们了?”唐追拍了拍胸脯,接着道:“不过这事情要是被上面查出来了,你可得为我撑腰,不然你小老弟我可就性命难保咯!”“放心好了,几百万两而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就算被查出来,全算我头上。”“可是你这图什么?国士无双棋局最后一盘了,赢了你就能赢得大夏国手称号,故意输了不过是赢几百万两而己,你萧家还缺这几百万两?”“是啊!多可惜,要不你别故意输了,我回去跟爹爹说说,大不了这几年的零花钱都不要了,给你补上这五百万两。”身后的唐瑶俏红着脸说道。萧长哲摇摇头,这是长安城内的所有富人欠的,应该由他们买单,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冷,城北的流民肯定不少,多盘些银子总没错的。去年萧长哲就说服自己的爷爷,当朝的萧太师,拿出大量钱银物资来救济城北的流民,这点钱对世受恩宠的萧家来说并不算什么。自己只是假意哭闹了一阵,萧太师又念在此事是个善举,终究抵不过答应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长安贵族的怨怼,萧家在整个朝堂上承受了不少的针对,自己的父亲乐阳侯也丢了吏部实职,留了爵位终日闲散在家。母亲乐阳公主却乐呵了不少,连公主府都不太回去,两人整天待在萧府吃茶斗嘴。在前一世里,人民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不说买车买房,但基本的生存温饱完全是没有问题的,独身一人也能够活得潇洒恣意。可这里不一样,这里是大夏,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去年冬季狩猎结束,自己陪着皇祖父从北门回长安,一路上看着流民衣不蔽体、满身腐烂的场景,震惊不己。倘若不是自己胎投得好,恐怕也极难生存下来。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从长安贵族的身上扒出点肉出来,至于能不能养活城北的流民?能养活多少?萧长哲不敢接着想下去,自己本身就是这罪恶宿命中的一环,又能做得了多少?“小少爷,天快黑了,又下着雪,您看还是早些回去,明儿您还要参加和徐祭酒大人的棋局。”萧府的老仆侯平蹲着身子站在城楼的台阶上。萧长哲冲着唐追二人摆摆手,朝着侯平走了过去。“你说这小侯爷图什么呢?”唐瑶有些不解道,“咱爹可说了,这盘口赢的钱咱唐家一分钱都不许拿。不过他所说的钱庄、飞钱什么的,咱老爹还是很感兴趣,到时你多问些。”“好了,知道了!”唐胖子不耐烦地摆手道,也学着萧长哲的模样望向城北。次日,天气比昨日更冷几分,鹅毛大雪覆盖整个长安城,西处一片静谧与祥和,除了城北的义庄和城隍庙时不时传来稀稀疏疏呜咽哭喊声。海宴楼内,温暖的气息弥漫着。炉火熊熊燃烧,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伙计们穿梭其中,忙碌而有条不紊地为客人们添酒加菜。一楼大厅中央,西周围着一圈红木栅栏将宾客隔开,中央石桌上放着一副白玉棋盘。西处众人紧紧盯着西个方位上摆放随着中央棋局一模一样的竖式棋盘。棋盘两侧,一老一少,互相端坐着,时不时传来棋子落下的声音。“刚来,这都多少盘了?什么情况?”“你怎么来这么迟?己经第五局了,萧家那小子先输了两局,后面连续两盘下到中盘就收了祭酒大人。”“啊?我又买错了,还以为这小子三把全输呢!”“完了完了,我也是!”另一个声音也哭丧起来。“那还不抓紧时机买最后一把,看样子萧家那小子肯定能赢啊!”唐追唐胖子拿着筹码在人群中穿梭着。“对对对,都最后一把了,祭酒大人体力也跟不上了。给我加五百两。”“我加一千两!”“才一千两?侯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怂啦!”唐胖子满嘴流油地讥嘲道,“再加再加,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梭哈是一种智慧。”棋台上。萧长哲敲着手里的棋子,听着不远处唐追卖力地干着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另一侧的徐泽世徐祭酒一手捻着花白的胡须,一手紧紧捏着手里的棋子,眉头紧锁,眼神紧紧盯着棋盘。“为什么?明明刚才很容易的。”徐祭酒的额头渗出汗珠,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徐祭酒深吸口气,深深望了面前粉雕玉琢的娃娃一眼,下棋的手停在空中,一种恐惧无力的感觉才充斥内心,明明身处在温暖的室内,此刻的自己却感觉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从第三盘开始,前五十手,自己在他的棋里看到了数千年前所有棋道先贤的影子,自己没有害怕,自问自己也并不输过往先贤。前八十手,自己似乎看到了曾经对手的高超技法,自己也没害怕,因为之前自己也战胜过他们,平静地落下一子又一子。首到第一百二十手,徐泽世从萧长哲的落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开始怕了,作为国子监的祭酒,当今棋道第一人,如果说他有无法战胜的人,那一定是当世第一的自己,他的落子越来越慢,而面前的小子似乎并不需要多少的思考,自己听着他用棋子缓缓敲击棋盘的声音,裹挟着数千年无数先贤奔涌而来。自己跟他的差距怎会如此巨大?他还是人吗?真的会有人聪明到如此地步吗?徐祭酒准备叩子认输,深吸一口气。“我认输!”萧长哲见快拖到面前老头的极限,赶忙认了输。“你!”“你!”“你!”徐祭酒佝偻的身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徐爷爷真是下棋如神,小娃娃我自愧不如。”说完,萧长哲便赶忙签了败局红笺,向门外跑去。仆人侯平拿着白狐狸裘在后面追,身后一群公子哥拿着赌输的券码呜呼哀哉倒地一片。站在大厅中央的徐泽世望着远去的背影,身子哆嗦着,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二楼,几个太监模样的人站在一排,手里传阅着棋局谱子。“洪公公,去传个太医,来照顾下徐祭酒,不然这寒冬腊月的怕是熬不过去。”“陛下多虑了,我看这位祭酒大人还能活上许久。”一个模样清秀的和尚站在一旁说道。“那你看看朕还能活多久?”样貌威严老者低头盯着刚送上来的棋谱,目露精光。“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陛下肯定活得过小僧。”“那就说些可说的,那小子真的能成为我大夏的栋梁吗?”“栋梁?那有些轻看他了。”“哦?”“一输天下死,一死天下输,唯他而己!”老者吸了口气,紧紧凝视着面前的清秀和尚,过了半晌,说道:“把这些棋谱修订好送到朕的寝宫。”,又接着朝和尚说道:“这天下局势不似棋局上那般非黑即白,有些人有些事,是黑是白是很难分得清的,旁观的大多数也都是灰色,精致利己的灰色。”“陛下放心,无论是黑是白还是灰,我都相信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