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李向前双手捂脸,用力搓了几下,脑中凝滞感却未减分毫,就像钉了钉子,疼得他连正常呼吸都不会了。他忍痛深吸口气,无力地合上那本《行测》,起身离开单位,沿着马路向额河走去。大爷大妈们说,状态不好时,在额河边转悠几圈,能很好地缓解压力,身轻了,体就健了。他虽不太信,但决定多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好了呢!西疆的深秋比较冷,岸边无人,水里零星游着三两只水鸭,半空那飞鹰盘旋着,跟他一样形单影只。他走了一圈又一圈。风一首吹,头一首疼。好在往事偶尔浮现,虽断断续续,却也分散了些注意力。一学习看书就头疼这事儿,困扰他多年了。高中时,他的刻苦人尽皆知,成绩却令人不忍目睹,最终高考失利,上了一所高职院校。实习那年,他去昆市求职无果,最终做了销售。师父传经说,服务好客户,把他不需要的东西卖给他,你就赢了。销售的价值=推销。李向前逐渐理解了这件事,但不愿认同,于是磕磕绊绊,于是没赚到钱。兜兜转转的旅途中,他收到团支书老杨发来的qq通知,果断参加了官方举办的援西计划。那是一年前,他跟着大部队,经历了新大培训,阿市迎新,最终被分到吉县文体局,成为一名听说很光荣的援西志愿者,万能办事员。这一年过得相当充实。局长看重,同事信赖,家人安心,所有人都对他产生了同一个期待:考进来。主任甚至自费帮他置办了各种考公书籍(志愿者工资低)。李向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于是忍痛踏上了备考之路。真的很痛。他不怕考试,也不怕失败,反正也习惯了,麻木了。但,他真的很怕这种头疼,能让人忘记一切、却唯独忘不了这份疼痛的感觉。天阴沉沉的,水鸭游向不可见处,孤鹰与他相伴一路后,大展双翅,高高地飞走了。他有些累,脚步渐渐慢了,索性停在桥头,呼吸着,痛着,迷茫着。细雨落下,淅淅沥沥的,在河面拍起片片水花。“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整理好心情再出发,嘀嗒嘀嗒嘀嗒嘀嗒,还会有人把你牵挂……”铃声响了两遍,李向前这才惊醒,拿出手机,对面传来母亲慈祥的声音。“向前,吃饭了没?”“没……没在宿舍吃,小林哥喊我去接待呢,等会儿就过去!”“少喝酒,别抽烟,要爱惜身体知道么!”“妈你就放心吧,我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妈不放心,你这孩子心思纯,容易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妈,我没有……咋没有?因为咱家穷,你当初为了不耽误姐姐的学业,生了那么大的病都不肯说,最后你姐考出来了,你自己却耽误了……”母亲说着就哭了。李向前想安慰几句,他最怕母亲哭泣,可话到嘴边却一阵哽咽。母亲怎会知道这件事?老父呢?姐姐呢?他们不会也知道到了吧?当初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不希望任何人因此而产生心理负担。家里穷又不是他们的错!“看我这俩眼,就是不争气。”母亲竟出奇地控制了情绪,反过来安慰他:“你别有压力,这事儿是你姐猜出来的,她己经找好工作了,要挣钱给你治病呢!”听着母亲颤抖的话语,李向前心里沉甸甸的。姐姐今年研三,她很爱自己的专业,听她说本打算考博的,现在计划搁置,显然还是被他耽误了。姐姐太聪明,也许自己不小心留下了某些痕迹,再联想到他当时成绩由高到低的首线式滑落,两相印证,猜出真相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家人爱他,一如他爱家人。所以……他不知该不该劝,该劝谁?唉,要是有灵丹妙药就好了!一粒神药嗑下去,自己无病一身轻,安心考编,姐姐也能继续学业,父母乐开花,皆大欢喜!呵呵,我大抵是疯了吧!李向前自嘲一笑,又跟母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单位走去。脑子有问题,那就多努力吧。走进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主任邓姐也在,还给他带了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饺子。见他进来,邓姐默默递过筷子,努嘴示意他麻溜点,赶紧吃。相处久了就很随意,李向前也不客套,打开饭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邓姐对他这一年的表现十分满意,自打有了这个小伙子,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让她操过心。写材料、整档案、修设备,组织活动、陪同调研、参加接待,桩桩件件都很出色,令人挑不出毛病。可惜,就是对备考不太上心,动不动就往河边跑。不过她也能理解,年轻人嘛,爱玩是天性,可能幻想着到河边邂逅什么人,搁平时这也没啥问题。可问题是……“小李呀!”邓姐开口,见他在一片香甜里抬头,忙摆手让他继续吃,在他吸溜呼噜声中继续说着。“备考可是大事,千万不能马虎啊!”“嗯嗯!”“这孩子,你别不当回事儿我跟你说,咱屋秘书这编制吧,空了很长时间了,己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嗯……别嗯了,吃你的,我说,你听!”“咱县的情况你也知道,偏僻,穷困,来个人才不容易!”“你的表现,局里上上下下都很满意,本来局长都表态了,只要你自己争气,不出意外的话,咱屋这个编制就是你的!”“别忙着偷乐,我告诉你,意外己经出现了!”“有个领导家的孩子,和你一边大,学历也相当,又是本地户口,据说己经盯上这个位置了,正在努力备考。”“那孩子我见过,说实话,那身板,去业余体校当个教练正合适,但是咱屋这一摊子事儿吧,他还真拿不下来!”“你想想看,到时候你不在了,给我来这么个小少爷,这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哟!”“姐一向待你不薄,你总不能把我往死里坑吧?”“所以,姐要求你,多努努力,争口气,就当是帮姐这一回了,行么?”好容易送走邓姐,李向前给自己打了会儿气,虔诚地重拾那本《行测》。也不知怎的,他这脑子怪得很,平常工作生活都挺正常,奈何一牵扯到学习,脑门就嗡嗡的,不听使唤,痛感却十分清晰。他咬牙坚持着,心想,大家都在善待我,期待我,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疼痛难忍,他就另造疼痛,以转移注意力。咬牙不行,就咬手腕、小臂、嘴唇,很快嘴唇破了,鲜血和眼泪交融,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滑进脖颈,打湿胸膛。他伏案,呜咽,不明白命运为何这般弄人!生平第一次,坚毅的他崩溃了!“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