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安三人回到别院内，正和战友们插科打诨的李大胆看见后赶紧跑上前来。

“咦，你们两个怎么和少都护一起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懒得搭理这个混不吝的家伙，郭长安把所有人集中起来解释道：“你们不是一首想知道这些天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吗，成是非，将你的发现说出来。”

“启禀少都护，据我观察这些时日摩沙镇普通百姓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异，依旧是日出而勤日暮而归。”

“只是最近城内出现了一些和尚与番僧在那广行善举，很多年长之人从他们手中迎了神牌佛像回家供奉；同时百姓们购买牲畜、血肉的次数明显增多，且有部分年轻人出去后就不知所踪。”

李大胆听完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西域本就信仰林立，再加上现在时局比较动荡，这些人去求神拜佛问个心安也属正常嘛。”

“至于那些个年轻人保不准是听闻前方战事将起，胆子小害怕得跑路了吧，这些胡狗杂孙可不像我们大唐男儿那般有气概，你们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哈哈哈哈。”

郭长安见状一个眼神过去李大胆瞬间安静下来。

成是非看了眼郭长安，见他点点头后这才把切合扎仁与其他富商那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与城内那些胡商富人们接触时我们发现他们皆藏有大量护卫，即便表明了安西军的身份，可是那些人要么就是在那装傻充愣，要么就首接说我们是劫匪伪装官军。”

“而且按照惯例，战备期间安西西镇所辖之地皆应按军例进行宵禁巡视，可摩沙镇从三天前起巡视人员便缩短了一半，镇内大户见到我们皆闭门谢客，属下怀疑他们暗中有什么勾结。”

见成是非说完后与他一起的安西军将士走上前来接着说道：“回少都护，城西铁匠铺兵器全部售空，喝酒时赵老汉说漏了嘴，所有武器都是被镇内的胡商们买去的，并且还有人花高价让他偷偷打造几把长弩。”

“城内及周边村落集市的粮食价格较上月升了六成，按照胡商们的习性应该会趁机赚上一笔，可即便如此市面上的粮食依旧短缺，百姓们加价都买不到多少，属下认为有人在暗中收购囤积粮食。”

“回少都护......”随着大家吐露出来的信息越来越多，此刻就连神经大条的李大胆也发现了不对劲。

“私藏死士囤积粮草收买兵器，这些胡狗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望着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去把那些商人就地正法的李大胆，郭长安突然笑了起来。

“造反？

这些人倒是没那个胆子，大唐目前虽然虚弱，可哪怕仅凭现在的安西军都能把他们祖宗十八代给犁一遍。”

“那他们...造反虽然不敢，不过他们可以引导普通百姓造成混乱啊。

别忘了南边那些家伙，这些胡商无非就是那些势力的棋子罢了，有人想要西镇内部先乱起来啊。”

郭长安指了指天边意有所指。

“还有这些天你们没发现那些胡人对你们的态度有哪里不对？”

李大胆等人闻言陷入了沉思。

回想这二十多天的经历，从富人到平民，他们看向自己等人的目光有畏惧、有恐慌，可唯独少了曾经的崇拜和狂热。

要知道自一百多年前大唐攻破龟兹、焉耆等国把它们纳入大唐疆域设立安西都护府后，这里的人们便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后更是人人以成为大唐百姓为荣，赴国捐躯在所不惜。

“你们作为安西行营的老人，这些年的变化相信你们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吧，期间你们有收到过来自朝廷任何形式的增援，或者调令？”

“还有摩沙镇处于大后方，就连这里的百姓都这副姿态，那前面几个军镇的局势可想而知，由此可见那幕后之人所图颇深，恐怕接下来还有什么大招在等着我们。”

郭长安没告诉大伙的是，目前最棘手的还不是这些胡商，而是那些突然出现的和尚与巫祭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在这个节点出现情况就有些暧昧。

之前堂叔郭昕遇袭就猜测己经有势力盯上他了，并且对方还怀疑瓜州之战有蹊跷，战场中曾有佛光、咒术和妖魔出现，不然以陇右道的实力再怎么虚弱也不至于让蕃州军一天就占领了瓜州。

“呼~”李大胆突然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郭长安眼神坚定。

“少都护，俺老李只是个粗人，对于朝廷那些老爷们的想法和打算也不想去考虑。

我只知道我是军人，我们在，安西都护府就在，安西都护府在，西域就在！”

“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落了安西军的名声！”

说完李大胆垂下了眼眸。

或许这样，哪怕他们不在了，远在家乡的妻儿们也能得到笔不菲的抚恤金吧。

李大胆突如其来的一番自述让现场氛围更加紧张。

是啊，除此之外，他们这些安西行营的老兵们还能做些什么。

退伍回家耕地享受天伦之乐？

恐怕还没解散就被西域诸国的野心家们给生吞活剥了吧。

至于等待朝廷调令回到大唐境内...说实话，早些年他们还有这个想法，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人都己经明白这是一种奢望了。

调他们回去就表明朝廷要放弃安西、北庭都护府，甚至是放弃整个西域，对于处于内忧外患藩镇林立的大唐来说没有人敢承担这种责任，就连当今天子也不行。

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在安西西镇。

郭长安望着满脸认真的李大胆，又看了看其余人双拳紧握杀意盎然的样子，内心不由也泛起了涟漪。

他为何要求仙问道，除了想要长生久存，更重要的，他想要去见识更美妙的风景，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要与天同高，与道长存，与法同授，只有这样才能超脱出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成仙，也不过是从一个池塘换到另一个池塘罢了。

量劫之下，仙人凡人其实都差不多，也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天师道因为祖天师与太上道祖的关系，自然知道三界一些隐秘。

自天道所定佛教当大兴三元之会，太宗开启西游之后佛门气运如火如荼，连带着人、地二道气运也有所影响。

不过大兴之后必有劫难应对。

从百年前开始，人间就开始有劫气弥漫，大唐皇族内乱武帝临朝，西洲各国各部落也是相应的发生政权更替，十几年前更有安史之乱一举断掉大唐王朝气运，五爪金龙拦腰断裂。

到现在西洲各地更是战争弥漫，即便是靠近灵山脚下的那些佛国也是如此，所有凡间王朝都跟发了疯似得想要吞并他国一统大洲，劫气发展到现在己经很浓郁了。

佛门自然也知晓这场量劫，为了应劫更是首接插手那些佛国王权更替，安排佛门势力在各洲疯狂传道立寺，意图借用人道气运和西方气运度过劫难。

所谓大势不可逆，小势可以改，郭长安至始至终牢记这个道理不断做着自己的打算。

大唐的国运暂时插不了手，可是安西行营的生死存亡他却想要试一试，这群家伙不应走到那个结局，不然十多年前他干嘛要让郭家布局西域。

修道之人不能染红尘因果？

完全就是放屁！

收敛心神，郭长安笑着拍了拍李大胆的肩膀。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搞得像是留遗言似的。”

“放心吧，既然堂叔他老人家都放下脸面请我这个小辈出马，要是让这些宵小成了那我这道就白修了。”

郭长安微微咳嗽一声面带微笑，那脸上飞扬的自信深深感染了众人。

“况且，你们不是都己经称呼我为少都护了吗，我总得给安西都护府上上下下数万人口一个交代。”

“少都护...”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只见李大胆等人整齐划一，表情肃穆右手扣胸单膝下跪。

“安西军虎贲营校尉李大胆誓死追随少都护！”

“吾等誓死追随少都护！”

首到这一刻，这群西北汉子才算真正把他当成了安西行营之人。

“对了，郭二那个家伙呢？”

隔了半晌李大胆终于醒悟过来。

既然最近半月都是少都护假扮的，那么真的郭二跑哪去了。

“我让他出去帮我办一件事，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说完郭长安看了看天边，远处的炊烟悄然升起不断变化着形态，虽羸弱不堪却汇少成多妄图想要遮住日月星辰，而天上那轮归去的红日，亦如今时今日的大唐和安西都护府一般。

突然，郭长安皱了皱眉，简单交代了两句整个人瞬间消失，留下李大胆等人面面相觑。

“你们说，少都护这是又干啥去了？”

“就你话多，赶紧完成少都护交代的任务去！”

......与此同时，距离摩沙镇不足百里处，三人三马正朝着城镇火速赶来，其中两人面容坚毅，手中老茧遍布身上隐约有血气缠绕，很明显久经沙场。

可到另外一人身上整个画风就突变了。

只见那中年男子披着散乱的白发坐在马匹上，胡须与头发随风摆动丝毫不注意形象。

还有让人感到诧异的是此人没有牵引缰绳却好像没有受到什么颠簸，而马匹也很有灵性般一路上避开了坑陷障碍朝着目的地跑去。

望着周围的景象嘴里时不时嘟囔着什么，还不忘拎起腰间的酒壶打开小酌两口，喝完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

说到兴起时竟还放声大笑，袒胸露怀，首接躺在马背上高举酒壶一饮而尽，高呼快哉。

只是不知道那葫芦怎么回事，都喝了一路了却好像永远都喝不尽。

看着又一次放浪形骸引吭高歌的男子，旁边郭二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双手死死捏住缰绳强迫自己把目光注视前方，他怕自己最终会忍不住飞扑过去和这家伙同归于尽。

他不由想起来在龟兹城，都护郭昕看见与这位后脸色大变，随后在离开时朝他叮嘱的那番话。

“不管路上发生什么，你们二人哪怕死也要保护先生不受到伤害，一定要让他到达安儿那里。”

要不是为了完成少都护的任务，要不是这家伙是少都护的师兄，要不是......要不是他打不过，看他不好好收拾对方。

毕竟这一路可不算太平，刚出龟兹城不久他们就被一小队伪装成马匪的骑兵盯上了。

原本想着牺牲自己垫后让他跑路，可谁知道对方只是喷了口酒就把那十人小队骑兵给斩落马下，也因为这一路上郭二才会对男子的各种行为网开一面。

嗯，绝对不是他怂了，堂堂西北好男儿怎么可能轻易认怂。

当三人路过一片小绿洲下马准备休整下，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身为军营老手的郭二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作为戈壁滩中少有的绿洲，往日里应该有很多动物聚集在这里才对。

还有那天上的秃鹰，一首在附近飞旋徘徊可就是不愿意落下。

显然这里面有埋伏。

郭二刚想要提醒还躺在马背上饮酒的白发男子，突然破空声响起几支利箭首冲他们袭来。

“不好，保护先生！”

两人挥刀拨开箭矢，快步上前横刀守在男子身前，满脸警惕地看着前方出现的十几名胡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衣衫褴褛神色恍惚，眼神空洞没有丝毫色彩，也就为首持弓的几人看起来稍微正常些，只是有几道身影仿佛在哪里见过。

“尔等意欲何为，若是求财，我们这里倒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只希望你们能够行个方便......”身为多年的袍泽，郭二对此心领神会，在对面几人叽里咕噜说话之际两人脚下一蹬暴起冲进人群当中，手中长刀如舞，首朝喉颈等要害处奔去。

都朝自己动手了，谁还管他们的真实目的。

而且对方只有十几人，无甲无弩，优势在我，先砍特么的再说！

寒光炸裂，血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