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分,她做了满满一桌饭菜,他没回来。
20:00分,她给他放好了洗澡水,他没回来。
23:00分,她给他熨烫好明天要穿的衣服,他没回来。
23:59分,她守着一桌早已凉透的饭菜和一个空荡荡的家。
门外突然传来响声,他终于在24:00前,踏进了家门。
结婚前,她便给他下了死命令,每天凌晨前必须到家,于是他便每天最后一秒踏入家门,绝不会多一分一秒。
白暮念走上前,按照往常那样帮他把脱下的西服挂起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谢南川按照合约约定,侧脸亲了她一口,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每天这样惺惺作态不累?每天做这些,明知道我也不会吃。”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扔给她。
“给你,你要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
“前天。”白暮念道。
“什么?”谢南川皱眉。
“结婚纪念日,是前天。”
他每一年都会按照合约上所约定的给她带礼物,但每一年也都会记错,而且……
每次带的礼物,都是她并不喜欢的。
星星的项链,月亮的吊坠。
多讽刺,他心里的那个人,就叫白星月。
虽然已经和她结了婚,但他无时无刻都会用各种各种的方式提醒她:白暮念,你是用令人不齿的方法得到这段婚姻的,我接受你所有的要求,但我不爱你,甚至,憎恶你。
兴许是这三年疼的次数太多了,白暮念竟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变得出奇的高,她收好礼物,努力让自己扯出一抹笑:“礼物我很喜欢,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谢南川刚要说不必,下一秒,白暮念却再次开口,坚持道:“我放桌上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南川皱了皱眉,徐步走到饭桌前,却只看见一封……
离婚协议书?!
“谢南川,三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白暮念站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们离婚吧。”
谢南川眸间闪过一丝不耐,“你又要玩什么新把戏,我没工夫陪你。”
“你去找白星月吧,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三年前,白星月得了白血病,急需移植骨髓,身为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骨髓正好匹配,于是,谢南川来求她了。
天之骄子谢南川,从未向任何人低下头颅,却为了白星月,来求白暮念了。
当时,看着这样的谢南川,她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她可以捐赠,但谢南川,必须要娶她。
她说:“我们结婚后,你要爱我,疼我,无论多忙,十二点前都必须回家,每天要亲我一次,每个结婚纪念日都要给我送礼物,我们要这样过一辈子。”
她只是说了她想象中的画面,却从没有想过谢南川可以为白星月牺牲到这种地步。
他只沉默了几秒,便道:“好。”
他抬头,眼里竟是这几天守在白星月病房外熬出来的红血丝:“还有什么要求?尽快,星月不能等。”
那一刻,白暮念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明明得到了他,却又好像失去了所有。
白暮念从回忆中抽身,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男人,眼眶不自觉的湿润的起来。
“三年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拆散你和白星月,我卑鄙无耻,我趁人之危,对不起,别太恨我。”
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
谢南川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决定放过我。”
白暮念知道,他不是在挽留她,他只是真的需要一个能让他彻底自由的借口。
“腻了。”白暮念呼了一口气,“三年了,还是没能捂热你的心,或许,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我决定换个人喜欢了。”
腻了?
决定,换个人喜欢了?
谢南川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恼怒。
但下一秒,他还是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离婚了,那么之前的约定也就不作数了,你不需要每天晚上都睡在这里了。”白暮念接着道。
她这是在赶他走?
“求之不得。”谢南川冷冷吐出这几个字,拿起西服就准备离开。
“谢南川!”
可就在他要跨出房门的时候,白暮念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他心头一动,缓缓回过身来,看见白暮念穿着一身白色蕾丝睡裙站在灯光下,昏黄的灯光竟将她整个人衬得摇摇欲坠起来。
他眉头微蹙。
她什么时候……
脸色变得这么苍白了?
白暮念继而开口,“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结婚那天,我许下了什么愿吗?”
谢南川皱了皱眉。
很明显,他不记得,他本就不屑于记得和她有关的一点一滴。
白暮念眼眶有些红,一字一句道:“谢南川,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我之后再无瓜葛。你和白星月结婚的时候也别叫我,我不会来的,提前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但愿如此。”
谢南川淡淡回复,关门离开。
等到谢南川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白暮念才泄下浑身强撑着的力气,没有骨头似的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搬家公司打来的,反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要他们明天一大早把她的行李直接拖到垃圾场焚烧。
“是的,直接烧掉。”
她若不处理,说不定谢南川什么时候回到这还会看着添堵。
处理交代完一切之后,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暮念穿了件风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家,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出租车在A市最大的海边停下,白暮念下了车,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海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白暮念脱掉高跟鞋,拿着手机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后,一步一步朝着大海深处走进。
手机砰的一声掉落,她也随之闭上眼睛,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瞬间淹没她所有的听觉和视觉。
她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慢慢沉入海底。
谢南川,你真的忘了。
三年前我许的愿是:
南川,原谅我,我只绑住你三年时间。
这三年,要么你爱上我。
要么,我会彻底离开你的世界。
用,最彻底的方式。
谢南川是三天后回的家。
推开门,一阵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便将西装服一递,却并没有人接住;
脚下,也没有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拖鞋;
更没有,每日递上前来的一杯温水。
他蹙了蹙眉,这才想起三天前,白暮念给他递离婚协议书,说从今往后再无瓜葛的样子。
当时,他冷笑一声,出了门便让助理安排了出差。
毕竟,以往,白暮念不是没有弄过这种套路。
要么说自己摔断了腿,要么说自己被欺负了,要么故意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总之,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
只可惜,他的目光从来不会,也不愿意放到他身上。
所以,昨天的离婚,想必又是她想出的什么新招数。
他懒得陪她玩,所以直接出差,反正过了几天,她又自然会消停,继续琢磨其他的办法。
整个荣城,都知道白暮念爱谢南川如命,又怎会真正愿意离婚?
只是……
三天了,也该闹够了。
她竟还没灰溜溜的跑回来?
谢南川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这才发现,她竟然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而整个房间,唯一属于她的东西,竟只剩下那份桌子上的离婚协议。
他眯了眯眼,鬼使神差的再次拿起了桌上那份离婚协议。
之前没有细看,可此刻,他随手翻了几页。
倒是大方……
房地产,股份,商铺,所有动产,不动产,她竟一分不要,全都归到他名下。
突然翻到一处,谢南川眉头微蹙。
她自己的云越集团,竟也全部归属于他?
这是她去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之前白父多番想要,她拼死捍卫,一副只要敢抢,就直接从她尸体上才过去的派头,现如今,她竟会把它给他!
看来三年前说要离婚,留下的这份离婚协议,果真如他所想,全是做戏!
谢南川放下离婚协议,直接进了浴室。
好。
她竟然想玩,那就让她玩个够。
想让他主动联系她,妄想。
……
一夜难眠。
谢南川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乃至起床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的。
清晨来打扫卫生的陈妈仿佛也看出了他的不愉,小心翼翼问:“谢先生,您昨晚睡得不好吗?”
谢南川道:“昨晚,我房间没放香薰和鲜花吗?”
他睡眠向来不好,但房间里有了这两样东西后,他睡眠好了许多,可昨晚,他没看到。
陈妈一愣,“您说香薰和鲜花吗?那都是白小姐亲自放的呀,她知道您睡眠不好,普通香薰又闻不惯,所以特意花了很长时间去学自己调香薰,终于调出了您喜欢的味道,对了,鲜花也是她每天起个大早跑去摘的,然后再放到您房间,每朵都可新鲜了。“
“对了,今天早上怎么没看见白小姐啊?”
谢南川脸色微微一变,留下一句“她回娘家了”后,便出了门。
由于昨晚睡得极为糟糕,谢南川一到公司,便安排助理泡了杯咖啡。
但刚喝第一口,就皱了皱眉。
“为什么和平时喝的不一样?谁准你们给我私自换咖啡!”
他对咖啡极其挑剔,近年来才终于找到自己合他心意的口味。
“谢总抱歉,以往您喝的咖啡都是白小姐送过来的,据说是她自己调的,但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白小姐还没有送过来,所以,我就给您换了另外一种……”助理忙不迭道歉。
谢南川一怔。
随即皱了皱眉,冷道:“谁让你们收她的东西的!”
“对不起谢总,实在是白小姐大热天在公司楼下站了很久,我们又怎么找也找不到合您口味的咖啡,所以……”
“下去!”
不明白谢南川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助理连忙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只留下谢南川一个人坐在总裁办公椅上,眉心染着层层的怒意。
就连他也弄不懂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到底是在生气白暮念不知从何时起,便从他的生活中无孔不入,还是生气,他所依赖的,喜欢的,竟然会是白暮念带给他的。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才慢慢回温。
快下班前,谢母打来电话,让他务必带白暮念回来一趟。
白暮念?
呵,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躲着,等他去找她。
谢南川蹙了蹙眉,拿起西装欲走,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听到总裁办的秘书在小声八卦着什么。
“我的天,你们听到消息了吗?听说前几天西海那边有人跳海自杀,尸体在海面足足浮了三天三夜!”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老公是搜救队的,听说尸体捞上来后,都面目全非了,那人身上也没个能辨认身份的东西,只知道是个女人,现在还在排查身份,找家属呢。”
……
西海?
白暮念倒是每年都要去个两三次。
不知为何,听到这儿,谢南川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他顿住脚步,冷道:”总裁办的工作很少?让你们这么闲?”
“谢总!”
几位秘书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低下头继续工作。
谢南川出了公司,刚要上车,身后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南川!”
谢南川挺拔的身影微微一僵,缓缓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星月。
白星月一身白裙,长发披肩,满脸欣喜的朝他跑了过来。
可就在她停在他面前的时候,谢南川竟下意识退后半步。
“南川……”
白星月先是难以置信的看向他,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解释道:“南川,你现在已经和白暮念离婚了,就不用遵守当初白暮念约定的那个不准你和我见面的约定了。“
就因为这个约定。
她和谢南川,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却已经三年未见。
她以为说完之后,谢南川会立马上前将她拥进怀里,毕竟这几年,他们都很想念彼此,可谢南川只站在原地,眉头越蹙越深。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离婚了?”
“白暮念自己说的啊。”
“她自己说的?”
“是啊,听说她前几天凌晨的时候,在圈子里发了她和你已经离婚的消息,说什么你很好,是她高攀,现在整个圈子都知道了。”
突然想起什么,白星月继续道:“南川,你刚刚是要回谢家吗?谢伯父谢伯母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找你,估计他们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缓几天再见二老吧。”
相比起她,谢父谢母一直都比较喜欢白暮念,这次知道他们离了婚,定然不会罢休。
谢南川却迟迟未曾回过神。
前几天?
不就是她提出离婚,他离开家门的那一天。
她竟然还把他们离婚的消息告知了整个圈子。
所以,这次她竟是真的想离婚?!
“南川,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白星月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了谢南川的不对劲。
不开心?
能离婚,能彻底摆脱白暮念,他又怎么会不开心?
“没有。”谢南川道,“这是我迄今为止,得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他垂眸,却看到手上无名指的婚戒。
忽然想起,结婚那日,白暮念无比虔诚的将它戴到他无名指上的场景,她抬眸看着他,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谢南川,我把一辈子交给你了,好好待我。”
她不是把一辈子交给他。
而是,用这个东西,妄想绑住他一辈子。
想到这儿,他摘下手上那枚戴了三年的婚戒,随手抛到了草坪。
很好。
从今往后。
束缚没有了。
禁锢也没有了。
他彻底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