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兰道:“我还真不清楚。”
楚氏冷笑道:“他是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来路不明,不清不楚,到底是不是顾家的血脉也未可知。早些时候你待他形同陌路,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这次他帮你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你,以便将来谋取更多的东西。盼月,婶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和婉儿、放儿才是顾家之后,是一脉同宗的兄妹。”
一脉同宗的兄妹么,那为何婉儿要几度至她于死地?那为何顾放又不管好他辖地内的流匪,使得她一下山便遇上了强盗?
顾清兰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婶母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妥?”
楚氏啐道:“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配?这么多年来在顾家忍气吞声,图的是什么?还不是顾家有权有势!”
话音儿一落,顾清兰冷不防抬头,直直地看着楚氏。
那眼神冷冽出奇,咄咄逼人,让楚氏莫名地心儿一慌。
顾清兰用当初司空武对她说的那句简单有力的话来回敬楚氏:“他是我二哥。”
楚氏万万没想到,顾清兰病了一遭以后,会变得这么的不讲情面,而且小小年纪,身上流露出一股隐隐的气势。
楚氏反应不过来,顾清兰一记流星锤,砸在了她旁边的树上,抖落簌簌积雪,泼水般朝楚氏兜头浇下来。
楚氏惊叫一声,脖子里凉得渗人,压根没有好脸色,瞪了顾清兰一眼,一边拂着雪一边骂骂咧咧地出了宴春苑。
出得外院时,约摸嘴里碎碎骂得正起劲,又只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门边不知何时还站了一个人,也不知他究竟站了有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院子里顾清兰正在练她的流星锤。
扶渠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道:“小姐,方才你看楚氏的眼神,好吓人!”
顾清兰笑了笑,道:“吓人么,可没有二哥的眼神吓人。”
扶渠兴致勃勃道:“小姐,你终于肯承认二少爷了么?”
“我承不承认,他都在那里,抹杀不了他是我二哥这个事实。”
司空武走进宴春苑时,顾清兰正把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他看着院中那个柔韧窈窕的小身影,听她继续道:“什么一脉同宗,琬儿只会踩着的头不顾我死活往上爬,可他没有。我和他虽没有多少兄妹交情,他好歹也救过我两回。”
顾清兰背对着司空武,尚且无知无觉。
可旁边的扶渠看见了他进来啊,总不能让自家小姐把他得罪了去。遂尽量把话题往好的那方面引,干干道:“那、那这么说,二少爷还是挺好的哦,之前还帮小姐说话来着。”
哪想顾清兰笑了两声,却道:“你与他说过几句话,相处了多久,又了解他多少啊?他顺手帮你两回,你就认定他是好人了?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杀人如麻时候的样子。”
扶渠咽了咽口水,朝顾清兰挤眼睛。
顾清兰自顾自又道,“琬儿和楚氏和他比起来,算哪根葱。幸好那日在山脚下你是晕过去了,不然你往后见了他,准会腿软。他是个狠角色。”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我杀人如麻的时候,也不见你腿软。”
顾清兰一吓,顿时又是一个流星锤往身后飞去,顾清兰来不及收手,就眼睁睁看自己的流星锤直直砸向司空武。
眼看到了司空武面前,见他出手,往一边游刃有余地一拂,带有四两拨千斤般的气势。
那流星锤便砸到了旁边的墙上,留下一道凹痕。
一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
顾清兰讷讷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找兵书,这几卷你应当是没看过,所以拿来给你看看。”
司空武把书递给顾清兰,没多逗留,转身便走出宴春苑了。
顾清兰捧着书,幽幽地看了扶渠一眼,“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扶渠十分无辜:“奴婢对小姐挤眼睛了啊,是小姐自己没发现。”
顾清兰眼角抽搐:“你哪天不挤眉弄眼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扶渠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儿:“可奴婢这次明明挤得很明显啊……”
顾清兰以头抢墙,郁闷地喃喃自语道:“对他吹口哨的时候被误认为是调戏,干坏事的时候被他瞧个干净,现在背后说人坏话又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么。”
扶渠惊讶:“小姐对二少爷吹口哨啦?听起来是有点轻浮。”
顾清兰:“那时我怎么知道他是我二哥!”
“咦不对,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的?”
司空武在宴春苑外停了一会儿,将隔墙内的话语声尽收耳中。后才抬脚离开了。
顾清兰捧着司空武送来的兵书,回房看了一会儿。
那是兵法古籍,上面记载晦涩难懂,因而看起来十分缓慢,还不容易琢磨通透。
顾清兰靠坐在软垫上,连连叹气。
司空武之所以给她送这兵法古籍来,定是从颜护卫那里得知她在找兵书看,但之前的那些她都已经看过了,他才找了这些她没看过的。
他还好心亲自送过来。可她在干什么呢,她在说他坏话,心里还有点小愧疚。
顾清兰心思不在书上,放下手里的书卷,又叹了口气。
扶渠端着茶凑过来,唬眼瞅了瞅那书卷,又瞅了瞅顾清兰,问道:“小姐叹什么气呢,是不是……看不懂啊?”
顾清兰:“……”
后顾清兰索性把书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软垫上,问扶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主动改善一下和二哥的关系?”
这一点扶渠很能明辨是非:“那肯定很有必要啊,二少爷那么厉害,外头带兵的,小姐要是有他做靠山,可以横着走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善呢?”顾清兰思忖着道。
扶渠想了想,福至心灵:“二少爷至今还没成家,院子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要不小姐给他送两个貌美的丫鬟?”
顾清兰捏了捏额角。
她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眼见着这寒冬腊月的,威远侯天天在外奔波,顾清兰便想给威远侯纳两双厚实的鞋,专挑了耐磨防寒的鞋底。
前世没来得及在威远侯膝前尽孝道,如今她尽可能地为威远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重生后虽没怎么碰针线,好在以前有精细练过的,做起来不算很难。只是鞋底厚了些,难免磨手指。
顾清兰心思一动,想着司空武也是要穿鞋的,不妨多做两双。
这算不算改善兄妹关系的第一步?
不过威远侯的鞋码她还记得,但司空武的么,以前没关心过,当然就不知道他脚码多大了。
顾清兰让扶渠去打听司空武穿多大的鞋。
扶渠说,“这个简单,奴婢直接去问二少爷不就得了。”
顾清兰见她兴冲冲地要去,连忙叫住她:“你回来。你这样直截了当地一问,他稍一想,不就知道我要给他做鞋了?”顾清兰轻咬着手指,又道了一句,“这样不妥。”
扶渠茫然地问:“有什么不妥?”
顾清兰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妥。
扶渠十分难得的脑子灵光:“小姐是不想让二少爷知道吗,怕他拒绝?那奴婢不去问了,小姐可以托颜护卫去打听啊。颜护卫是二少爷调过来的人,他肯定多少了解二少爷一些的。”
顾清兰一想,觉得可行,回头就叫了颜护卫来,把事情吩咐给他去办,最好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颜护卫觉得,这差事很为难。
要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去问另一个大老爷们儿穿多大的鞋,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只不过平时顾清兰鲜少要他去干什么差事,这次他怎么的也得办妥了。
颜护卫脑筋还算好使,想着直接开口问不出来,那他趁司空武不注意,去他卧房里偷一只他没穿的鞋子出来不就好了么。
于是夜黑风高的时候,趁司空武出去了,颜护卫避开下人和守卫,偷偷地翻进了司空武的院子,进了他的卧房门。在房里翻翻找找了一阵,终于在橱里找到了一双已经被磨得差不多的鞋子,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扔的。
颜护卫拿了其中一只,就预备回宴春苑去复命。
可哪知,颜护卫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在门口与司空武撞个正着。
他廊下的灯火十分黯淡,似冒着风雪回来,衣上还夹杂着清冷的气息。让颜护卫端地一阵胆寒,连忙躬身低头。
司空武不怒而威,“手里拿的什么?”
这院子里冷清,他手底下的护卫不敢随便进他的院子。而这颜护卫是他信得过之人,才能顺利从外面进来。
他若是敢进司空武的书房,只怕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好在他进的是司空武的卧房,卧房里再简单不过,除了起居寝具,便是简单的衣物。
颜护卫不敢掩藏,连忙把手里的鞋子呈出来,道:“属下该死,应事先与主子说一声的。”
司空武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了灯。
晕黄的光线一圈圈漾开,镀亮了他修长的身姿。他再回头看颜护卫,眼神落在颜护卫手上的鞋上,顿了顿,道:“你这是没什么可偷的了么。”
竟偷他的鞋。
颜护卫实在汗颜:“属下也不想,只是三小姐那处,属下没法交代。”
司空武侧身看他,道:“她叫你来偷我的鞋?”
颜护卫如实道来:“她想知道主子穿多大的鞋,属下不好明着问,所以……”说着便闷头把那只鞋送还回来。
就听司空武沉吟道:“她想给我做鞋?”
果然吧,顾清兰知道他这个人心思深沉,只要稍稍转念一想,便立刻清楚了顾清兰的意图。
颜护卫道:“好像是。”
司空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理会他,道:“下去领二十杖。”
这对于颜护卫偷入主子房间,已经算是很轻的惩罚了。颜护卫连忙应道:“是。”
颜护卫转身便利落地出门去,司空武又在他身后淡淡道:“鞋不要了吗?”
颜护卫心头一松,挠挠头又回来拿鞋。
“不要叫她瞧出来你在我这里领了罚。”
“是。”
当晚颜护卫领了二十杖以后才回到宴春苑。他身体结实硬朗得很,养两天就消淤了,走起路来也没多大影响。
这个时候顾清兰还没睡。正挑灯把威远侯的鞋赶着最后一点完工。
见颜护卫回来了,顾清兰便问:“二哥的尺码你探到了吗?”
颜护卫摇头,又把那只孤零零的鞋送上,“但属下偷拿了一只二少爷的鞋回来。”
顾清兰见状眼皮一跳,“你居然偷他的鞋。”她连忙把司空武的鞋接过手,鞋底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他虽没穿,但鞋子洗得很干净。
顾清兰连忙拿过尺子量下尺寸,又递给颜护卫,道:“你赶紧送回去,不然他可就发现了。你敢偷偷翻他的房间,被他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
顾清兰哪里知道他是已经受过罚才回来的。颜护卫又挠挠头,拿着鞋子苦哈哈地送回去了。
帝后大婚,身为臣相之女的顾清兰坐着三十二抬凤撵进入皇城。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城里等待她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手持弓箭的御林军!
黑压压的御林军将送亲的队伍包围住,而她最爱的男人,新帝司空武站在城楼之上,脸上只有冰冷和狠厉。
“司空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清兰不敢相信这个昨日才将她抱在怀中,喊着她心肝宝贝的男人,今日却要杀她和顾家所有人。
送亲的队伍里有她的父亲和她的所有亲人啊!
司空武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拔剑下令:“放箭!”
“不!”
顾清兰慌乱大喊,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漫天黑羽如同雨水一般飞射过来,纷纷射中了迎亲的队伍。
就在前一刻还期盼她当上皇后能光耀门脉的亲人,此刻全都倒在她的面前。
父亲更是为了她挡箭后被一箭射穿身体。
顾清兰从凤撵上蹒跚地下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司空哥哥,你不要杀我家人。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是杀我一个人就好了。放过他们。”
她磕得用力,白皙的额头上全是鲜血,头上的凤冠早已经散落在地上。
鲜血沿着她的额头流淌到嘴角,再滚落往下染红了她的喜袍。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靴子。
顾清兰抬起头去碰来人的鞋子,眼里满是绝望,“司空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下一瞬她身上的喜袍被撕得粉碎,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整个人被司空武压在怀里。
“不要……”
顾清兰深爱着司空武,哪怕没有成亲,她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可现在她却拼命挣扎着,不让他的手碰她。
他怎么能当着她父亲家人和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
司空武把顾清兰拖到了半死不活的顾方远面前。
顾方远身中数箭,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
司空武垂下眼帘,并冷地看着曾经权倾朝野的顾臣相,“顾方远,好好看看,这便是你捧在掌心上,唯一的女儿。”
砰——
顾方远老泪纵横,想要起身可浑身是血的他还没站起又重重地倒在地上。
顾清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她强撑着笑容,“司空哥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呵,顾清兰,你去问问你父亲,朕的父皇是如何死的?他把持朝野多年,狼子野心,若非朕装作平庸无能,又岂能活到今日?”
“顾方远,你以为朕是真心想娶你的女儿?”
司空武掰过顾清兰的下巴,逼迫她无助的脸对着顾方远,“朕从未爱过她,更没想过娶她,她不过是朕用来消除你戒备的工具而已。多看她一眼都让朕觉得恶心!”
顾清兰心脏像是被插了无数把利剑。
她和司空武青梅竹马,从十三岁就爱着他,到如今已经六年了。
她爱了他整整六年!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顾清兰更没有想到的是,在顾家满门被杀,他父亲奄奄一息时,她又被关进了天牢。
罪名是通敌叛国!
顾清兰深爱着司空武,她爱他爱到连尊严都不要,又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皇上,我是冤枉的!”
顾清兰站起身,抓住牢门,大声地呼喊着。
然而她爱了六年,爱到连命都不要的男人,嘴里说出了让她最绝望的话。
“朕知道你是冤枉。因为那些从臣相府搜到的信件都是朕派人放进去的。”
司空武毫不留情地说着。
顾清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原以为司空武出现会看在六年的情分上饶她一命。
可没想到真正想要她死的人竟然是他!
司空武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依旧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癫狂的笑容。
“顾清兰,知道吗?朕看到你现在这要哭的模样就想笑。顾方远的女儿也会有今天。”
司空武走进牢房,抓住缩在角落里的她,“你知道吗?朕十岁那年躲在御书房的桌案下,亲眼看到朕的父皇被你父亲斩断了脑袋。这种弑君之臣就该千刀万剐,可朝堂上都是他的人。”
“不过老天有眼,顾方远狼子野心偏生在有你这个女儿后伤了根基不能生育。”
顾清兰从来不知道司空武和父亲之间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辅佐三代帝王的肱股之臣。
“皇上,看在我们六年的情分,放过我好不好?”
她低下头,卑微到了极点。
曾经她是臣相之女,是未来的皇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卑微的姿态。
可经历了昨天,她知道在司空武的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顾清兰,你但凡还有些自知之明都不该来求朕。”
司空武眼底只剩下冷漠。
“六年的时间,哪怕皇上养一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吧?”
顾清兰扯着他的衣袖,哀求着。
司空武拂袖甩开她,“顾方远的女儿连狗都不如。”
顾清兰呼吸都在疼,她解开身上的衣服,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封后的吉服。
“只要皇上肯放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吉服下的肌肤白皙胜雪,顾清兰身为京城第一美人,无论是脸还是身段都是无人可比的。
司空武狠狠掐住她的下巴,“你以为朕要什么女人没有?”
“别的女人哪有我好?”顾清兰强撑笑意,“我做了皇上六年的女人,皇上喜欢什么,我一清二楚。就算皇上再恶心我,也是喜欢我的身子不是吗?”
她知道身为女子,不应该在出嫁前与人同房,可她还是做了司空武的女人。
六年来,彼此都太熟悉了。顾清兰的手指很快就将司空武撩拨得火热。
“顾清兰,你还真是不知羞耻。”
司空武的话就像是黑羽箭一样刺到她的胸口。
他真的好狠,完全不念六年的感情。
顾清兰抬起头,脸上强扯出一抹笑容,“只要皇上绕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抬手解开了身上最后的遮挡。
顾清兰赤果地推在地上,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又怎么可能再碰她?
父亲身受重伤,顾清兰又被关在天牢里。
她怎能不担心?
三日后,顾清兰穿着囚服戴着镣铐被押上公堂。
她深爱的男人就坐在公堂之上,她知道他过来只是为了看她凄惨的下场。
“这些信件都是从你闺房搜出来的,罪女顾清兰,你作何解释!”
刑部侍郎将雪花一样的书信扔到顾清兰面前。
顾清兰捡起地上的书信,绝望道:“原来你让我教四皇子写字,就是为了今天?让他模仿我的字迹写出这些通敌叛国的信件?”
顾清兰呼吸一窒,胸口撕裂般疼痛。
“恐怕不止这些信件吧。我父亲的下属突然离开京城,也是皇上命人模仿我的手笔给他们传递的假消息吧?”
她胸口疼得直不起腰。
还有什么比被自己最爱的男人利用,害死自己亲人更痛苦的事?
父亲杀死先帝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可自从娘亲去世后,父亲一直对她疼爱有加。
她必须要还自己清白,然后去救父亲。
“这些信件都不是我写的。我写的字在落款时都会在最后加上一点。可这些信件上都没有!”
顾清兰冷静反驳,身为臣相之女,她又和司空武在一起六年,她学到的东西倒是不少的。
顾清兰看着坐在一旁听审的司空武,“皇上当真这般无情?民女一旦被判处通敌叛国,轻则被充为官妓,重则被五马分尸。皇上当真一点不在乎吗?”
她死死地看着司空武,想从他的严重看到一丝动容。
然而他的脸上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
“顾清兰,朕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在你被判处之前,朕可以看在你差一点入宫的份上,让你来皇宫喝杯朕与新后的喜酒。”
顾清兰疼得浑身颤抖,“你说什么,你与新后的喜酒?”
司空武冷笑:“难不成朕的婚事还要同你商量?”
顾清兰苦笑,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只是为了放松她爹爹的戒备,又怎会同她商量婚姻大事?
这六年来,他身为帝王身边却从未有过别的女子,给了她一个错觉,让她误以为他此生只会爱她一人。
原来现实是如此的残忍。
就在这时,御林军侍卫统领匆忙进来,“启禀皇上,罪臣顾方远在牢中气绝身亡。”
顾清兰一直担忧父亲中箭后无人照料,如今在真的听到父亲身亡的消息后反而平静下来。
她的双眸仿佛枯井一般,淡漠地望着坐在堂上的刑部侍郎。
“大人,民女方才说谎了。那些信件都是民女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下的。民女通敌叛国罪该万死!”
“还请各位大人从重出发!”
顾清兰在堂前重重磕头,随后麻木地望向那个她深爱了六年的男人。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只是透明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里滚落。
“皇上,我父亲死了,同先帝一样去世了。我顾家满门在我大婚当日被黑羽军射杀,而我也要被判处极刑了。我父亲欠你的,算不算还清了?”
“这六年来,你对我的利用,我从不怪你。”
“从此之后,你我形同陌路。”
“就当你我从不相识。”
顾清兰眼前涌出两行血泪,声音哽咽而又坚定,“各位大人,民女认罪!”
民女认罪!
司空武在听到这几个字时,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
“从此之后,你我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就当你我从不相识。”
司空武抬步从刑部离开,脚下步履虚浮差点站不稳。
她是顾方远的女儿,本来就有罪!
他不需要因为污蔑她而愧疚!
从此之后,他司空武的生命里在没有顾清兰这个女人!
刑部侍郎当堂判决。
“罪臣顾方远之女顾清兰,通敌叛国罪该万死。但念其并未做出有损国运之事,将其充为官妓,此生不得赎身。”
——
炎州,青楼。
啪——
顾清兰的身上挨了重重十几鞭,她的身体摔倒在地上,鲜血将整个地板染红。
老鸨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还是高贵的皇后娘娘?到了我百花楼,你就是最下贱的妓女!”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接客!”
顾清兰声音坚定,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任人玩弄。
“不接客是吧?从今天开始不许给顾清兰吃喝,她什么时候肯接客,什么时候给她吃的。”
老鸨是真的打算饿死她。
顾清兰被绑在百花楼的院子里,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一粒米,也没有喝过一滴水。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前的意识越发地模糊。
最后她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
“你就算是死,也要先接了客再死!”
老鸨狠厉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顾清兰的耳朵一疼被老鸨狠狠地揪住。
鲜血从耳垂上涌出,身上的疼痛时其次,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点蜡烛?”
顾清兰想要起身,又重重地倒在地上。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
老鸨说完,觉察不对,用手在顾清兰的眼前挥舞。
然而那双曾经灿烂如同星子的眼眸,此刻动也不动,死水一般。
顾清兰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双目失明的妓女在青楼里卖不出好的价钱,老鸨怕顾清兰真的死了没有办法同朝廷交差,她索性只让顾清兰弹奏古筝做个清倌。
很快顾清兰发现了另一件让她绝望的事情。
她怀孕了。
和司空武在一起六年,之前一直都喝了避子汤,只有在大婚前夜,她想着自己即将成为他的皇后也该生孩子了,便倒掉了避子汤。
却不想就是这一夜让她有了身孕。
直到林哲找到她时,她才看到了希望。
青楼厢房里,顾清兰对林哲说:“林大哥,帮帮我。”
林哲看到双目失明的顾清兰,气得浑身颤抖,“你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司空武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林大哥,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凭什么?当初司空武警告我离开你,我以为他是真心爱你,我才离开京城的!可你却变成了这样!你本应该是皇后!”
林哲气得浑身颤抖。
顾清兰苦涩一笑,“是我父亲欠他的,还好我现在已经还清了。”
林哲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面对双目失明的顾清兰,他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顾清兰道:“林大哥,我有了身孕了。如果这个孩子在青楼出生,他将来也会是贱籍,你帮我把孩子带走好不好?”
“司空武的孩子?”
“是。”
“那就打掉!他把你害成这样,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林大哥,我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恐怕以后也难以再有孩子了,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
顾清兰泪流满面。
“我答应你。”
——
几个月后,顾清兰难产,林哲找来的大夫叹了口气,“刚挖了心头血,又双目失明。能生下这孩子实属奇迹。”
挖了心头血。
顾清兰在昏迷前,隐隐听到大夫说的话。
她曾经贴在司空武的胸口喃喃道:“司空哥哥,我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可不可以再多爱我一点点。”
司空武,恐怕你连爱都没有爱过我吧。
还好,我们已经两清了。
五年后。
顾清兰在丫鬟的搀扶下,戴着斗笠到了知府的府中。
她靠着一手出手的琴艺成为了炎州第一艺伎。
听青楼的老鸨说今日知府的府中来了一名贵客,要她亲自前去弹奏。
顾清兰走进大厅,恭敬地行礼,“民女参见大人。”
今日坐在台上的人除了知府外,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蟒袍头戴莲花冠俊美贵气的男人。
饶是镇定,司空武握着酒杯的手指还颤抖了起来,“顾清兰。”
“这位贵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认识我?”
顾清兰闻声望向了主座的男人。
司空武一眼就看出了顾清兰的双眼有问题。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司空武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死死地看着她。
好似有什么东西,尖尖的扎到他的胸口,让他感觉有些疼。
他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装瞎的痕迹,可那双枯井一样黯淡无光的眸子怎么看都不是装的。
顾清兰勾唇一笑,“大人可是嫌弃我是个瞎子?不过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虽然双目失明,但丝毫不影响我弹奏曲子。”
她抱着琴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琴桌后,开始弹奏曲子。
“皇上,您听。这曲子相当精妙。这顾娘子不止弹得一手好琴,这脸也是极美的。除了看不见,简直就是一个尤物。”
知府见司空武目不转睛地望着顾清兰,他立刻心领神会。“皇上若是喜欢,等一会儿宴会结束。便让这顾娘子前去侍寝……”
砰——
司空武手中的酒盏被捏得粉碎,“全都滚出去!”
顾清兰抱起琴也准备离开,然而她才起身就被司空武捏住了手腕,“我允许你走了吗?”
“大人,若是还想听琴。奴家留下来便是。”
顾清兰留了下来,即便她双目失明也知道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她和他两人。
“大人,可是想做些别的?”
她的手指沿着司空武的手往上,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喉结,“大人,奴家不止弹得一手好琴,别的也什么都不会。”
司空武的脸色瞬间比刚才还要冰冷。
“虽然奴家双目失明,但会的可不比任何人少。”
顾清兰妖娆一笑。
司空武的胸口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扎得他呼吸都在疼。
他抓住顾清兰作乱的手,用力甩开,“滚出去!”
顾清兰非但没走,反而轻笑起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黯淡无光。
“大人可是嫌弃奴家贱籍出身,比不得外面那些干净的女子?”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但外面的女子哪里有奴家这些青楼女子手段多,大人也可以放心玩,玩坏了都无所谓。”
司空武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以为再见到顾清兰时,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和他无关。
他甚至想过在看到仇人的女人下场凄惨时,他说不定会更加愉悦。
三年前他没有杀她,就是想让她生不如死。
可在看到她沦落成低贱的妓女时,他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顾清兰笑着当着他的面,数量地脱下了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