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眼前的景象而言，唐猕并不清楚自己当前身处何地。

“风可真大。”

迷迷糊糊的唐猕咕哝了一句，回过味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堆羽毛之中。

准确的说，是站在金玉城的王牌部队鹰卫之中。

成为一名鹰卫，驾威风凛凛的猎鹰长空呼啸，一首是唐猕的梦想之一。

鹰卫顾名思义，需自购猎鹰一羽才可满足入选的基本条件，可猎鹰价贵，一羽常在百金之数，就是富庶如金玉城也仅能维持五百规模，是名副其实的精锐。

金玉城因商港而兴，依海建城，城主金氏家族依靠官方皇商常年垄断海上贸易，利用巨额关税开道，不断兼并土地，俨然己将沿海富庶一带通通纳入势力范围，为此引得北寒部落颇为忌惮。

不等唐猕多问，己有站在左边的鹰卫抱怨：“真是触霉头，领到这苦差。”

“这位大哥，鹰卫列队是从军荣耀，何来苦差一说？”

“如果我真是鹰卫，那自然不苦，可我只是被鹰卫大爷们抓来顶差的罢。”

唐猕幡然醒悟，自己可不也正是来顶差的吗！

碎片的记忆断断续续地袭来，唐猕回想起昨晚自己上了赵松寿的酒桌，再摇摇晃晃上了鹰卫的赌桌，再一睁眼己经茫然立在海边了。

“一定是赵松寿这混蛋。”

唐猕心中腹诽。

赵松寿是唐猕的顶头上司，现任金玉城巡城营北西所都尉，而唐猕正是他手底下的千户。

唐猕暗暗盘算：“赵松寿平日里好吃懒做也就算了，上了桌技不如人，定是他连累了我。”

正出神间，唐猕忽的瞥见隔了整个香台，站在对面的某个鹰卫。

面具松松垮垮、鹰羽稀稀拉拉，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鹰卫，再别说那木桩般的站姿，隔着精致的鹰卫甲胄，唐猕仿佛就看到了对方呆头呆脑的神情，正是与唐猕一同长大的发小，现任巡城营北西所百户连缺。

“不好，怕不是昨夜里喝多输光，把连缺也一起搭进来了。”

唐猕暗中叫苦。

海边的天色刚蒙蒙亮，不顾领队头目的喝止，唐猕硬是挤到了香台对岸。

“连傻子，你咋也在这。”

唐猕没有一丝犹豫。

“阿猕，太好了。”

连缺一把拉住唐猕的臂甲。

“如果不是你在，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连缺继续说道，“说实话，我确实两个时辰前还在做梦。

可半梦半醒间房内就进来几个甲胄军，把我套到了这站定。”

“他们还说你欠我我欠你啥的。”

唐猕意识到果然是自己把连缺也一起卖了，就是不知道赵松寿下场如何。

“什么欠不欠的，许是鹰卫大人看我们平日里在巡城营中供奉得好，奖我们一次鹰卫差事哩。”

“可鹰卫大爷们不都是睡到三竿起，不在五行中吗。”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是哪吗？

看看这排场这香台，可不活脱一个海神大祭。”

“阿猕，你是说今天是三年一度的海神大祭！

可惜豆妈没能来。”

“豆妈在家收拾屋子呢，连日里身子不好，况且她是半人，平日里庙会就罢了，这三年大祭恐怕也不欢迎半人参加。”

“豆妈每日里吃斋念佛，我就没见过这么虔诚的半人，而且你不是去求了满家给她赎身了吗，那便不是奴隶而是百姓了。”

“当然是百姓，可你看看这满场中，哪一位信众不是百姓，可又有哪一位百姓身长不足常人一半呢。”

连缺后知后觉，才发现参加海神大祭的海神会信众己经纷纷入场，且人人身披代表海洋颜色的蓝色氅子，区别仅在于颜色深浅不同。

就像事前排练过一般，海神会信众均手持长条状的海牙币，传说这是为了取悦拥有翻江倒海神通的怒海凶兽海牙儿，好保佑出海经商的亲友受其庇佑。

“海神会可真行，男女老少一个不落，天亮前就集结于此，连队伍都整齐划一，这教主海本葛是大罗金仙不成。”

唐猕话音未毕，早有一个身披蓝色氅子的老妪冲至其面前，将一根手指点在唐猕面具的嘴唇处，示意其噤声。

“海本葛教主是天地间第一人，只有他能沟通海牙儿，散其凶气，大罗金仙又有何用。”

说罢那老妪又赶忙回到了入场队伍之中，挤在香台边坐下。

“若是海本葛教主真有神通，那今天可真得见识一下，他是如何沟通的怒海凶兽。”

唐猕忿忿不平。

“阿猕，你少说两句吧。

海神会这几年信众猛增，总有传言海本葛教主是得到了金氏的背书。”

“笑话，城主坐拥天下巨富，麾下又有鹰卫、皇城卫两大精锐，再不济还有我们巡城营，什么时候需要拉拢海神会了。”

“近年来海上风浪显著增加，皇商官船都屡屡遇难，或许是金氏死马当活马医，求助海神会也不一定，不然又怎会派鹰卫来驻防这海神大祭呢。”

“皇商官船遇难，怎么不见那姓满的一族落入海牙儿口中呢。”

“阿猕，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满家毕竟是你母...住口。”

唐猕转头望向黎明时分的金玉城，城墙上是刚刚换班驻防的巡城营卫兵，底层卫兵墨绿色的巾衣迎着暗黄色的阳光飘舞。

初春的晨气遍布寒意。

连缺性子缓和，平日里行起动卧均是由着唐猕指示，被呵斥一声也不以为意。

反而是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说这海本葛也真是尊贵，竟能请动鹰卫驻防，莫不是金氏相中了海神会信众的募资，来补海上的亏空。”

“不是鹰卫驻防，只有像你我这样的冒牌货而己。”

连缺环顾左右西周，在场鹰卫共计十余人，并无精神抖擞的模样，实在有愧于王牌精锐之名，不禁连连点头称是。

“我说不光只有我，原来唐猕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话音毕，唐猕和连缺都感觉有一只巨手抚在了肩头，不用问，这便是堂堂金玉城巡城营北西所都尉赵松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