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是宁流霜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在秦府吃的这么舒心。

一旁婆母的刁难与谢氏的阴阳怪气倒是很下饭，她甚至多吃了小半碗粳米饭。

谢思思在一旁伺候秦老夫人，心中愤恨，妾室是不能与主人家一同入席的，只能随侍身侧，但是自她入府以来一首都是拿着正妻的派头，这样像下人一样站着还是头一回。

宁流霜用的差不多了，接过白蔻送上来的茶漱了漱口，见秦云周和老夫人还吃着，旁边谢氏满脸不愿，想着自己难得吃的这么顺心，便不能让他们也舒心了。

“前几日我听闻徐家府上的私塾开了，老爷可知道？”

秦云周闻言停下筷箸，点了点头。

徐府是嘉州本地有名的乡绅望族，书香世家，每三年一次挑选族中适龄孩童送入族内私塾，请的都是名师坐馆。

其他府上若有意，也可将家中适合的孩子一同送入徐府借读。

徐家这府上私塾一是为了族中子弟教读方便，二也是为了与各府各家的往来维系，是以每三年一次的私塾借读，都办的热闹。

“我想着，如今安儿岁还小，但等到三年后未免迟了些，不如今年就送去，早早的开蒙，又有老爷你平日里能教导一二，想必这孩子日后走科举仕途也不是难事。”

这话倒是说的秦云周心中熨帖，有其母必有其子，秦老夫人日日在外吹嘘儿子，他自己又何尝不自傲，虽然目前只在这一方州地做个知州，日后若有机会仕途通达，也未可知。

安儿是他的血亲骨肉，以后必是要和他一样科考入仕的，早点开蒙没什么不好，还能与徐家多些走动。

只是......“只是，若是要送安儿去徐府借读，恐怕得先将他改入我的名下。”

宁流霜观察着秦云周的神色，如是说道。

“什么？

不行！”

一旁的谢思思差点摔了碗筷，说话不再如往常般轻柔，猛然这么一叫差点把秦老夫人呛到。

“安儿是我的儿子凭什么记到你名下！”

话落地的一瞬几人都不做声响，偌大的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是啊，凭什么记到她的名下。

这句话宁流霜两年前也想问。

那时她嫁给秦云周半年都不到，到了嘉州才知道秦云周在临川老家早己心有所属，甚至在他赴京赶考前就有了夫妻之实，等她随着新婚丈夫搬至嘉州，迎接她的是她夫君的青梅竹马，还有襁褓中的儿子。

无媒苟合在秦云周和秦老夫人的两张嘴皮子底下成了自己半路插足这儿时就有的情谊。

秦云周说她这表妹温婉柔顺，早与他情投意合，不忍打扰他科考才误了成亲；秦老夫人说她这表侄女孤苦无依自小被她接来家中抚养，才给了一方瓦舍如今不能再赶。

说来说去，竟成了她横刀夺爱，毁了一桩好姻缘。

宁流霜远嫁到这嘉州，家里连个嬷嬷都没给她安排，只带了两个半大的丫鬟，进府门第一天就被婆母立规矩，话里话外提醒她不承认谢氏就是犯了七出。

嫁出去的女儿刚进门就被休，这对相府这般的高门来说堪称奇耻大辱，秦家母子倒也知道要好好劝慰，只哄她说谢思思进门也不过是个妾室，到时候孩子首接记在她的房内，由正房抚养，也算合规矩。

宁流霜知道夫君不喜她，本就没有这争风吃醋的心思，只想好好的做着这秦氏妇，内宅无事便是最好，也不想刚进门就忤逆了婆母，也就顺应下来了。

倒是秦家人心虚，硬是隔了一年才正式把谢思思抬进门，这一年时间也摸清了宁流霜软和的性子，谢氏在她面前也从一开始的恭顺慢慢的爬到了她头顶。

打着由正房抚养的名头入了府的儿子，也从未踏足过她的春和轩。

如今被谢思思一句高声质问提了起来，却没人回答了。

秦老夫人这会儿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说话了。

秦云周正思忖着开口，忽然厅外一阵骚动，似是有下人在推搡打骂。

“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秦云周骂道。

身边小厮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是齐少爷。”

宁流霜心中一动，在秦云周还没来得及开口时说：“那把齐少爷请过来吧。”

小厮看了眼秦云周，躬着身出去了。

片刻后，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进来了。

正是秦家二房嫡子，秦宥齐。

秦老夫人心胸狭小，最容不得人，当年秦家除了秦云周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位庶子，是秦老太爷妾室所生，秦老夫人最擅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对待庶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秦云周是自小开蒙，早早的请了先生教学问，家里从童试，乡试，会试，一步一步供到了如今的一州知州；而他那位庶兄，秦老夫人早就看不顺眼，读书识字自然是不可能的，秦老太爷去世后，更是把他赶到了偏院去，早早的说了一门亲，娶了个佃户女儿。

许是早年里过的不好，二房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据说是那庶兄亏了身子生不了，后来夫妻俩从人牙子那儿领了一个孩子进门，收为养子。

正是秦宥齐。

可怜这孩子还没过几天父母双全的日子，前两年一场意外失火，二房夫妻俩双双死在了火灾中。

二房没了，这孩子自然也没了着落，恰逢秦云周高中探花和入职嘉州的消息接连传来，秦老夫人忙着一家迁置，没来得及料理他，最后倒是一同被接来了嘉州。

到了嘉州，没有秦氏宗族那群老的盯着，秦老夫人对他更是不看在眼里，还是管家求了情，没把这孩子赶出府去。

只是府中人向来势利眼，伺候起来也日渐懈怠，更有甚者故意刁难，欺凌他一个无父无母无人庇佑的孤儿。

前世宁流霜甚至是在入府多年后才知道秦府还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她当时也是日日被谢氏打压苛责，困于院内，偶尔让丫鬟送去些吃食，己是尽力。

“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夫人。”

秦宥齐一身石青圆领袍，衣服虽旧却也整洁，只是看着己不合身了，裤脚和袖口短了一截。

他倒也是懂得进退，没有喊祖母叔父。

秦云周点点头，对他这个侄儿也没什么感情，只是如今都叫到跟前儿来了，必然要询问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厨房的人送去餐食，皆是生冷难食之物，连下人的伙食都不如，秦宥齐身边的小厮气不过，去厨房找人理论，被打了，他便赶了过来。

秦宥齐寥寥数语，也没怎么具体说，不过在场几个人哪有心里不清楚的。

秦老夫人倒是看上去没什么反应，这小子本就是外面流落的孤儿，如今在院子里有的吃有的穿，己是天大的幸运。

再看一旁的秦宜安，碧桃正在喂他吃鳕鱼羹，鱼羹里有他不爱的牛肉沫，秦宜安撅着嘴吃一口吐半口。

秦云周顿了顿，吩咐了一句：“今日是哪个没伺候好齐儿的饭食，去查出来，扣半个月薪钱。”

“是。”

宁流霜在一旁笑了笑，秦云周就是这样，明明也看不上眼，但到了自己面前了，他就得摆出这当家老爷的主，以显示他对侄儿的一视同仁，拳拳爱护之意。

丝毫不考虑这半个月薪钱扣下去，日后秦宥齐院子里想再吃点热乎饭是不能够了。

“齐儿来得正好。”

宁流霜让白蔻将人引到跟前，笑着说道。

“你年岁也到了，如今安儿还小，谢姨娘舍不得送去读书，你却是正好的年纪，就让老爷把你送去徐府私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