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10896，小女孩。

歌声能唤醒人心最深处的恐惧感，让人动弹不得，犹如身体被控制。

对有女友或妻子的男人深恶痛绝喜欢控制其它“可控制异端”实行报复具隐匿能力，可躲过检测仪勘测“好黑……”狭小的密闭的木柜，充斥着陈旧腐臭的味道，我尽可能地、尽可能地抱紧自己小小的、颤抖的躯体，在心底一遍遍地默念着：小溪，你要听话，要藏好，快快睡着，快把……外面恶心的声音忘掉………………多久了？

我轻轻动了动，悄悄地伸出发麻的手，贴上凹凸不平的柜壁。

“唔！”

手上的触感忽然一空，我失去重心，重重地向前跌去。

“小溪！”

一双手伸出将我揽过，随即，我跌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小溪，刚才有大坏蛋进来，你发现了吗？”

“嗯？

没有呀！

小溪睡着了……““睡着了？！”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原本温柔抚摸的手往上一提，揪心的疼痛袭来，我惊叫了一声，强忍着泪向她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小溪什么也没有听见……有发生什么吗？

妈妈。

“妈妈呆呆地盯着我，盯着我乖巧的笑，盯着我泛着水光的眼。

她的手重新摸上我的头，温柔的轻抚着，一下，一下，渐渐移至我纤细的脖颈，布满淤青的手颤了颤，缓缓收缩......“妈妈！

你能唱歌给小溪听吗？”

她忽然顿住，看向我的眼中泛起丝丝笑意，“小溪想听妈妈唱什么？”

“小童谣！”

我重新扑进她的怀中，拉住她的手在脸颊边蹭了蹭，尽可能忽略房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腥臭气息，轻快地回答。

“好。”

夜半，凉凉的风顺着破旧的窗泻入，我缩了缩身子，凝望着屋角的一缕月光，妈妈温柔的嗓音自耳边响起，透着失声后的沙哑。

“圆圆的月亮挂夜空，月下的孩子唱着歌，风儿掀起小裙摆，妈妈说，那是远方的思念......妈妈，你住在月亮上吗？”

“嗯那小溪也能去月亮上吗？

小溪不想躲在柜子里。”

“不行哦！

妈妈要打坏蛋，小溪要乖乖待在柜子里，乖乖睡觉，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妈妈了。”

“真的能见到妈妈吗？”

“当然，妈妈不会骗小溪的。”

“嗯。”

我的眼睫颤了颤，悄悄拉住妈妈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我怕黑，妈妈要快快赶跑坏蛋哦！”

躲藏，是我必须学会的。

在这个恶心的，充斥着欢愉与痛苦的小小卧房中，只有学会乖巧地躲藏，学会天真地微笑，才能搏得她温柔的轻抚。

“妈妈，月亮上......是什么样的？”

“月亮上......有柔柔的歌，有暖暖的棉被，有你外婆做的小饼干，还有一本很厚很厚的书，怎么也读不完。”

“那里是不是没有这些......没有什么？”

“......醉醺醺的爹爹和大坏蛋，还有......啊！”

她的手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原本安静的神情也一下变得狰狞起来。

“不！

他不是你的爹！

你没有爹！

记住，你没有......”那双遍布淤青的手越收越紧，窒息的阴影攥紧了我，我呛咳着，声音逐渐微弱：“妈......妈......小溪？

小溪！

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细微的呼救传入妈妈的耳朵，她终于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手，紧紧的拥住我，不停道着歉。

“没......关系哒！

是小溪、说错话啦！

小溪，下次不犯了。”

“不是小溪的错。”

她忽然轻笑起来，抬手在我的眉眼上细细描画，“小溪长得像妈妈......”说着，她轻柔地转过我的头，指向屋角那缕月光，“看，小溪。”

我不明所以，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呀？

妈妈。”

她又笑了，“小溪，我们一首在月亮上啊！”

“一首在......月亮上？”

“嗯。”

她的目光逐渐失焦，吐露出的话也缥缈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消散，“这里没有坏家伙，只有我和小溪......这里有柔柔的歌，有暖暖的棉被，有你外婆做的小饼干，还有一本很厚、很厚的，怎么也读不完的书......看，我们就在月亮上。”

我眨了眨眼，重新看向那角月光。

一瞬间，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妈妈话里描摹的美好。

我甜甜地笑了，伸手攀住她的脖子，在她颈边蹭了蹭，柔柔地应道：“是的，妈妈。”

又是黑夜。

外面的响动渐渐大了起来，我从床角轻轻跳下，趴在门边悄悄地听。

“五万！

怎么可能！

这才几天！”

“你昨儿在那赌房里输的，怎么，不记得了？”

“……不才把我老婆……我呸！

就她，早不知被搞了几回了吧？

你让兄弟们怎么满意？”

“那……怎么办？

我、我不想死！”

“我听街坊们说，你有个女儿？”

“她？

那个小兔崽子？

躲得跟什么似的。

况且她还小……小？

就是要小，那才刺激……”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我木木地趴在门上，全身无力地向下滑落，忽然，一双手，再次接住了我。

“小溪。”

我机械般回头，她的脸色惨白一片，紫红的嘴唇不停颤抖着，“小溪，藏起来……”我骤然惊醒，慌张地跳起来，想向狭窄的木柜跑去，可就在这时，那扇象征着地狱的门，开了。

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天。

“你们，干什么？”

一只如铁棍般的手死死钳住我的胳膊，是那个男人。

“没什么，只是小溪睡不着，我们起来……看月亮。”

男人狐疑地扭头看向屋外，暗沉沉的乌云遮掩住天地，一丝光亮也未曾泄出——今晚，没有月亮。

男人忽然明白了，他重新看向我，咧开嘴笑，“小溪听见啦？”

“……只是送你去叔叔们那里玩会儿。

放心，很安全的。”

“不是说好让我陪他们玩吗？”

她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我还没玩够呢……”男人嗤了一声，斜斜地睨了她一眼，那双因赌博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鄙夷。

他在，觉得妈妈恶心？

一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压住了恐惧，我抬起头，第一次卸下所有乖巧，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才、不、去！”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了，他抬起另一只手，下一秒就要落下。

疼痛并未袭来。

是妈妈，抱住了他。

“小溪，跑！

快跑！

躲起来！”

男人的手依旧死死拽着我的手臂，留下可怖的痕迹。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忽然恍惚了。

“妈妈，如果我遇到大坏蛋了，该怎么办？”

“那就跑啊！”

“可大坏蛋抓着我呢！”

“嗯……那……小溪就变成小狼，咬大坏蛋，越狠越好。

这样，他就会放手了。”

“妈妈被大坏蛋抓过吗？”

“……抓过。”

“跑掉了吗？”

对话忽然终止了。

过了很久，一声低低的笑自我身后传来，“好遗憾，没有呢。

可能是……咬得不够狠吧？”

……我提起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下咬去。

“呃啊！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

用力，一定要狠，要狠……“小溪，只有你咬得够狠，才有可能逃。”

“记住了吗？”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甚至己经难以分辨，这到底是那个男人的血，还是我自己牙龈磨破渗出的血。

好恶心——如果是自己的就好了。

死死钳住我的手终于因巨大的痛楚放开。

我松了口，不顾嘴里浓郁的血腥，转身向门外跑去。

呼啸的风扑面而来，刮的人生疼，我不敢停下仓皇的脚步，跃进浓稠的黑暗里，耳边，是她温柔的话语。

“小溪，乖乖躲起来，乖乖睡觉，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妈妈了……”对……对！

躲起来，睡觉，快睡觉……我猛地停下，闪进一节漆黑的小巷，把自己蜷着一个小球缩在巷子深处。

好黑……妈妈，我害怕……夜空中的云翻滚着，似乎下一秒就能献出紧锁的月光。

…………紧绷的身体一阵发麻，我尝试着动了动，从小巷子里偷偷爬出。

没人……嗯！

可以去找妈妈啦！

我连忙跌跌撞撞地站起，趔趄着向家的方向奔去。

那个男人一定走了，妈妈一定打跑大坏蛋了，现在我只需要回去，回去……家里空无一人。

“妈妈？”

我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一阵黏糊糊的触感自脚底传来，我眨了眨眼，低下头。

满地的血溅得到处都是，暖暖的、亮亮的。

这是，谁的血……我蹲下身，把自己的头埋进手臂里，轻声叫道：“妈妈，小溪回来了，你能出来吗？

小溪害怕……”门吱呀一声响了，我猛地睁大双眼，甜笑着回头，“妈……爹……”男人看了我一眼，转身锁住门，没说话。

“……爹，妈妈呢？”

或许连我自己也没发觉，这句问话里带着怎样的颤抖。

他忽然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大睁着，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吃小孩的恶魔。

“她？

死啦！

恶心的东西，还撺掇你跑……嘿嘿，不过小溪现在回来了，爹带你去叔叔家……”死了？

我僵硬地抬起头盯着他，想从他醉醺醺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欺瞒的痕迹。

这个男人不是，总爱骗人吗？

“小溪？

愣着干啥？

跟爹走啊！”

“好……”我忽然忍不住笑了，轻巧地踩着满地的血迹向那个男人走去，染红的裙角上下舞动着，像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爹爹，小溪要抱抱！”

男人皱了皱眉，还是硬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将我抱起，“爹爹抱着小溪出去找叔……呃！”

在他抱起我的那一刻，我立即扯下自己发上的头绳，趁其不备绕过他的脖子，死死勒住。

男人歪扭着左右摇摆，抓住我的手向外拔，企图把我扔下去。

我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将头绳缠上自己的十指，死死地向左右两边拉。

杀了他！

杀了他！

耳边，疯狂的低语不断炸响，就像——我躲在柜子里时，外面的喧嚣。

亚麻质地的头绳格外粗糙，我的双手渐渐渗出鲜红，可此时我却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妈妈……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听话，是我没早点藏好……清脆的笑声越发难以控制，我欣赏着身下男人因窒息涨紫的脸，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

没关系，我先替你报仇，替你杀了他，再去月亮上找你……男人终于不堪重负向下跌去，我在骤然的失重下回头，入眼的是一角尖锐的石架。

“呲！

……”比双手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我的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模糊，血色铺满了世界，连大脑都似乎停止了思考……我挣扎着拽紧手中的头绳，男人在骤然的解脱中撕下嵌入血肉的绳索，喘息着退开，扭头向房门爬去。

别……跑……我要杀了你……屋外，乌云依旧在不断翻滚，可那缕本该照亮黑夜的月光，却迟迟不肯出现。

世界，终于只剩下黑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