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山脚下,许多弟子凌空而立,眼中带着惊恐。那里,正有一具死尸。尸首分离,眼中还带着自信的神采,至死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周同长老,真的死了!”“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林铭师兄不在剑山了,他难道畏罪潜逃了?”“我看很有可能,天玄宗有禁令,便是弟子相残都是大罪。这杀了外门长老,更是滔天大罪啊!”“如今少宗主刚掌权,这件事属于打了少宗主的脸,恐怕林铭师兄死定了!”“他逃不了的,偌大的北域,能与我天玄宗抗衡的势力有几个?他能逃到哪里?”“呵呵,还逃到哪里?我敢说他连天玄宗的门都出不去!”“这林铭怎么回事,且不说修为本就不如周同长老。单说他剑心被毁,空有修为,没有战力,根本就不可能杀了周同长老啊?”“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说,林铭师兄是魔教的奸细,潜藏在我天玄宗,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今日,恰好被周同长老揭发,然后就杀了周同长老?”“有可能,细思极恐啊!”“唰!”突然,又有几人从远处飞来。“别瞎猜了,林铭师兄没有逃,他去擎天峰了!”“什么,擎天峰?”一名弟子惊呼出声。擎天峰在天玄宗意味着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明白。那是天玄宗主峰,只有最优秀的弟子,以及宗门的最高层,才可以住在擎天峰。那里,汇聚了天玄宗的一众内门长老、太上长老以及不久前闭死关的天玄宗宗主。代表的,是天玄宗的最高战力!如果去擎天峰,那自然不是逃跑。可是,犯了这么大的错,不逃还能干什么?难道去擎天峰认错求饶?众弟子顿时糊涂了。“赶紧去看看,我感觉天玄宗可能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有什么大事,我看这林铭就是个傻子,还当自己有三千年前的地位呢!”“就是,他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说林铭一个皇境中期,就算是大帝,去了擎天峰,那也只有找死的份!”“哈哈,不管怎样,这个热闹,咱们得看看。”说话间,一众弟子便齐齐涌向了擎天峰。……擎天峰,处于天玄宗十八峰最中央的位置。擎天峰之巅,比之剩下的十七峰,都要高了不止一筹。站在山巅之上,往四下看去,正是一览众山小。此刻,擎天峰之巅,少宗主杨轩淡然而立。周同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玄宗,他自然也知道。或者说,在他心中从一开始,周同便是要死的。如果周同能够完成他的任务,成功击杀林铭。按照天玄宗禁令,肆意杀害同门,该斩!而他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让大家知道,他这位执掌大权的少宗主,对待宗门内所有人,一视同仁。哪怕一宗之外门长老,仅仅杀害一个废物,他也同样要为死者讨回公道。反之,若是周同被林铭所杀。他正好有充足的理由,亲自对林铭动手。无论过程怎样,在他心中,周同与林铭都是要死的。而这,也将是他立威的绝佳机会!杨轩身后,还站着数十位长老。作为北域最强宗门之一,天玄宗内门长老,必有大帝修为,每一个都是真正站在北域巅峰的存在。即便如此,他们看着杨轩的目光中,也大多带着尊敬。这不仅是因为身份。更因为天赋与实力,少宗主之位,可不是靠关系能够坐上去的。三千年前惊鸿一现的林铭,的确拥有更高的天赋,但终究半路夭折,被魔教妖女毁了剑心。而杨轩,却是在他们眼中,一路成长到了今天。整个宗门,除了已经闭关的宗主,眼前的少宗主,已经是天玄宗的最高战力。当然,他们尊敬杨轩,却也和众多普通弟子们一样,非常好奇那位三千年前横空出世的天骄,在犯了如此大错后,为什么不逃跑。反而,前来擎天峰。是认错,还是挑衅?……擎天峰半山腰的位置。林铭正在踱步向上,每走一步,脚下便显现一把长剑的模样。以剑为阶梯,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的前进。不过,他的脚步虽慢,却是一步数十丈,走到山巅也不需太久。远处,许多身影正在飞向擎天峰。他们,正是前来看热闹的天玄宗众弟子。“林铭师兄真的要上擎天峰!”“林铭师兄的修为没变,气息好像也没变。皇境中期,竟然真的杀了皇境巅峰,不可思议!”“是不是林铭师兄剑心已经恢复,曾经那个神话,又回来了?”“耽误了三千年,就算剑心恢复,恐怕未来也难有大成就!”“那也未必哦,毕竟曾经的林铭师兄,可是让一个时代的天骄,全部黯然失色的妖孽!”议论声从擎天峰四面八方响起,这一刻,林铭俨然成了天玄宗众人眼中的绝对焦点。但他的神色,从始至终也未有丝毫变化。剑山脚下,练剑三千年,他听多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嘲讽、揶揄,有鄙夷、谩骂,也有鼓励与崇敬。各声入耳三千年,他的心,早已经坚硬如磐石。在无数道目光的关注下。林铭前进的速度始终不变。一步一步。终于,在盏茶之后,他走上了擎天峰之巅。晚风微凉。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静谧的擎天峰之巅,在林铭登上的那一刻,便涌出了一股肃杀之气。杨轩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向前迈出一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望着林铭,淡淡道:“林铭,你可知罪?”林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回答道:“我无罪。”“你无罪?”“滑天下之大稽!”“天玄宗禁令,同门不可相残!”“而你,竟然杀害了外门长老周同,你说你无罪?”“我天玄宗万古以来的禁令,在你眼中,难道就是一纸废话?”杨轩声如洪钟,回荡在整个天玄宗。擎天峰之上的肃杀之意,顿时更浓了几分。林铭在荒芜海边,一站便是一个月。这期间,客船货船来来往往,已不知多少人经过。然而,陈离所在的那艘船,却始终未动。此刻,船上。朱伯面带焦虑的说道:“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中州域吧。这个人就是一块臭石头,根本不会答应我们。若再等下去,恐怕连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搏一搏?”陈离面露苦笑,“我的实力本就略逊色于两位哥哥,若是追随者的实力也不够强,我根本不存在搏一搏的可能。”她透过船窗,看向外面一望无垠的海面,不无沮丧的说道,“朱伯应该清楚,论在中州域的号召力,我远不如两位哥哥。我能选择的追随者,一定是他们挑剩的。”从一开始,陈离便清楚。她要想从两位哥哥手中,抢下万宝商会的继承资格。唯有另辟蹊径。所以,她选择前来北域。如今,既然遇到了林铭,她便必不可能放弃。朱伯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此,万宝商会三位少主,无论威望亦或是实力,陈离皆不如自己的两个哥哥。与朱伯交流片刻,陈离走出船舱,站在了林铭身侧。“你等的人,会来吗?”陈离问道。林铭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还等?”“总得等了才知道。”陈离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便也学着林铭,沉默的看向远方的天际。从红日初升等到日暮西山。人群来来去去,却始终见不到林铭所等的人。一天又是一天。陈离渐渐开始有些不耐,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傻子。但为了能够争取到林铭相助,她依旧在等待着。远处,距离荒芜海边近千里左右的位置。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来。相比于宏伟的苍北船,这小舟,几乎如蚂蚁般渺小。舟上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留着长长的白须,一身浅色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身后,则是一个青年,穿着同样的道袍,只是神情略显桀骜。“苏长老,算算时间,咱们快到北域了!”“其实我不太明白,区区北域之地,真有人强大到需要您出手才能解决吗?”青年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北域虽然算不上是不毛之地,但强者数量,确实不多。尤其是帝尊境,偌大的北域,已不知多少万年没有出现了。苏长老捋了捋白须,笑道:“切莫小看天下人。北域虽然不如中州域,但也不乏天赋高绝之人。此次我带你所见之人,便是这样一位。”青年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那我倒是很期待。”……荒芜海边。一直平静站立在大石上的林铭,突然向前迈出一步。身旁的陈离微微错愕,一个多月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铭主动向前走去。“你要干什么?”陈离连忙高声问道。林铭说道:“他来了。”“谁来了?”“我等的人。”“嗯?”陈离向着荒芜海看去。在她视野的尽头处,一艘白色小舟披着薄雾,缓缓驶来。“这是?!!”她努力的看清白色小舟上的两道身影,几息之后,猛然一惊。“丹门七长老!”陈离立时飞到林铭身边,忍不住问道:“你是丹门的人?”林铭向前的脚步未停,同时回答道:“不是。”“那为什么你等的人,会是丹门七长老?”陈离不可置信的说道。她一直以为林铭从未出过北域,在此等待的人,可能是他前往中州域的亲人,万万没想到,这人竟会是丹门七长老。所谓丹门,便是一个完全由炼丹师所组成的宗门。宗内强者无数,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有极高的炼丹天赋。“丹门七长老?”林铭微微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魔教中人有另外的身份,这并不奇怪。“喂,你还没回答我呢!既然你不是丹门的人,为什么你等的人,会是丹门七长老?”陈离噘着嘴,一脸不爽的问道。身为万宝商会的三公主,虽然威望不如自己的两位哥哥,但中州域内,追求她的天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哪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不是大献殷勤?她搞不懂,世上怎么会有林铭这样好像什么都不关心的木头。“……我要杀他。”林铭一脚踩在荒芜海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什么?”陈离一瞬间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林铭撇了一眼陈离,“你已经听见,何必再问。”“你说真的?!!”陈离僵在原地。片刻后,飞回到了她的那艘大船上,对着迎上来的朱伯说道:“开船,离此处远一点,我不希望让别人误会我与他有什么关系!”朱伯向来聪慧,只是看了一眼远方的小舟,便明白了过来。立时催动船只,向右侧行去。随后,他试探问道:“此人等待的,是丹门七长老,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陈离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个疯子,他竟然想要杀丹门七长老!我不知道他与丹门七长老之间有什么恩怨,总之,这个人死定了!只希望这件事不会牵扯到我。”陈离此刻心跳到的极快,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紧张。丹门之强,她这位商会少主,再清楚不过。若是丹门真要追究于她,别说她只是万宝商会三位少主之一,就算她是商会会长。该死,还是得死!这,就是丹门的霸气。陈离的船,越来越远。丹门七长老的小舟,距离林铭越来越近。林铭负手站在蓝色的海水上,目光平静的望向白色小舟上的两道身影,无悲无喜。